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骁怔住了,他想起叶小七家破败的木门,沉默了。
他知道叶小七家很穷,很穷很穷的那种,可他依然觉得,穷不是堕落的理由。
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就应该像他妈妈那样,外表温柔,性格隐忍,但骨子里宁折不弯。
在他看来,叶小七就算是一天打几份工,哪怕是累到虚脱,也不应该为了钱而出卖自己,这样和那些夜总会里那些爱慕虚荣,出卖肉体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人群中的陈琛也愣住了,仿佛有硫酸滴落在心头,整个胸腔都被渐渐腐蚀,心疼的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叶小七的悲剧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如果二十年前他没有把叶小七放在张素芬家门口,她的人生本可以不用这么悲惨。
如果当时把她送回陆家,是不是她也可以像陆素菲一样活得精致而任性?
陈琛知道这些年叶小七生活的不容易,但他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容易。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他强忍着冲上去将她带走的冲动,死死的站在原地。
人群中,叶小七空洞的声音继续响起:“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很下贱,自甘堕落,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所经历的,你们谁都没有经历过。你们没有十年如一日的挨打,没有天天被拽着头发骂贱货,没有说错一句话就被赶出家门,在寒冷的街头露宿一夜……你们只是无痛关痒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带着鄙夷的目光对我指责评判。”
眼中不觉溢出了泪,叶小七声音微颤:“刘一骁,在你锦衣玉食的时候,我却连活着都是种奢望,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刘一骁心头巨震,二十年来所受到的教育和三观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在刘一骁的意识中,叶小七被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出如此丑闻,难道不是应该痛哭流涕的说着自己的后悔和无奈吗?
为钱出卖肉体被谴责不是应该的吗?做情人被骂、被鄙夷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为什么她却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不后悔?
为什么她可以一派坦然,没有一丝羞愧和不堪?
最可恨的是,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竟然也觉得她做的这一切可以原谅?
不,不是这样的,刘一骁,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原则,被她三言两语就轻易的改变了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刘一骁心中千转百回,最终多年来的教育和道德观念压下了心头的最后一丝动摇,抬手指着叶小七的鼻子,咬牙切齿的道:“就算你有再多的不得已和苦衷,为钱出卖自己也是铁打的事实。叶小七,哪怕你实在没有活路,去跳河,去死我也敬你忠贞烈骨,可是你选择了扭曲的活着,为了钱出卖自己,然后恶心的活着!”
叶小七怔怔的看着刘一骁,突然笑了,嘴角满是嘲讽:“瞧瞧,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想法,在你们眼里,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觉得就算是死也不能为了钱而出卖自己,可是离了那些钱,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的一个看法而去死?我死了,我爸的病就会好吗?刘一骁,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刘一骁咬牙切齿,双眼微红:“所以就算是给别人当情人,你也要恶心的活着?”
“没错,”如果说之前叶小七心里还有一丝愧疚,可是这一刻,她心里愧疚全无,前所未有的坦荡和敞亮:“我要活着,我要好好的活着,老天爷让我死,我偏不如它的意,谁都可以死,唯独我不可以!”
没救了,这个女人彻底没救了!
刘一骁心头狂怒,眼中冷笑连连:“叶小七,你真他妈的让我恶心!”
似乎多看一眼都反胃,刘一骁把怀里的花狠狠掷在地上,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留下叶小七和一地狼藉。
看着那个孤单落寞的身影,陈琛的心仿佛裂成七八块,他刚要上前,身侧突然传来一道阻力。
陆素菲死死拽住他的胳膊,脸色微白,压低声音,用最后一丝尊严哀求道:“求求你了,不要过去,我们走吧……”
陈琛一点一点,缓慢而用力的推开她的手。
陆素菲紧咬下唇,几乎快哭出来了,她有预感,陈琛这次走出去,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情急之下,她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陈琛,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而且又是在我爸的地盘,你如果过去,你在外面包养女人的事可就捂不住了……”
陈琛的动作顿了一秒钟,随即再没有丝毫迟疑,用力推开了她的手。
陆素菲踉跄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她在搬出陆励成之后,陈琛竟然依旧敢推开她!
最后一丝尊严和骄傲强撑着她没有追上去挽留,陆素菲紧咬下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双眼喷火的看着不远处的叶小七。
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早知道当初她就不那么容易放过这个贱人了,应该早点把她扔进河里才对!
叶小七垂眸站在原地,眼神有些空洞,她知道陈琛和陆素菲就在人群中,说不动两个人这会正手挽着手恩爱的看着她的笑话。
可是她管不了了,真的管不了了,心实在是太疼了。
她要缓一缓,让这股疼劲过去。
她生来就知道,老天爷对自己格外吝啬,所以她从来不敢奢望什么,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
可为什么这些恶毒的语言和谩骂依旧如影随形?
为什么她始终是错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身处何地,从始至终,她永远是被谴责谩骂,被抛弃的那一个。
叶小七疼的弯下了腰。
下一瞬,一道有力的臂膀突然将她揽进怀里,熟悉的烟草气息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