王积善正坐在房中写一份情报,三天前渤海国军队和契丹军队在营州北部发生了一次小规模接触战,王积善推断是新罗承受不住朱滔军队的压力,希望渤海国能围魏救赵,进攻营州,逼迫朱滔撤军。
但契丹在后面支持朱滔,所以渤海国的小规模出兵试探,便遭到了契丹骑兵的拦截。
但这两天,柳城内也不安静,有好多传闻流出,有传闻说,朱滔的次子朱遂从中原逃回来了,还有传闻说,朱滔决定废除长子朱灵,改立次子朱遂为嗣,但这些毕竟都是传闻,不过短时间内忽然出现这么多流言,王积善就怀疑是新罗人在散布,目的是让攻打新罗的朱邺撤军。
朱滔有三个儿子,长子朱灵原本坐镇幽州,幽州被攻占后,他跟随父亲退到营州。
次子朱遂过继给大哥朱泚,被仇敬忠挟持去了宋州,仇敬忠军队已被晋军歼灭,但朱遂却下落不明。
三子朱邺,原本叫朱范,但朱邺嫌这个名字不够霸气,便自作主张改名为朱邺,朱滔拿他没办法,也只得由他。
朱邺一直长驻辽东,和契丹人关系极深,他娶了契丹迭剌部领袖耶律匀德实的女儿为妻,契丹人极力支持朱邺。
朱邺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他打仗很厉害,统率十万大军将新罗军队打屁滚尿流,而且他十分残暴,从不留降卒,每次作战,被俘虏的新罗士兵都全部处死,每过一地即屠城抢掠,以此鼓舞士气,新罗人将他恨之入骨,但同时也畏他如虎。
王积善正在写信,这时,外面有人高声问道:“店里有没有人?”
店铺伙计都被王积善派出去打听消息了,店铺内只有王积善一人,另外隔壁医馆有个坐堂医师也是他的人。
“这就来了!”
王积善答应一声,连忙把写到一半的鹰信收起来,快步走了出来。
外面站着一个汉人药商,牵着几匹健骡,骡背上驮着各种药材和其他皮货。
王积善认识,是药商吴薄,他们这种药商其实是行商,深入各个部落收购药材皮货,同时出售各种日常用品,最受各部落欢迎的便是盐糖茶和布匹,虽然他们卖的都是粗货,但对各个部落却是珍品。
而王积善是坐商,负责收购行商的货物,然后送到幽州商行,再由幽州商行转卖到长安、洛阳、太原等大城。
“老吴这么早就回来,我还以为你要入冬后才回来呢!”
“今年有点不太平,赶紧回来,先帮忙卸货,咦!你的伙计呢?”
“伙计都出去了,我去找两个人。”
王积善从隔壁医馆找来两名医师,一起帮忙卸货,这时两名伙计正好也从外面回来,众人一起动手,将十几头骡子上的货物卸下。
“老吴,这是什么东西?”王积善指着一个捆扎得十分结实的大包裹问道。
吴薄呵呵一笑,“这可是好东西,价格不到的话,我不会卖的。”
王积善从包裹缝隙里伸手进去捻了一把,顿时惊呼道:“熊皮!”
吴薄得意道:“是一头老熊皮,在室韦一个偏远部落用十斤茶饼换来的,五十年前的老货,这玩意拿到长安能卖大价钱。”
王积善想起了统领叮嘱过自己之事,让他注意收购一张上好熊皮,王妃一直在寻找,据说王妃父亲身体不太好。
王积善心中一热,这块熊皮必须拿下。
众人把货物搬进店铺,堆放在墙边,一名伙计帮忙去喂骡子。
王积善给吴薄倒了一杯热茶,问道:“听说渤海国和契丹人开战,你遇到了吗?”
“怎么没有遇到,差点撞上渤海国的败兵,幸亏我反应快,赶紧躲进树林,要不然小命和货物都没了。”
“渤海国败了?”王积善问道。
“你以为呢?靺鞨人打仗不行,没有契丹人凶悍,而且渤海国派的军队也不多,我看也就几百人,契丹追兵有上千人,谈不上大规模交战,可能是快要入冬缘故。”
王积善赞同最后一句话,辽东入冬比长安早,一般十月底十一月初就开始下雪,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这个时候都不会再爆发大规模战争。
“老吴,你那张熊皮打算怎么卖?”王积善瞥了一眼大包裹问道。
“你真的想要?”
王积善点点头,“我有个亲戚,家里比较有钱,他父亲身体不好,冬天很难熬,一直想买张老熊皮,这不正好遇到了吗?”
