览罢资料,薛向并未盲动,而是寻到了通讯录,拨通了陆振宇办公室的电话。
对这位性子诙谐的陆专员,他印象极为深刻,这位陆专员在昨天的会上可是有意无意地力挺了自己数次,其中隐情他虽然不清楚,却也猜到必然是与当初他在萧山时,那位力挺自己的宣传部铁部长如出一辙,必定还是人情关系。
毕竟薛向龗下德江的消息,不可能隐瞒多久,他薛家人的人脉圈子广大,有愿意来结个善缘的,嘱咐延伸到德江的藤蔓,帮衬一把,也实属平常。
陆振宇不说,薛向也不愿深究。
他只需要知龗道,目前在德江,这位陆专员是唯一能借上力气的就成了。
电话很快要通了,接电话的不是陆振宇,而是个年轻人的嗓音,薛向自承身份后,那边极是热情,先自报了身份,原来是陆振宇的秘书小赵,尔后,又说,陆专员昨天傍晚就下顺天催债去了,且陆专员去时交待过了,薛助理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他做就行。
薛向没想到孔凡高的威风竟一至于斯,昨天下午下了令,陆振宇这堂堂副专员傍晚就急急下去了,其他几位专员此刻去了何处,可想而知。
薛向笑道:“赵秘书,我也没别的事儿,这不是新领了组织上交付的任务,让我去催那些小厂的债务,我新到没多久,对当地情况不熟,就想找陆专员要些资料。”
薛向话至此处。那边便接上了,“您别说,还真巧了,陆专员昨天就吩咐我整理好了,要我今天抽时间给您送过去了,我这会儿刚整理好陆专员办公室,正准备给您送过去,您的电话就来了。”
赵秘书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薛向略略翻了翻他给的资料。较之江方平提供的。要详细得多,当然,这详细也只是指文字,比如小赵交付的这厚厚的文件。不仅涵盖了各个工厂的诸多数字。更多的却是在描述工厂的生产。经营状况。
如果说,赵秘书是在找资料的话,那江方平则更进一步。干的就是总结资料得活儿。
又费了精神,细细将赵秘书给的资料看了一遍后,薛老三这才放下心来,没办法,如今的德江,于他而言,就是个地雷阵,不得不步步小心,时时在意。
贸然轻信谁,都是蠢事!焉知江方平提供的资料,就不是假的。
若真是假的,他按着上面的数字,去找工厂负责人约谈,不被人抓住小辫子,狠很收拾一顿才怪。
如今,两份文件迥异,但核心却是一般,薛老三放心之余,对江方平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江方平此人到底能不能信,能不能用,还待后续考察。
翻完两份资料,已近十点了,似乎他得罪了孔凡高的消息已经传了出龗去,又或者他这个专员助理的行署领导成色实在不足,他分管的教育,旅游,卫生,计龗划生育这几块的机关头头,是一个也没找上门来,他闲极无聊,便又翻检出了橱柜里堆积的资料,尔后又挑拣了几份有用的,细细看了会儿。
就这么着,一个上午就晃了过去,抬手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薛向便放下文件,出门就餐去也。
未行到食堂,远远看上一眼,他便未眼前的鼎沸人气吓着了,又想着初来乍到,还来不及了解德江本地的官风民气,当下,便有了主意,决定外出就餐,反正这几日的工作重心都定下来了,也不虞孔凡高拿旷工整治自己。
计较已定,他索性走远些,在地委大院边上,是看不到真正的民生的。
他出得大院,就近寻了个公交站,没等几分钟,便有公车到来,上得公车,拣了一处靠窗的位子,随着车辆行进,边瞧着街市,边寻着有特色的馆子。
如今,改革开放已经进入第六个年头了,国计民生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尤其精准地反应在国民的着装上。
这不,前几个年头,还遍地的国防绿,已经被各式各样地服饰,侵蚀去了大半天下,尤其是年轻人,特变是都市的年轻人,始终弄潮在时代的最前沿,变化自然最是巨大。
此刻,大街上的年轻人身上,已经见不到军装了,最多的是喇叭裤,蝙蝠衫,花格子衬衣,四角裤衩,还有一些张扬性格的,干脆光了膀子,将衬衣围在腰间,顶上一幅蛤蟆镜,留着堪比女人的长发,招摇过市。
