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羡慕这会儿正躺在角落里的那张病床上,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刘目中。若是自己不心生贪念,这会儿,只怕也能如他一般,饿能食,困则眠吧,人啊,就没有知够的时候!
好在,张立君堂堂一地纪委书记,且坚韧、果决,绝不是这点挫折就能打倒的,这后悔之念,在他心头一闪即逝,展颜笑道:“专员,别说得这么沉重,貌似躺在病房里的那位,是被咱们抓了个人赃俱获吧?”
其实,先前这三四个小时,丁龙想得最多的倒不是如何应对花原的危局,而是想的如何应对薛向身体毁伤的危局,所以,一念成愁,瞧见张立君似乎愁眉不展,生怕这位起了退缩之意,自己就愈发孤掌难鸣,这才出言安抚,哪成想这会儿,张立君一席话出,倒是提醒了他。
“是啊,这位薛书记再有背景,眼下已成待罪之身,这官员毁伤,是重罪,犯官出现点意外,那就正常得多,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这位薛书记背后的势龗力,不过,这些已然不是自己该考虑的,因为考虑也无用。再者说,薛家人门第再高深,还能高过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吴家去。就算真起了碰撞,薛家人盯死了自己,不信吴家人能作壁上观,不然,以后谁还为他吴家人效死。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事情做死,姓薛的招与不招,人赃俱获,终归是真。原本,想用纪委的手段,让他招供,无非就是想做成铁案。眼下,虽然难成铁案,办成实案,也非艰难,毕竟从来就没有嫌犯不招、法院就不能判的道理!”
丁龙立时明白现在要做什么了。无他,召开常委会!本来官员违纪违法处理,由纪委全权处理即可,但薛向的级别和案件影响力,就决定了这不是张立君私下就能定下的。至少得地委书记点头。
但眼下。陈建不在,丁龙虽有暂时主持地委工作的名义,却不能完全代替陈建决定薛向的案子。
是以,这会儿。丁龙自然就想到了地委委员会,这一比陈建权威更大的决策机构!
而丁龙有底气召开地委委员会议,倒不是确信自己能在会上拿到多数票,因为他不打算提议表决,而只打算用通报的形式。在会上走一遍。如此一来,这案子虽不算铁案,却是理法、司法一样不差,算得上实案了。若谁想推翻,几乎已是不可能了。
计较已定,丁龙便待将想法,同张立君道出,毕竟张立君是纪委书记,乃是主要办案人。到时会上,这位才是主力,排兵布阵、布局谋篇,这会儿焉能不先计较妥当!
谁成想丁龙那边刚要出口,过道处。便传来呼喝声,一听来声,丁龙、张立君双双变色,这二位怎么这么快就寻来了。
没错。来的正是黄观、周明方,俩老头也是一夜未睡!原本周明方把薛向被抓的消息传出后。两人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有冯京这位威权赫赫的大人物出手,他们实在想不到张立君有敢违抗的勇气。
毕竟张立君什么为人,这二位相交多年,自是无比清楚,那就绝对不是一个敢直言犯上的强项令。
可谁成想,就在二人稍稍放下心思之际,冯京的电话又来了,来电中,冯京语气甚是不善,只交待二人尽管弄清薛向的方位,他明天一早,就来接人,接着就把电话撂了。
一得这电话,黄观、周明方心中同时天雷滚滚,因为冯京的话透漏的消息实在是够劲爆,姓张的竟然回绝了冯京,而冯京更是连体统、风度都不要了,愣生生奔过来抢人。
两人都是城府深沉之辈,浮游宦海多年,自然知龗道这个消息背后的意义,已然意识到按目前的形势,斗争显然不可能只拘于花原一地,弄不好就是上层的全面开战!不然,按张立君的性子,怎么可能顶上冯京,而且急得冯京亲自打上门来。
弄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这二位更是不敢耽搁,托着疲乏身躯,便开始没头苍蝇似的满场乱转起来。若是平日,这二位一声令下,想找个人那是再简单不过,可当时,已是半夜深更,再加上丁龙、张立君事先防范得法,让二人是有力也使不上,只得让施用开了车子,满城瞎晃了一夜。
其实,这二位也知龗道如此下去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回家歇着,可两人谁都静不下来,反而觉得没头没脑地坐在车里晃荡,来得安心。就这么着,一晃一夜,一大早二人便奔到地委大院,准备给丁龙来个守株待兔。
哪知龗道刚到地委大院,便听到门下牛马们报来了消息,说昨夜政法委、公安局动静儿不小,不知龗道在出什么任务,如此紧要的提示一出,两人哪里还不知龗道怎么回事儿,连办公室的门儿都没进,便直奔这花原一医来了。
到得地头,果见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二人自然知龗道今次找对了地方,心下却是突突地更厉害了。
因为,此处非是别地,若薛向真在此间,那多半是在病房躺着,若真在病房躺着,按他们对纪委那帮变态的了解,搞不好就真把人整出了个好歹。
一念至此,两人哪有不急的,恨不得劈手夺了公安手里的枪,一路杀上楼去。
二人横冲直撞闯进三楼,迎面就撞上了,正端了餐盘来请丁专员、张13看網记用膳的苏院长。
瞅见俩位头发蓬乱、眼眶雀青的地委大佬,朝自己直直撞来,苏院长第一反应就是让道,躲避,结果,一个没留神儿,一盘丰盛美食就赠予了墙壁。
苏院长真个是被吓得狠了,地委委员在花原就是权力核心、稀有动物的代名词,通常是一年上头,也见不着一位地委委员上门,可今次是怎么了,一家伙来了五个,而且个个是分量十足的地委大佬,难不成地委委员会议要转到医院来开了?