吴薄低头沉吟片刻道:“你也知道一般熊皮好找,但老熊皮很稀罕,尤其鞣制了几十年,更是可遇不可求,看在我们一直合作的份上,我可以卖给你,但价格不能少,一口价,五百两银子。”
这个价格贵吗?一点不贵,如果拿到长安去售卖,就算五千两银子也未必买得到。
但在辽东,这个价格就已经是天价了,所以真正赚大钱的,永远都是二道贩子,利用信息不对称来牟取暴利。
王积善叹了口气道:“这个价格虽然贵了一点,但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这张熊皮我拿下了。”
“你不先看看货?”
“不用看了,我心里有数。”
王积善让伙计把沉重的一大包熊皮搬进里屋,取出五十两黄金递给他,“这是五十两黄金,你自己收好了。”
吴薄掂了掂沉甸甸的五十两黄金,小心翼翼将它们放进一只皮囊中,他喝口茶又笑道:“赶紧把别的药材算算价,我已经急不可耐要去窝窑子了。”
窝窑子是他们这边土话,意思就是在妓院里呆一个冬天,基本上每个药商在妓院里都有自己的相好,他们春夏秋在各地收货,冬天则呆在相好那里,几年回一趟家,拿回去一大笔钱给妻儿父母。
但最后他们能回家养老的都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命丧辽东,所以他们把生死看得很淡,有钱就花,出手十分阔绰,绝不亏待自己。
吴薄算了帐走了,王积善找来两名伙计道:“你们今天就拿着熊皮出发去幽州,让他们立刻把熊皮转送去长安,必须在入冬送到统领手中,告诉他们,是王妃需要的东西。”
“小人明白!”
两名伙计赶了一辆大车,把最近一段时间收购的药材和熊皮一起装上大车,连夜离开柳城县赶往幽州。
王积善随即写完了鹰信,绑在鹰腿上发往幽州,汇报最近发生的事情.........
但凡看过朱泚和他兄弟朱滔的人,都会相信肥胖是和遗传有关,兄弟长得一个样,都是肥胖无比,以前朱滔还稍微好一点,还能骑马打仗,现在他也不行了,无法骑马,最多只能坐坐马车。
不过像他们这样肥胖的人,能活到六十岁就是高寿了,朱泚是六十岁病死,朱滔今年五十七岁,也差不多了。
大堂上,军师李伯常和长子朱灵正在向朱滔汇报最近城内流言之事。
“主公,这些流言来得很蹊跷,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显然是有人在刻意传播,卑职和大公子都一直认为这是新罗人的离间之计,挑拨两个公子之间的关系。”
朱滔一张脸长得南瓜一样,肥圆无比,他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目光闪烁,半晌问长子朱灵道:“这些流言都提到了你二弟,你有没有找到他?”
朱灵躬身道:“回禀父亲,孩儿还在找,虽然没有找到,但孩儿可以肯定他还活着!”
“为什么这样说?”
“孩儿派去洛阳的人找上了二弟的府宅,里面只有管家,据管家说,弟媳带着几个侄儿侄女跟随着难民一起逃出洛阳城了,孩儿认为,他们不会胡乱逃跑,一定是二弟偷偷回来,把他们接走。”
“朱泚会放他们走?”朱滔疑惑问道。
“二弟的管家说,他们用重金买通了王献忠,王献忠撤走了监视的军队。”
朱滔直呼朱泚之名,他着实恼恨自己的兄长,自己怜他无子,把儿子过继给他为嗣,大家都说好了由朱遂来继承洛阳的事业,不料朱泚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就翻脸了,还要对朱遂赶尽杀绝,最终把朱遂逼反,以至于现在生死不知。
朱滔心中不爽,又对长子朱灵道:“你既然培养了元卫,就要充分利用他,他现在势力很大,让他去寻找你兄弟,务必要把人找到。”
朱灵心中很苦涩,他不敢告诉父亲元卫已经死了,多年耗费重金培养的势力也被连根拔除,如果父亲知道这些事情,他会看轻自己。
朱灵和三弟朱邺一直在暗中争位,他们都感觉父亲寿命已不长,这两年的斗争更加激烈了,朱邺手握重兵,将新罗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开拓了大片疆域,加上他妻子是契丹大酋长之女,得到契丹的支持,现在朱邺势头非常强劲,而朱灵唯一的优势就是嫡长子,很早就被立为世子,他得到了以李伯常为首的一班文官的支持。
而元卫创建的卫唐会就是朱灵的得意之作,让父亲朱滔看到了他的能力,并不是一个平庸无为的继承人,这个关键时刻,他当然不会把卫唐会被拔掉的消息告诉父亲。
这时,朱滔有些疲惫了,他摆摆手,“你们先去吧!那些流言暂时不要管它们,冬天马上来了,要抓紧时间筹办过冬之物,明白吗?”
“我们明白!”
两人行了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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