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李渐青看他脸色不对,忙找补说:“你看看,你要是哪天一不小心暴露了,唉……按着小轩那兔崽子的脾气可就找上门来了,这要是一拳头砸过来,我这把老骨头啊……可就真成形销骨立了。”
他来李渐青身边本来是打算拔出脑中的那片阴郁的,却不想阴郁刚拔出去了,又一阵困顿接踵而至。
容辛忽然想到傅颐轩安置的那五十篇《九皋》的抄写,他就头疼了起来,又想着他已经开学了十几日,晚了不少课程,容辛又是一阵头疼。
送了画册之后,李渐青还着急出门扫雪,于是直接把容辛也给扫出了家门,说道:“这些天你就在傅府好好温习学校的功课,不用来我这边了。”
容辛忙说:“我能挤时间过来的,师父你不用担心。”
谁知李渐青开口说道:“你这段时间不在,我不知道消停了多少,你还是过些天再来,让我心里有个准备吧。”
容辛感觉自己被师父嫌弃了,一阵郁闷,心想,明明初见是还是一副好大叔的模样,怎么熟识之后就变了。
“该不会……该不会夏师父就是因为师父这多变的性格才离开的吧?”
到了第二天,容辛早起雪已经停了,他穿了新做的棉袄长衫就出门了,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一道洪亮的声音穿破耳膜而来,身后是徐妈和傅颐轩。
徐妈喊道:“容小子,你怎么不吃早饭就走了。”
她手里捏着两个油纸包,里边是还热乎的芝麻饼,徐妈塞到他手里,一脸嗔怒:“你这小南蛮,怎么早上起的这么早?”
傅颐轩跟在徐妈身后上前边来,忽然容辛开口问徐妈道:“徐妈,这些天怎么没有见到秀凤姐?”
倏地,一阵静寂悄然而至。
隔了半晌儿,徐妈竟然掉落了两滴眼泪,她倒是没像上次那般哭,只是抬手抹去了眼泪,随后说:“秀凤回鲁中去了。”说完,她愣了愣,补充道,“应该是回鲁中去了吧。”
容辛陡然将视线移到傅颐轩身上,傅颐轩和他对视一眼之后,便开口说道:“我们离开北平不久之后她也就走了,没跟任何人说。我给鲁中的掌柜拍了电报,让他盯着点儿,有消息会通知我的。”
徐妈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她把那张纸递给容辛。
容辛接过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傅颐轩,看到他对自己轻轻点头。
打开那张纸,容辛只看到几个歪歪扭扭,却写的一笔一划的字,上面写:容辛,谢谢你,万望太太、老爷、少爷和徐妈安好。
本来容辛是希冀这张纸中能有秀凤只言片语地下落的,但翻来覆去不过这几个字罢了。
徐妈将那张纸又重新塞回怀里,一抹眼泪,笑着说:“快去上学吧,回头去晚了让先生教训可就不好了。”
那天出门的时候傅颐轩是开车送容辛去的学校,送到学校门前还专门嘱咐容辛:“放学别乱跑,下雪天路滑,我来接你。”
容辛却想着去找谢楚生,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我们今天有活动,要去陶然亭。”
傅颐轩微一拧眉,直言道:“去陶然亭也不耽误我接你。”
容辛急忙摆手说:“我还有事。”
这才说到关键了,傅颐轩也不让容辛下车,拉着容辛肩上的布料就是不松手,质问这小崽子:“上哪儿去?你有什么事儿,北平的路认全了吗?回头别又走岔了碰上小混混。”
容辛知他是在说他第一次来学校路途上遇到郭三那伙混混的事,他一想起,眉头紧蹙,顿时也没了好脾气,直言道:“我有事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助手。”
“不是我上班时间,你不能管我去哪儿。”
傅颐轩微一勾唇,他现在觉得这小南蛮真是出息了,现在还越发的会犟嘴了,他调侃道:“行行行,你该干嘛干嘛,跟我也没关系,走丢了更与我无关,爱上哪儿上哪儿去。”说完,他把车门打开,二话不说就把容辛推下车。
容辛正打算对着车窗骂他,结果人已经发动了车子,一股车尾气从车后面冒了出来喷在脸上,黑色的车扬长而去消失在了街道上。
到了教室的时候,容辛才知道他们这学期换了老师,老师是那位曾经邀请傅颐轩来演讲的刘老师,他人长得慈眉善目的,还十分健谈。
刘仁良讲课十分幽默风趣,他喜欢交流式的教学,和同学的讲课中不乏提起众多的列子,比如傅颐轩的案例。
他说:“我有位师弟,相信你们其中的部分人应该对他有一定的影响,他就是目前就任于地质局的傅颐轩先生。前段时间,我这位师弟去了一趟西北,我听说他在西北带回来一件好东西。”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的瞟向容辛。
“本来,我是想邀请他来做一次演讲的,但是因为他目前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其他,所以,今日在课堂上我就只能邀请与他同行的容辛同学为我们讲述这段奇异的西北行程了。”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容辛先是一怔,而后在同桌同学的提醒下站了起来,他先是对先生微微鞠躬以示敬意,嘴唇微微翕动,却不知应该从何讲起。
刘仁良对他示以微笑,向他摊手示意让他放松不要紧张。
而后,容辛开了口,他先说:“我只是作为傅颐轩先生的助手从旁协助的,所见所闻与见识恐怕都上不了台面。”
刘仁良带着一丝不怎么相信他这番话的打量朝他看了过来,他笑着的时候嘴角旁是有梨涡的,这种人总会给人一种温暖和煦的感觉,从而使人放松下来。
容辛重重地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始讲述起来:“傅颐轩先生是受到地质局张科长的邀请才参与的‘昆仑勘测计划’,我们行进到六盘山时在山下附近的村庄中得知当地有一千年古墓。”
说到此处,教室里的同学全部都看了过来,眼神中都亮晶晶的闪烁着光芒。
容辛说:“不过,在我们考察之后发现,那座千年古墓其实只是村庄的祖坟罢了,挖掘过程已经由傅颐轩先生和陆微之先生汇总记录了下来,相信很快就能面世。”说完,他看向抱臂正听得认真的刘仁良,“老师,我说完了。”
刘仁良点头让他坐下。
一堂别开生面的‘故事课’结束之后,容辛终于引来了班级里同学们艳羡的眼神。
“容辛,这么厉害的经历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说。”
“对啊对啊,今儿要不是刘先生咱们还都不知道呢,你居然跟着傅学长做助理,那是不是能学到很多咱们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啊?”
