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曹力挑逗薛向发言,便是希图将薛向引进彀中,随同谢明高之流一举扫尽。
不曾想,薛向油滑至极,轻轻伸出爪子便又急速收了回去,让他曹某人空欢喜一场。
然,逮不住薛向,曹力高张的笼网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曹力一席话罢,谢明高瞪圆了眼睛,黄思文,邱跃进互视一眼,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撼,!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此之谓也!
谁能想到绕了一大圈,他曹大书记的矛头又指向了拉山头,搞宗派的老路上去了。
按说,这条罪名有些形式主义,难以以之罪人。
毕竟,总不能有人聚集起来,反对你市委书记的意见,就得把别人定性为拉山头,搞宗派!
然,德江的情况不比他处。
一来,德江近年以来的政zhì斗争确实一浪猛似一浪,不仅常委班子人员更迭频繁,便连党政领导人亦是几度更换。
如此一个地段,的确有理由让人指摘宗派主义,山头主义严zhòng。
更要命的是,人家曹书记到任当天便攻击过德江的宗派主义和山头主义。
这才没几天,常委会上就上演了一幕两名市委副书记,一位常务副市长,加上宣传部部长,合力围攻起市委书记的热血大剧,如此一来,岂非坐实了他曹某人当初的指摘。
细说来,战斗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曹力曹大书记棋高一招。
在谢明高,戚喜等人还处在穷尽天下妙招的阶段,他曹大书记已然跨越了看山不是山,无招胜有招的更高境界。
却说,曹力话音方落,不敢认输的戚喜立时举枪迎上:“曹书记,话不能这么说吧,大家有反对意见这很正常,难不成整个常委会必须只有一种声音,才不是宗派主义和山头主义吗?按照曹书记的逻辑。以后我看这常委会议也没有必要开了。只要是有人反对曹书记的意见,就能立时被打成各种主义,在我看来,这才是最不正常的政zhì生活。”
的确。事到如今。戚喜之流能做的只有据理力争。无论如何不能让曹力让这宗派主义,山头主义的帽子扣在头上。
须知,前两年中央才下了文jiàn。要求清除三种人,其中之一,便是这宗派主义和山头主义严zhòng的领导干部,若是这顶帽子戴得结实了,那简直不啻于被推上了政zhì上的死亡深渊。
眼见着孙明,孟俊亦要揭竿而起,曹力大手一挥,说道:“的确,反对我曹力,不算是宗派主义,更不算是什么罪名,可我这里有些东西,同志们看一看,看看这个算不算,某些人搞小圈子,搞山头的有力佐证。”
说着,曹力招了招手,隐在他身后座椅上、安静做着笔录的大秘赵刚,赶紧递上个蓝色的文jiàn袋。
曹力将那文jiàn袋打开,抽出一叠照片来,随即,将那叠照片丢在了办公桌上,霎时间,所有的目光皆朝那叠照片追去,常委会开到现在,已然到了刺刀见红的当口,谁都想知道曹大书记到底要发动什么禁咒,来彻底镇压反抗同盟。
入得眼来的照片各异,有茂密的树林,有整齐的木屋,有平缓的绿地,有飞腾的土鸡,但最夺人眼球的还是那照片上的三辆小车,两辆挂着市委牌照的绿色吉普,一辆挂着财政局牌照的银色桑塔纳。
照片方上桌来,并未完全散开,层层落落,叠在一起。
性急的黄思文站直身子将那照片拨开,紧接着,更劲爆的照片露了出来。
正是戚喜,孟俊,谢明高,江方平,蔡国庆一行,当日在永升招待所聚宴的场面。
照片的角度不是很好,几乎没有出现一张同时聚齐几人脸面的,明显是偷拍的。
但三五张重合一起,配着那照片上的火锅,桌椅,再加上早先的那三辆小车,任谁也能一眼辨出,这帮人正在一处聚会。
“秋光烂漫,风景如画,上班期间,我们的几位市委常委,和一位财政局长,一位公安局长,还有一位秘书处的处长,凑到了一处,吃起了火锅,喝起了老酒,如果我没记错,这不是周末吧,嘿嘿,如今的德江四处鼎沸,忙乱不止,你们的心可真大,要说你们是在聚集饮宴,可也不像,一个个木讷个脸,到底在愁什么?怕是在愁省委怎么就派了个这么烦人的老曹下到德江了吧!”
