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中的青年身形瘦削,被浸湿的黑色长袍紧紧地黏在他身上,将他原本便十分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莹润……漫天的水汽氤氲,朦胧了青年的面容,只有那一双温润的黑眼显得尤为清晰。
即便是如此狼狈的姿态,却让他好像漫步于凌霄仙境一般,只有热气为他平静的脸庞染上一层薄红,又仿佛把他拉回了人世。
流牙看着这样的阿洛,忽然感觉到身体有点发热,可马上本能压倒一切,他一个纵身——扑!
才刚刚勉强从水里站起来的阿洛,立刻又受到重物的袭击,被从天而降的流牙狠狠地压回了水池里面……顺便,激起了一地的水花。
“流牙,你又在玩什么啊……”阿洛无力的声音在水下响起,跟着有一双手扶住了流牙健壮的胳膊,用力地撑起来,“做事情之前先动脑筋想一想啊,流牙,你现在不像小时候,很重的。”而且,这个袭击也太突然了。
流牙很自觉地帮了还在挣扎的阿洛一把,他先是挪一下他那沉重的身体,而后双手握住阿洛的,一把将他拉起来,自己则游到阿洛的身后,把阿洛拉了靠后,抱在自己的胸前。
阿洛才刚坐稳了,就感觉身后贴上了个温热的躯体,跟着两根有力的手臂也缠上了自己的腰。这样的负担……嗯,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所以他只是抽出一只手,没回头地抬起来拍了拍流牙的头:“不是洗澡么,怎么又粘过来了啊……流牙,你不是小孩子了。”
“洛,也不大。”可是流牙今天却出奇地反驳了一句,他更得寸进尺地把脑袋埋在阿洛的颈窝去了——这几乎已经成了他最喜好的动作。
“呃……”听流牙这么说,阿洛一时有点哑然,估摸着看,他这辈子的年龄的确只比流牙大个两岁左右,不过,他前辈子可是有一百多岁呀,这要怎么算?
流牙也没有趁胜追击什么的,只是抽了抽鼻子,在阿洛细致的皮肤上嗅了嗅,再磨蹭磨蹭。
他最近好像特别喜欢在阿洛身上蹭来蹭去,尤其喜欢两个人的皮肤相贴,并且以各种手段达成目的,即便是不善言辞,但在这个时候他却总能说服阿洛,这让阿洛很是伤脑筋,然而每到最后,又总是纵容加妥协。
这就是对自己养大的孩子的心软么……阿洛无奈地想着。
他曾经很羡慕那些一开始就被挑中了的内门弟子,他们的天赋固然高,可让他们进步更加神速的是,他们各自都有一个好师父。在修真界,师父会为自己的弟子准备上好的丹药飞剑法器符咒,会给自己的弟子传授最好的功法,会对自己弟子不算过分的要求百依百顺……阿洛觉得,现在的自己也许体会到那些“师父”的感受了。
就像流牙,不管他经常犯什么毛病多么没有常识甚至还会霸道只凭本能做事,他还是觉得流牙很可爱啊~
流牙倒不知道阿洛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阿洛一直没有强制拒绝,就以为没有关系,于是靠近靠近再靠近……
由魔法运转的浴池能够始终保持水流的通畅翻新和水温的适宜,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下,流牙开始帮阿洛洗头——就像阿洛以前做过的,先搓洗头发,然后按摩头皮,最后按压穴道。
流牙似乎知道自己的手劲大,在为阿洛做的时候,就更是小心翼翼,因此,也显得尤为笨拙。
阿洛闭着眼,躺在流牙坚实的腿上,温柔的水流在他耳边轻轻淌过……他的呼吸与水融为一体,缓慢而轻柔。
流牙的手指在阿洛长长的银发里穿梭,布满结识老茧的五根指头慢慢地揉搓发间的白泡,另一手则不时擦拭着不经意流到他耳畔或者眼角的,付出了几百份的耐心。
这时的空气是安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宁谧的,阿洛在水中舒展着他的肢体,而流牙的眼睛则定在阿洛平静的面容上,就好像,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他一样。
而另一边,谢尔正在经受惨无人道的盘问,以及来自方方面面的强大压力。
“谢尔,你老实交代,这一回,又擅自接了什么任务?”卡尔加的脸色阴沉——也许是天生阴沉,也许是后天培养,但总让人看了心里发毛就是了。
谢尔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不是什么奇怪的任务,护送一个商人运送货物到多玛之城而已。老师,您知道的,多玛之城距离我们的驻地只有一天的路程,非常接近……我只是顺路、顺路。”
“多玛之城……也不算远。”卡尔加敛眸,但很快抬起头,“没有发生别的事吗?”