路面上,更是随处可见抱着把破木吉他,三五一群,一摇三晃的街头乐队,配合着一边的破录音机里发出的乐声,嘶吼着这个世龗界。
更让人惊骇的是,街头殴斗几乎随时都会上演,一站路没坐到,薛向便瞧见三起打斗,最凶猛的一起,双方数十人对殴,更有甚者,有人手中握着砍刀,直砍得血花飞溅,猛地警铃一响,这帮人便又急速地作了鸟兽散。
约莫坐了二十分钟,离地委已经有些远了,看地牌,似乎到了地委所在地宝丰区的近郊位置了,薛向却不打算下车,想就着这公车,逛遍城区,未成想,车子方转过一道弯角,他忽然瞅见,西北方向二百多米位置处一家工厂的厂牌——德江钢厂四个大字,心念一动,便在就近站台下了车。
西行数百步,便是一条窄巷,巷子西边是德江钢厂,东边是一处菜市场,而这百余米的巷子本身就是一处餐饮聚集区,三五间饭馆,几家烧腊铺,数座简易扁担挑支就的摊铺,堆砌在内,远远看去,不见高楼大厦,更无画栋雕梁,但正值午饭当口,那处吃饭的,喝酒的,却是人声鼎沸,直弄得烟气弥蒙,还未到近前,空气中浓浓的肉香和麻辣,便不断挑逗着人的食欲。
薛老三在巷子里行了一遭,将每个饭点儿皆打量了一遭,最龗后在巷子最东边的一处扁担摊上,坐了下来。
薛向寻此处落座,倒非是发现了此处的饭食有何奇意,纯是追古幽思发作。
因为这种扁担摊位,过去他只在武侠小说中得见,现实中却是第一回逢上,且据说,这种扁担摊,专出祖传的美味,他自然得试上一试。
薛向安坐的这家扁担摊,主持摊位的是老两口,皆在六十上下年纪,面目生得和气不说,收拾得也干净利落。
本来此处的扁担摊,也有三五个,他独选这个,除了这家设在巷口的老柳树边,通风遮荫外,更重要的是,也就是这家的摊位最是清洁,不似别家那样,弄出一地狼藉。
薛向方在靠近老柳树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那老妇人便捧着杯茶水上来,笑着问:“这位客人,等一会子,一哈就好!”
薛向正要说,我还没点餐了,募地,知龗道自己犯二了,这种扁担摊,一根扁担,两竹筐,就能挑着满世龗界走的最简易餐馆,哪里有点餐的余地噢,准是专精一种食物。
当下,他也只好装内行,笑着应了。
午间的太阳渐渐酷烈起来,亏得此处正是风口,又在树下,数人合抱粗细的老柳树,枝叶极是繁密,遮出小房间一般大小的荫凉,微风徐来,柳条轻摆,荡出凉凉意,薛向闲坐树下,喝着大碗凉茶,听着市井喧嚣,心情极是惬意,他也没想到这闹中取静,也有大自在。
呲一声轻响,一团鸽蛋大小的白腻猪油脂,被那老汉拿瓷勺,从小陶罐里,舀进了一方双掌大小的黝黑平底锅。
小红泥炉里,火焰正旺,转瞬,那团油脂便被炼化,老汉熟练地从褡裢里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往锅里添加,直到一大捧被切成厘米长短的殷红朝天椒,下了油锅,顿时迸发惊人的香气,便连具有强大自制力的薛大宗师,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早在老汉从褡裢里掏玩意儿的时候,他就知龗道今次这饭点儿选对了,因为那些瓶瓶罐罐必然藏着机巧,要不然老汉何以要方在褡裢里,不然,摆在一边的案上,随手拿取,岂不方便?
这就跟老药子的那个百宝囊一般,必然有自配的好玩意儿。
这会儿,奇香传来,薛老三真觉此番费了老大功夫,寻觅这吃饭的地点,真是没白折腾。
眼见着老汉调配好了佐料,老妇人那边也动作开了,但见她从一边的竹筐里,取出个海碗,先用滚水烫了烫,接着,便揭开了另一边红泥火炉上的硕大锡锅,用大马勺,舀出大半碗看不清什么肉食的浓汤,稍后,便将一边案板上切好龗的烧饼,浸入了海碗,尔后,那老汉的便将那团油汪汪,香喷喷的佐料,倒进了海碗中,最龗后,老妇人,又将一边切好龗的葱段,蒜苗,搁进了碗中,用一个托盘盛了,端上桌来。
“听口音这位客人不是蜀中人吧,这是我家祖传的驴杂胡辣烧饼,在宝丰很有名气的,您尝尝!”
老妇人从口音辨出薛向不是本地人,便推销起了自家的招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