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读读]
温别宴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学校医务室的病床上。
盯着茫茫的天花板还没从混乱中回神,身边一直焦急待着的人经迫不及待凑近对他嘘寒暖。
“宴宴怎么样啊?身上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头晕不晕?胸难不难受?”
温别宴摇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吗?”余惟眉头皱得都夹死一只苍蝇,一万个不放心。
“嗯。”温别撑着床坐起:“我没事了。”
“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都不知道,我一出考场就有个男生冲过说我男朋友晕过去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余惟伸手将他扶起,没发现对方在他靠近时下意识瑟缩的肩膀,起方才在考场门的一幕还心有余悸,那个男生的表情太紧张太吓人,他还以宴宴......
呸呸呸!
宴宴好好的,乱什么有的没的!
赶紧甩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法甩开,从包里掏出几颗圆滚滚的巧克力递给温别宴:“医务室的老师说确实有点低血糖,这种情况有时候就算吃了早餐也会犯晕了,,我给买了糖,先吃两颗。”
低血糖不算病,是每次犯晕真的吓死人。
余惟决定了,以后出门身上的常备物品除了Omega的阻隔剂和阻隔贴,还要增加一项巧克力。
温别宴默了一瞬,抬手接巧克力:“谢谢。”
语气淡淡的,冷冷清清,有种说不出的生疏。
余惟眨眨眼睛,有些不适应他的态度:“宴宴,怎么跟我这么客气啊?”
温别宴蜷起五指握住巧克力,垂着头没答话。
好在余惟神经大条,一时半会儿没把他突然的异常放在心上,只以是刚刚醒还没有缓过神,顿了几秒笑着又跟他说起了考场上的事情。
“宴宴我跟说,不是我自信过头,这次的考试题目我也觉得好简单,时间还没到我就写完了,甚至每道题都仔细检查了三遍才响铃收卷,不出意的话,我应该是满分了。”
“很奇怪,我那个考场的好多人好像都认识我,明明不是我们学校的,还刚收卷就主动叫我名字找我对答案,真稀罕,我的名气经大到整个淮清市的中学都散布了我的小粉丝吗?”
“他们这么热情,我这个东道主肯定也不掉链子,就把我还记得的答案全告诉了他们,不过才说了几个,他们就一边惨叫一边捂着耳朵不听了哈哈哈......”
余惟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换成平时,宴宴应该早就笑眯眯地赏他一亲亲,再夸一句“我男朋友真厉害”了,是眼前的宴宴似乎格冷淡。
从头到尾一声没坑,只是安安静静无甚表情地坐在床上,很可都没有在认真听他说话,不知道在什么。
余惟声音渐小,心头不安的怪异感越加强烈。
他抿了抿嘴角,微微倾身凑近去看他:“宴宴,是不是还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去找老王请假吧,下午的课不上了,我送回家?”
温别宴闻声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似平时看他时总是带着暖融温和的眼神,像是被氤氲着茫茫然的雾气,连眼角都坠着疏离。
余惟表情一愣。
莫名的,一股尤似落空的凉意从背脊一直爬上后颈,缠得他有些呼吸艰难。
“不用请假,我没事。”
温别宴新垂下眼睑准备下床,余惟下意识伸手去扶他,有些泛凉的指尖才刚碰到手背,就被对方下意识躲开。
“......”
空气里还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落空的五指后知后觉同心脏一起慢慢收紧,再被僵硬地收回放在身侧。
从医务室到教室需要绕过小半个篮球场,一个林荫道,两个楼层过道,三层楼梯,一条长廊......接近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说一句话。
走进教室的瞬间,吵闹的声音将他们之间犹如薄冰凝固包裹在周身的躯壳破开,勃勃生气涌入。
温别宴再次握紧了手里的巧克力,无声吐出一浊气。
“学神!”
魏嘉远远看见他们俩,第一个冲过:“我听别班说早上晕倒了,怎么了啊,有没有什么大碍?”
有他打头阵,别的同学也相继注意到这边,七嘴八舌他有没有事,一言我一语谁说话也听不清,弄得比刚刚还要热闹。
“我没事。”温别宴说:“只是低血糖而。”
“低血糖?学神也低血糖吗?”
“是不是忘了吃早餐啊?我这里还有两个小笼包!”
“我这里有糖!曼妥思!”
“行了们,没看见人家男朋友也在,会让学神饿着吃不着糖吗?”
“哈哈有道理,诶余哥,今天考试怎么样啊?”
“还用说,有天赋和心肝宝贝爱的加持,咱们余哥肯定是在考场所向披靡!”