“没有。”谢尔立即摇头。
回答得太快了……除了团长以外,所有人的心里都齐齐发出这样的感慨。要说谢尔是个很机智同时也很稳重的人,如果是善意的谎言什么的,往往都能够做到最好……但偏偏只要是面对他唯一的老师,就会变成小时候那个完——全不会撒谎的小孩子。
果然,卡尔加危险地眯起眼,本来就阴森的面孔变得更加骇人:“谢尔,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他压低声线,冷恻恻地}人,“真的没有……”他加重这两个字的读音,“……发生别的事吗?”
谢尔背后的冷汗“刷”地流下,他不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老师身旁的红发男人——红狼佣兵团的灵魂人物,团长“红狼之爪”法尔非。
法尔非当然接收到这个眼神,不过他也只是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摊摊手……盛怒时的卡尔加,他可不敢轻易去招惹。
卡尔加也注意到谢尔的小动作,他一个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法尔非,你是想要说什么吗?”
“没有啊,卡尔加,你知道的,你的所有决定我都绝、对支持嘛~”法尔非大咧咧地笑,一把勾住自家副团长的脖子,凑过去说,“所以卡尔加,你就尽情地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
团长大人大手一挥,将谢尔大队长尽情地出卖给他的副团长,并且表示自己袖手旁观,坚决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不巧的是,这位副团长的称号为“红狼之牙”,且此牙剧毒。
谢尔看向自己的同僚们,同僚们纷纷别过脸去,谢尔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劫难逃。
“谢尔,你以为我会闻不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卡尔加最后一点耐心透支,双眼一张,强大的“场”扑面而去。
谢尔的脊背一弯,后背已经湿透,脸上的青筋暴起,牙齿也咬得“喀吧喀吧”地响。在这样的压迫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苦苦抵御这远超自己的强悍力量。
过了一会,卡尔加眼见谢尔快要撑不住了,才收回了自己的“场”,先夸了一句:“不错,比上次坚持的时间久。”而后冷冰冰地说,“坦白。”
那威势刚消失,谢尔就一屁股瘫在地上,舒口气:“我坦白……”
在众人或好奇或觉得有趣的目光下,谢尔把斑目蜘蛛夜袭、好几个佣兵身中蛛毒、发现夜袭的原因是那种奇异的珍贵果实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阿洛是如何布置防御魔法阵,在蜘蛛靠近的时候又是怎样参与了战斗,当然也有之后他怎样透支魔力为受伤佣兵们驱除毒素以及他观察流牙的一些事情,全数交代个一清二楚。
听完这些,卡尔加瞪了谢尔一眼:“算你运气好,才没有让你的队伍有所损失,如果你下次再这样疏忽,就给我圈在驻地老实几个月,让我好好地操练操练你!”
谢尔连忙摆手,赌咒发誓,说自己不敢不敢。
结局已定,也知道了事实经过,卡尔加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多纠缠,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的魔法师朋友帮了我们的忙,救了几条人命,我们红狼佣兵团是要表示出我们的谢意来的。”
正牌团长在旁边插话:“就是就是。”
卡尔加没管他,又说:“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是我们的客人,谢尔,你现在和奥斯一起去准备一顿丰富的晚餐,我们要好好招待埃罗尔和流牙两位。”
谢尔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惩罚了,赶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埃罗尔的晚饭就交给我了!”一说完,拉着旁边纳凉的奥斯就飞奔而出。
看着谢尔和奥斯的身影消失,法尔非抱着卡尔加的肩膀露出个无比开朗的笑:“卡尔加,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而卡尔加则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再用手扒开他贴过来的大脸,阴测测地说道:“不生气了。”
浴室里——
因为洗澡所以取下来的通讯水晶被放在旁边的台子上,此时忽然闪烁起艳丽的红光。
阿洛猛然惊醒,坐起身,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件袍子抖手披上,接着,往那水晶球里输入了一点魔力。
顿时,里面传来醇和的男声,是赛亚。
“埃罗尔,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在门外等待你们。”
阿洛微微一笑:“好,请稍等,我们马上就出来。”
说完话,他用手把那湿漉漉的长发撩到身后,跟着水蓝色的魔力迸发,银色的发丝无风自动……当蓝光消失时,它们已经被褪去了多余的水分,并且顺滑。
同时,流牙也浑身流着水站起来,抓起拖拉了一地的皮甲就要往身上套——这时候,被阿洛阻止了。
阿洛的掌心流溢着美丽的蓝光,冲着地上的皮甲那么一挥……表面已经沾染了很多灰尘的皮甲刹那间变得清洁如新。
流牙这回再穿上,阿洛没有阻止,他只是屈起两根手指抵住下巴,似是自语一般地说着:“看来,还要给流牙多买几件衣服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