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陆茂学微微一愣,不单单是他,其余人也都是一怔,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傅颐轩就说道:“舅舅,我呢,在琉璃厂可是找到了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特地买来孝敬您的。”他都没回头,直接伸手胡乱的摸索一通,直到摸到了容辛手里拿着的画轴,一脸谄媚的献给陆茂学。
不料,陆茂学连画都没有揭开,就拿到那副画轴朝着傅颐轩后背打了两下。
“你这小兔崽子真当你舅舅不识货!”
容辛不禁扶额,这画肯定是假的,当初傅颐轩从地摊上买回来的时候,容辛就一阵青筋直跳,谁知这纨绔是故意逗弄自个舅舅的。
他这番打找的也是活该。
陆茂学说了几句题外话就切入了正题,说起来川左雅治这个人来,他说:“此人从小就随父母移居杭州长大,是正儿八经在西湖边上长大的东洋人,他有个妹妹叫川左真理,不过近些年来很少露面,我派去杭州调查的人也没有找到他那个妹妹的只言片语。”
傅颐轩开口问说:“这东洋鬼子是不是从小就对长生感兴趣啊,我瞧着他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偏偏就对那些莫须有的东西那么感兴趣?”
陆茂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这一点我也找人去调查过了,据说,几年前他回过一次东洋,在他们那儿专门去找一个角若狭国的地方。”
“若狭国?”傅颐轩略一沉思,随之不着调地问道:“这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陆茂学说:“东洋人的传说罢了,听说若狭国有一女子因食人鱼肉,活八百年不死而周游列国。你也知道,他们国家不过丁点大的地方罢了,传说什么的指不定还是当年徐福东渡带去的神话传说。这川左雅治没有在他们的地盘上找到长生不死的秘籍,就把目光看向了《山海经》、《博物志》、《史记》中记载的鲛人。”
忽然,屋里榻上的茶碗跌落在了地毯上,‘叮当’一声又伴着一丝闷丧,傅夫人一直在屋里榻上坐着,她也不过来,就是听着他们舅甥聊天。
可这天聊得是越发的诡谲莫测了,她微一愣神,那手边的茶碗连带着热茶一齐滚落到了地上。
“姐姐,怎么了?”陆茂学先是扭头问了她一句。
文杏和木香赶忙上前替傅夫人擦拭浸在衣摆上的水渍,傅夫人抬手十分矜贵的将耳旁一缕华发拢到耳后,一只珐琅银表挂在那看似莹润的手臂上。
容辛转过身朝着傅夫人行了个礼。
傅夫人闭了闭眼睛,算是看到他行的礼,随即她幽幽开口说道:“茂学,先前你让颐轩去地质局我并没有什么意见,但现如今的情况下,他贸然去做个挂名的研究员,我怕只会生出什么祸事来。”
傅夫人平常并不这么说话,她只要是九转十八弯说话的时候就是她心里不乐意的时候了,偏偏还是她不乐意又不能明说的时候,好在陆茂学是她的亲弟弟,闻言就已经知道傅夫人的态度了。
他坦言道:“小轩与那个东洋人之间确实形同水火,但在北平的地质局里,那人还不敢使什么手段,姐啊,这一点你只管放心,只要我陆茂学还活着,我就绝不会放任宵小之徒做出伤害小轩的事。”
傅颐轩知道自己没办法久留了,起身就拉起容辛的手腕往门外走去,一边还朝着陆茂学使了个‘全交给你了’的眼色。
这眼色恰巧就傅夫人看到了,傅夫人看着他即将出门去的背影忙喊道:“臭小子,你又干什么去!”
“铺子里,我去看看生意。”
别说,傅颐轩还真是拉容辛去看生意的,他们两个人刚一走到街上就没看到多少人,想了想还觉得奇怪呢,这个时候又不是打起仗来了,怎么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又走了两步,就看到商贸大楼下蹲坐的几个黄包车夫,几个人被夏日里的太阳晒得都脱了相了,那脸是一个比一个的黑,在傅颐轩看来好像只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眼珠子和大白牙了,遇上一个抽旱烟牙口不好的,那就是连人都看不见了。
傅颐轩刚一迈着步子走过去,那几个车夫就跃跃欲试了,他走过去问道:“向您打听打听,今儿大街上怎么没有人啊?”