自习课还有十多分钟才下课,这群聒噪精一闹起就没了分寸,方暧出扯着嗓子吼了两声才让所有人勉强静下,由大吵大闹改窃窃私语。
温别宴和余惟先后回到位置坐下,杜思思扭头在他桌上放了两根棒棒糖,小声道:“学神,这是我和嘉宝最后的存粮了,收着,以后肯定用到。”
“谢谢。”
“哎呀不客气,我在这了多题啦,一根糖都不够我交学费的呢。”
杜思思冲他挤挤眼睛又转回去了。
温别宴将棒棒糖同巧克力一起放进抽屉,余光里看见余惟一声不吭从桌上一堆试卷里随意挑了一张就开始埋头苦做。
收手的动作停顿了半晌,放回桌开始做试卷。
平时自习课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拱到他这边跟他黏在一起的人出奇地安分,一只手肘也没有越界,更别提腾出一只手过牵他闹他...
温别宴有些不习惯。
就像是在考场上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不知时间,直到被一个梦惊醒,才发现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他的试卷却还空着大半。
心就踩空似的往下坠啊坠,既触不到底,又束手无策。
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就是连不起看不进去,一句话复复看好几遍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
脑袋变成了一台坏掉的电视机,不管调到哪个频道,都是一片黑跳动发麻的纷繁画。
时间被拉得老长,走一步退三步,一分一秒都变得缓慢。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温别宴在不知发散到了哪里的思绪被猛地拉回的同时,听见身边沉默许久的人开叫了他的名字。
“宴宴...”
心跳和呼吸一起慢了一拍。
一直行动飞快的笔倒在了试卷上,余惟的声音像是老掉的磁带,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沙哑,吐词艰难:“如果......”
“王老师说下午要评讲上周五周考的那张试卷和刚改完的练习册,另还有新的试卷要发,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办室搬一下。”
李云峰的声音和余惟同时响起,前者高亢响亮,直接将后者盖得严实。
温别宴还没听清余惟对他说了什么,他经收起试卷站了起:“我去吧。”
在他之后又有几个男生主动请缨,一路打打闹闹去往办室。
余惟走在最后,被一个皮猴子搭着肩膀跳起揉了一把脑袋也没吭声,向清瘦挺拔的背影在热闹中孤孤单单的,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落寞。
温别宴远远望着他,恍然之间起之前他半夜去找他时做的那个梦。
梦里余惟也是这样,被他扣了分之后一个人可怜巴巴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他在后怎么叫他他也不应。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墙角,才恍惚收回目光。
他应该一他方才要跟他说什么的。
他,没关系,那他回了再。
可惜直到上课,所有的试卷和练习册都被发到手里了,他也没到余惟回。
“余哥跟老王请了假,说竞赛太累了,他回去休息两天,下周再上课。”
钱讳跟温别宴说:“试卷他也不带了,周一回再补,学神,麻烦帮忙收拾给老收拾一下啊,别乱的到时候回啥也找不着了。”
“...知道了,谢谢。”
下午两节课讲了什么,温别宴一句没听进去,一晃神,目光悄然落在了余惟没得及收拾的试卷上。
半节课的时间就写了一整张试卷的鬼画符,倒是将每个空都填上了,可惜每个答案都是错误的,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他原,竟然还真的以他是在认真做试卷。
一直到下午放学,雨还没有停。
按照天气预报上说的,今天还会下一整,明天概率性降雨,持续性降温,雨停不停都看运气。
温别宴收拾好东西回到家时温爸爸温妈妈经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饭了。
家里暖融安静,跟他吵杂的心情半点不搭。
照常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回到房间关上门,书包随手放在一旁后拉开凳子坐下。
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发现有些冷,才伸手将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关上,最后一簇冷风没趁机钻进,被隔绝在。
在走廊晕倒的刹那,他就经全部起了。
所有该记得的不该记的,清楚明晰,一件也没有落下。
当一直要弄清楚的真相就这么突然地摊开摆在他前时,他却完全没有象中的从容坦然。
混乱迷茫之际不知如何是好,是所有下意识的冷漠和排都成了的自我保护。
现在这层自我保护被卸下了,被短暂抛在脑后听之任之的无措趁机再次席卷霸占了他全部脑海。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长眠了许久,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后醒过的人,清醒时和不清醒时的两段记忆都杂糅在了一起,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只是梦境,那些又是现实。
曾经争锋相对的场景和后百般撩拨缠绵亲昵的画全都混乱地交织成一团,脑子一片混乱,千丝万缕全部纠缠成了死结。
隐约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越是迫切地要找出一个头绪,越是将所有更翻捣成一团乱麻。
一切都严超纲了。
课上根没教过他这种时候该怎么迅速接受这一切,该该采取什么办法解决,该怎么发挥强大的内心去对那个失忆后胆大包天到离谱的自己。
一个人失焦地看着窗呆坐了许久,着乱哄哄的思绪闹够了,再渐渐趋平静,他腾出可以冷静思考的一席之地。
太突然了。
突然到他一时都反应不过。
在他的记忆里,明明昨天还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今天就变成了如胶似漆的小情侣,这样的转变不说是他,换谁也没办法立刻接受。
不夸张地说,在睁眼看见余惟的刹那,他六神无主到甚至不知道应该用哪个自己跟他相处,该怎么说怎么说才是正常合理。
纠结错乱,束手无策,不出所以然也找不到突破,只暂时将无处安放的执着都固执地归咎在一个地方:
余惟下午到底要对他说什么?