曹力笑眯眯道。
关键时刻,曹力竟然祭出了这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杀手锏。
所有的唇枪舌剑在这铁一般的照片面前,都如纸扎的防线一般,被摧枯拉朽,一吹而散。
是的,曹力也许无法直面戚喜,谢明高组织的超级剑阵,可人家神一般地使出一招乾坤大挪移。
径直转换了斗争主题,将宗派主义,山头主义的老话题又摆了出来,轮着你反驳的当口,人家又摆出了铁一般的证据。
如此一波三折,环环相扣,真正是将权谋势术运用到了巅峰。
的确,在这有图有真相的事实面前,还有什么诡辩能够否认这帮人在非休息期间莫名其妙聚集的事实呢。
黄思文,顾俊明,邱跃进三人各自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照片,好似盯着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眼中黑亮的光芒几乎要满溢出来。
是的,三人激动了,不,简直热血沸腾了!
此时此刻,三人心中除了对曹力那妙到毫巅的政zhì斗争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叹为观止以外,心中弥漫的尽是难以言表的兴奋和激动。
而这兴奋和激动深处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的感觉。
是的,就是幸福的感觉!
是啊,想他们这个小团伙,和薛向斗争过多少次,眼睁睁地看着薛向从不值一提的游击队逐渐成长为势均力敌的正规军,在到现在的德江政坛的绝对主宰者,而他们反而一败再败,逐渐沦为反抗军,这三位的心中要说没有失落和愤恨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最让这三位难以释怀的是,在和薛向的一路斗争中,他们不管掌握着怎样的牌面,和怎样的胜势,然那触手可及的胜利,总是在最后化作钢浇铁铸的失败。
没有一次不是被那薛向以莫名其妙的阴险手段,完成了最后的翻盘。
失败得久了,人便容易产生一种挫败感,而这挫败感的背后,则是自信心的溃散。
就拿今次之事来说,早在会议开始前,邱跃进和黄思文相聚于黄思文办公室。
彼时,谈论到今次曹力要对江方平下手,尽管二人皆知晓曹力手握市委书记的绝对权威,危急关头甚至可以动用一票否决权。
从这个角度上讲,今次的薛向的战斗乃是有胜无败的局面,他二人完全没必要担心,坐等捷报到来便是。
然,薛向一直以来的神奇,以及二人一直以来的失败,弄得二人自信心崩散,生怕薛老三又将这必胜之局翻转过来。
而局势发展到此刻,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乃是他们这方被薛向的小团伙逼到了墙角,眼见着便要大败亏输。
孰料,曹书记一招袖里乾坤,竟掏出了致胜的法宝,崩坏的局面竟在刹那之间彻底反转。
瞬间,浓浓的失望被突如其来的好运击散,弥漫开来的自然会有幸福的感觉!
却说曹力一个大招放出,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邱跃进,黄思文之辈,倍感幸福的当口,谢明高,戚喜,孟俊几人,却若坠冰窖,这会儿他们哪里还不知晓自己等人是中了曹力的暗招。
那日在永升招待所,聚饮的当口,曾经有一个小插曲,那便是永升招待所的郑有道冷不丁地带着一群人猛追捉鸡贼。
现如今想来,那突入招待所的哪里是什么偷鸡贼,分明就是那曹力派来的探子,用来密侦情报的“锦衣卫”。
被这等阴风暗箭射中,谢明高几人很想掀翻桌子,指着曹力破口大骂。
可多年官场生涯,温养出的城府,阻止了他们做出这一过激的举动。
官场争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能怪对方行为太过卑鄙,要怪只能怪自家太过疏忽大意,为人所趁。
说来谢明高等人也不是那输不起之人,平素遭遇了官场的失败,这几人也淡然不会生出拍桌子骂人的想法。
关键还是此次的失败太过惨痛,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
除了已经几乎拿到手的胜利,一风吹落以外,更要命的后果还在于,弄不好自家的政zhì前途便要在此处打上休止符。
山头主义,宗派主义的帽子,若真让这曹某人扣得稳了。
分分钟,那位蔡大书记便能借此生出由头,伸出他那摩天巨手,将他们几人生生浸死在宗派主义的污水沟里。
也正因这强大的政zhì危机,以及不可度量的政zhì后果,才让谢明高几人险些崩溃了心里防线,要喝骂出声!
却说,今次的会议,大概是德江建政以来,开得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