苏院长一边心念万端,一边不停地陪不是,生怕这二位大佬发怒,降下雷霆来,他可真就得跳楼了,因为苏院长已隐约觉察到那位刘书记看自己的眼神儿十分不善,好在那位分管工作,和自己交叉不大,可眼前这两位,一位管人事,一位分管全地区的政务,只要他想插手的,都能插上一杠子,卫生、医疗自然也难逃掌握。
是以,苏院长真个是惶恐到了不行,他本就无甚主意、手段,乃是纯粹的技龗术官僚,因为医术高超,最龗后补上了这个缺,却偏生又极恋权势,唯一咬死的官场技巧,就是逢迎,哄领导高兴!
可这会儿功夫,都火烧眉毛了,黄观、周明方哪里有功夫顾忌他这小人物,正要张口斥退。
苏院长竟先提供了个有用的消息,问他二人是不是来探望丁专员和张书记的。
此问一出,二人疑云乍起,立时就不急着闯入,拉了苏院长就开始问昨晚丁专员等人的情形。
见有领导用的着的地方,苏院长真是大松一口气,便开始详实的介绍起诸人的情况来。
当听到纪委审讯科自李广利以下人人带伤时,黄观、周明方对视一眼,皆是莫名其妙至极。
当听到张书记被电了腿,丁专员伤了子孙根的时候,任是俩老头急火攻心,兼之城府深沉,脸上也难免露出笑来,显然知龗道这是那坏小子的手段。
听到此处,二人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可谁成想苏院长见自个儿一番介绍,说得两位领导怒容化作喜色,更是起了卖弄的心思,当即就说起了一桩奇事儿,具体来说,应该是一件奇怪的医疗病号,那病号也是跟丁专员一道入院的,倒也符合这二位询问之际的“出题范围”。
苏院长哪里知龗道自己这一番白话,算是捅破了天,黄观、周明方在听到薛向生命垂危,随时有可能撒手西去之时,竟是一左一右,齐齐抓住了苏院长的衣领,喝问起丁龙的病房来。
这二位发了急怒,声势自然极大,一通闹腾立时传了出龗去,让在房内正准备议定计谋的丁龙、张立君听了个正着。
“目中同志,目中同志,醒醒,醒醒……”
听见外边的呼喝声,丁龙不迎出龗去,反而步到正睡得香甜的刘目中床边,轻声唤了起来。
刘目中睡得真香啊,那鼾声如雷霆般,一个接着一个,且有丁龙越推,他鼾声越响的趋势。
丁龙、张立君相视一眼,心中皆是了然。
“老刘,老刘,醒醒,醒醒,贺厅长该到了!”
张立君和刘目中在地委排名相近,平素接触较多,叫起来,自然就随意得多。
刘目中仿佛吃了大剂量安眠药,鼾声依旧响亮,宛若睡死过去了。
细说来,不是刘书记睡得沉,亦不是丁龙、张立君叫声小,若说丁龙的唤声轻柔,那张立君这会儿可是连喊带推,只要不是死人、植物人,多多少少都得有些动静儿,偏偏这位刘书记似乎打定主意要和死人、植物人比肩,任你怎么叫唤,我只闭眼打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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