到底是什么......
碗筷摆放上桌碰撞出清脆的响动,温妈妈用手扣了扣桌在客厅叫他吃饭。
温别宴揉了揉鼻梁走出房间桌上餐桌,扑鼻而的香味让他经被挤攘得快要麻木的大脑新有了生气。
提起筷子的瞬间,他才起今天早上余惟还亲热地将他抱在怀里,高高兴兴说了下午要亲手做饭给他吃。
所以他现在会在做什么?
他没有跟他一起回家了,他是会自己做饭,还是一如往常一般偷懒选择点卖?
“阿宴,阿宴?”
“啊?”
温别宴慢半拍地回过神,茫然看向对:“爸,怎么了?”
“怎么吃个饭也发起呆了。”温爸爸笑起,伸手帮他夹了一块排骨:“今天小余考完试了吧?怎么样,他有没有说考得如何?”
“他说...挺好的。”温别宴微微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应该可拿满分。”
“满分这么厉害?”温爸爸惊讶道:“那岂不是全国赛冠军预定了?”
“应该是吧。”
“哈哈哈厉害厉害!拿到六十分的加分,后期再努努力,们一起上清华的事就算是妥了。”
温别宴手上动作一顿,胡乱牵起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阿宴。”温妈妈开道:“小余上次走得太急,有套睡衣落在我们家忘了带走了,我刚刚在阳台收衣服才看到,去学校的时候帮他带一下。”
“......好。”
温妈妈顿了一下,不知到什么,微微拧起眉心又:“还有件事,我后了,上次见我是不是得太直了?小余现在知道我经知道他是男朋友了吗?”
失忆期间经听惯了的三个字放在此刻忽然有些突兀起。
温别宴睫毛颤了颤,默默摇摇头:“他不知道。”
他那么傻,他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怎么可会知道。
温妈妈松了气,笑道:“不知道就好,事后爸跟我说了一下,我还以我露馅了。”
“总之千万先别告诉他,Alpha都是一个德行,年轻的是小流氓,长大就成老流氓,要是太早让他见了家长,知道经得了允许,不得放肆成什么样?”
温爸爸莫名妙躺枪当了一回老流氓,失笑着摇摇头,对老婆大人扣下的帽子照单全收。
看着碗里的菜,温别宴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
放肆?
那个连亲他一下都紧张得手抖的人,要怎么放肆?
晚饭之后回到房间,温别宴将试卷拿出放在桌上。
他靠做试卷转移一下注意力,让经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大脑休息一下,可是不知什么,一看见试题,他满脑子的都是余惟桌上那张填满错误答案的试卷。
余惟那时是什么心情?
是不是也跟他现在一样,乱的不可开交?
不对,一定不会比他还乱,至余惟一直是清醒的,不像他,稀里糊涂就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不讲道理的硬生生把别人也一起拖下水。
两张试卷,平时不到两个半小时就做完的,在今天硬生生被拖到四个小时才算勉强完成。
不过意发现学习这件事不仅可以练习集中注意力,某些时机里竟然也可以是转移注意力的上良药。
剪不断理还乱终被古诗式短暂挤出去,疲惫了几乎一整天的大脑总算有了片刻放空的宁静。
一夜的觉睡得不安稳,做了好几个不连贯的梦,梦里他和余惟还好好的,散步会牵着手,放学了他送他回家......
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切都显得格自然。
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他醒时一时都没分清这是在做梦,连嘴角扬起都弧度都还停在脸上不及消退。
抱着不可名状的一点期待赶到了教室,余惟依旧没有。
温别宴看着空位,心也跟着空了一下。
上课时心不在焉,总是控制不住转头去看身边的余惟的桌。
有些习惯随着时间推移潜移默化就会被刻入脑海,平时难以察觉,却会在举手投足间不自觉流露出。
他这个易碎品早被男朋友惯出了惰性,习惯了在遇见自己不解决的题时去求助他,依靠他,猜测如果他在,他会怎么办......
习惯不愧习惯,不没有随着记忆的恢复而现实,反而越加清晰。
很讽刺的,从昨天到今天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他没有出个所以然,却经起余惟无数次,有什么东西分明经呼之欲出,他却始终抓不住脑海中飞逝的一角。
“雨还没有停啊。”
上午的课结束了,又一次走了神的温别宴在听见杜思思丧气的抱怨时回过神。
看着写满黑板还没得及擦掉的式才恍然反应过上午讲的内容,他竟然完全没有听进去。
“没带伞吗?”魏嘉她:“倒春寒的雨最冷了,淋着冰骨头,不然让家里人接吧?”