几个车夫一听这话脸上那道‘生意来了’的表情一下子就褪去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开口说:“昨儿个警察厅发了告示,说是前些天有人很是离奇的死在这条街上了,这告示一出来,这不立马就没人了吗。”说完,那人叹着气摇了摇脑袋,自顾自地哀叹起来,“我们这些人可就靠着这个吃饭呢,这一天不出工,就等于是断了一天的粮啊。”
他这话刚说完,傅颐轩就开口了,他让容辛上另外一个车夫的车,自己又上了眼前这人的车,说道:“师傅,劳您拉我们去抱古斋了。”
车夫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忙把刚刚掏出来打算吸上两口的旱烟塞回腰间,说道:“得嘞。”
容辛跟着傅颐轩坐在后面一辆车上,只是这辆车的车夫看上去很是壮硕,人也好像还算年轻,这人一边拉车,一边还有功夫和容辛套着近乎,只听跑的气喘吁吁地还要问:“小少爷,你们二位是傅会长家里的公子吧?”
容辛说:“我不是,他是,我只是他助手。”
那人拉着车,步子跟着前边的车,似乎有些稍微和缓了下来,他又说:“我看着您可不像是什么助手,你别是什么跑出来的公子哥吧。”
实在没想到,容辛的身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戳穿了,不过他也就是个猜测罢了,容辛并没有往心里去,随即漠然道:“我不是。”即便曾经是个公子哥,那也是以前的事儿了。
两辆黄包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抱古斋门口,等他们两人下了车,付了钱,那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壮汉车夫眼巴巴地朝着抱古斋张望了片刻。
那个年长的车夫说道:“别看了。”
壮汉车夫叹息一声,跟着年长的车夫走了。
进了抱古斋,傅颐轩已经是蔫了,纯粹是被太阳给晒得,他这会儿只想坐在太师椅上睡觉,谁知偏偏有个不看脸色的翟斯民出现在面前,他那副形同乞丐一般褴褛至极的衣衫领傅颐轩忍不住蹙眉。
容辛也是一怔,上次见到翟斯民的时候,他虽说是不修边幅,但衣服好歹还是有模有样的,怎么过了几日就变得如此落魄了?
翟斯民可不理会他们的打量,只是一味地打着瞌睡,随后说道:“前些天出了一趟门,去打了一架,这才刚回来。”他是真的看上去太困了,一句话的功夫,愣是打哈欠打出了九转回肠的架势,他伸手捂着嘴,睡眼惺忪地朝傅颐轩点了个头,“我先去睡会儿了,你自己看看吧。”
傅颐轩随意‘嗯’了一声,眼都不抬地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到了铺子里,傅颐轩冷静了好一会儿才示意容辛在一旁坐下,随即说起前些天在琉璃厂买到的那本残书。
“你信长生吗?”
容辛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信。”
“那就好。”傅颐轩将自己兜里的一张纸交给他,那张纸上写的是:朝菌蟪蛄,冥灵大椿,皆为世间万物之定理,而闻彭祖,世人知其,不过书中阅览才闻一二,是真是假,又从何得知。凡人苦寻长生之术,岂不闻这世间万物自有定数,天道而立,岂又能更改天命。
看完这段话,容辛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举着纸张的手也跟着顿了顿,这才想起来把那张纸重新交给傅颐轩。他问道:“这是?”
“小金佛内里布帛写的东西,陆微之翻译过来了,这是大概意思。”
容辛忽然扭身趴在八仙桌上,身子不禁向前一靠,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的拉近,好似容辛的鼻子已经快要贴到傅颐轩的鼻子了。
傅颐轩喉结微动:“你干嘛?”
容辛却是对此毫无反应,他甚至想更近一步,遂才压低声音开口说道:“这话,是不是说明,确有甘木。”
“滥瀛洲与方壶,蓬莱起乎中央。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傅颐轩这两句念的是班固所写的《西都赋》,其中的神木就是曾被郭璞注为不死树的‘甘木’。
“甘木确有,不过究竟是什么也尚未可知,东洋人一而再三的……”他说着扭头隔着玻璃看向对面的楼里几道异常可疑的人影,于是伸手在容辛脑门上一推。
“看看得了,这东西真有那也是几千年前的东西,哪个不要命的敢往肚子里送啊?”说完他就笑了,“别说,那东洋人兴许还真就敢。不过,这东洋人以为食甘木就能长生不死,却不知那玩意儿是个长久药方。你说,可不可笑?”
“什么?”容辛这是又听到自己学识之外的东西了,脑子里一阵发懵,他好像跟着眼前这纨绔又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忽然,他心里一阵狂喜,十分突然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朝傅颐轩问道:“少爷,您渴了吧?”
“什么?”
“我去给您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