“说起来傅学长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找你做助理呢?容辛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傅学长找助理应当会找一些有经验的人,你学识厉害,但毕竟还年纪小啊。”
“哎呀,你跟我们说说那个‘昆仑’什么计划吧,是不是又是洋人想偷盗什么东西啊?”
……
同学们的热情是容辛始料未及的,等他一个一个讲完、回答完都已经超过了谢楚生下课的时间了,容辛赶忙收拾东西去谢楚生班级堵他。
谢楚生是学法学的,也是文科,索性教室离容辛并不算太远,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容辛到他教室门前的时候就看到谢楚生正面临着自己刚刚遭遇的情境。
他微微一笑,朝他摆摆手就坐在教室门外的长廊上等谢楚生。
等他出来,谢楚生看他都冻坏了,连忙取下自己的围巾又给容辛围了一圈:“冻坏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的,怎么今天来找我了?”
容辛将怀里还温热的芝麻饼交给谢楚生,说:“楚生哥,你一个一个问,你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
容辛和谢楚生一道出来,走在还未融化的雪地里,脚下的雪地踩上去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声音,似乎很好玩,容辛没见过雪,他这一踩就上瘾了。
这一路上,谢楚生都在问容辛此去的经历见识,容辛显然比在课堂上活跃多了,除了一些不能说了,容辛几乎全对谢楚生说了。
谢楚生听着、笑着走着走着,两个人就走到一处狭窄胡同里,这条胡同里边的住户都是旅居的游人,容辛想抄近路去吃饭经由谢楚生同意后两个人走上了这条胡同。
冬天日短夜长,还没发觉,天已经就黑了,这条胡同里也只有零星几户人家门前挂了灯笼,容辛忽然背后一凉,拉着谢楚生跑了起来,只是刚跑到胡同口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郭三。
郭三似乎比当初见到的时候更加膀大腰圆了,整个人的头和肩连在了起来,脖子显然已经消逝化为了泡影,他看到容辛的时候挑了挑眉,随即狠狠地啐了一口。
“小兔崽子没想到啊,冤家路窄,真是巧了。”郭三脸上横肉倏然抖动起来,他眼神向容辛身旁的谢楚生扫了过去,看着这人很是熟悉,却看他穿的不过是粗布棉长衫,转而冷哼一声,全然不放在眼里。
郭三说道:“我他娘的拜你所赐,被我干爹狠狠教训了一通,有道是有仇必报,你说说今儿咱们这仇该怎么报?”只见他左手拿出一把短刀,短刀刀刃上寒光四射,杀气逼人。
容辛登时觉得寒毛直竖,他扭头对谢楚生说道:“一会儿我拖住他,你快跑。”
谢楚生不是小堂,他有主见,更何况他比容辛大得多,自然不会让一个小的来护着自己。
郭三这次不废话,直接提刀砍了上去,刚开始谢楚生还能与他拼一拼,可谁知那胖子不按常理出牌,他专攻人下三路,动辄横劈乱砍,没过多会儿谢楚生就有些招教不住了。
他也着实没想到,郭三这么个肥头肥耳的大胖子居然行动如此灵活,那死胖子纵身一脚直接踹在谢楚生胸口上。
谢楚生被踢翻在地,居然再也翻不起身来了,他愣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这时,郭三轻蔑一笑,又朝着谢楚生狠啐了一口:“娘的,真他妈耽误事儿。”就在他挥刀砍向谢楚生的时候,容辛纵身将他拦腰一抱,发狠将他扯开。
谢楚生仓惶之际忙站起身,他起身朝后退了几步,见一户人家门前堆了几块破砖,他挑了块趁手的随即忍着剧痛朝郭三走了过去。
容辛脸上被郭三狠狠打了一拳,嘴角留着十分凄惨的血迹,不过他也顾不上了,他此时只顾着抱着郭三不让他上前去戕害谢楚生,却忘了自己也在流血。
郭三打红了眼,他嘶吼一声,将刀直接从容辛腹部刺入,谢楚生从他背后用砖狠厉拍了下去,郭三那具如同乱石一般厚重的身躯陡然砸在了地上。
容辛松了手,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伤,他也倒下了,躺在地上还在粗重地呼吸的时候,他好像看到傅颐轩面色苍白的朝着自己奔跑而来。
“容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