“我当然带了。”杜思思拍拍书包:“又不傻,这两天天天下雨还会忘记,就是烦,走到家裤腿都要湿大半。”
她把今天需要带回去的试卷整理放进书包,偶然从文件夹里翻出了一张奇怪的试卷。
第一眼看见空处一竖排红色爱心的时候还有点愣,疑惑自己什么时候画过这个,定睛一看,哦,试卷不是她的,主人是她后桌那位。
“学神,这个给!”她回头将试卷放在温别宴桌上:“挺久之前借了余哥试卷抄错题集,结果一直忘了还,才翻到,给余哥收着一下,我不知道他试卷习惯放在哪儿。”
温别宴垂着眼,心,他哪有什么习惯,习惯就是随便叠一叠一股脑往抽屉里塞,连个科目也不分,下次上课找半节课。
试卷上的爱心红得惹眼,他们都以那是余惟画的,只有他和余惟知道不是。
那是他了记录那一刻身边的男孩心动的次数,亲手一颗一颗画上去的。
余惟没立场,背黑锅委屈了也好哄得不行,蹭个掌心就满血复活了,还大言不惭扬言要给他背一辈子黑锅。
指尖落在试卷上,历历在目的心跳似乎真的有被记录下,指腹轻轻划过,感觉到细弱犹如电流穿透的酥麻滚烫。
笼罩在头顶的浓雾自顾自悄悄散了小半。
他将试卷收进了自己的文件夹,低声说:“好。”
雨又下了大半天。
从早上一直到午后没有歇气的迹象。
温别宴撑着伞走出校门。
同样离校的高三学生熙熙攘攘,花花绿绿的伞铺满了整条道,伞边挨着伞边各自拥挤,雨水不可避免顺着边角滴下,沾湿了小半肩膀。
温别宴顺着人流走到旁边,步伐放得很慢。
他人群散些了再出去。
车流混着人群络绎不绝,不远处有车辆抢道刮蹭了,周围一圈跟着哄闹起。
温别宴抬头,视线淡淡越过刮蹭的车辆,在落到某个点时忽然顿住。
行道树下一晃而过的背影,是......余惟?!
挤攘的人群变得心烦碍眼起。
温别宴呼出一气,皱紧眉头闷头挤过人墙下意识要追上去。
刮蹭的车辆没有挪开,堵在路中间拦住大半条路,温别宴找不到出路,情急之下干脆收了伞侧身开道,不知是谁的伞沿划过,冰凉冷硬,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终到了树下,人群经散得差不多了。
行人早换了一批,那个勾得他披荆斩棘了这一段路的背影也经走出好长一段,走路的步伐有些虚浮摇晃。
握着伞的手淌了一手的水珠,湿淋淋的不舒服。
温别宴站在原地,脑热过去,才发现那个背影一点也不像余惟。
余惟走路从轻快,背脊挺拔笔直,从不会这样垂首驼背。
放在套衣兜里的手握着手机,他突然有种很强烈的,要给余惟打电话的冲动。
他在哪,他在做什么,他——
什么呢?
好像也不知道要什么,就是很单纯的,要给他打个电话......
“阿宴!”
一声呼喊让温别宴骤然回过神,旋身回头时,掏出一半的手也跟着缩了回去。
才发现温爸爸的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路边,头伸出窗正笑呵呵冲他打招呼。
“刚刚准备给打电话,没到经出了,看还真是得早不如得巧。”
温爸爸道:“下着雨呢,怎么拿着伞也不知道打着,肩膀都湿了,快上。”
温别宴低低应了一声,拉开车门上车。
车上不止有温爸爸一个,还有一个眼熟的叔叔,应该是之前见过的温爸爸的同事。
温别宴礼貌叫了一声便不再开,用纸巾擦了擦肩膀和头发便安静坐在后座盯着窗,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男人的话题除去工作便之又,温爸爸他们就着学校课题兜兜转转聊了一圈,到后无事可说了,短暂安静半晌后,温爸爸的同事说起了前几日的见闻。
“......打得好像很厉害,听说学校负责人去的时候好几个学生见了血,有轻有,个个带伤。”
“这么严?”温爸爸接话道:“七中附近的话,应该都是七中学生吧,怎么打这么严?”
同事道:“老温啊,可别小看了现在的学生,不简单的太多了,又年轻气盛,一件小事惹得脾气上,指不定就是刀子进红刀子出。”
“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绝对有现实依据。”
同事说:“而且这种类型的真人真事还不,反正要我说,这个年纪的学生,打架的那绝对都是最糟糕的那一批层,好学生怎么会干这种事?说到底还都是些坏学生才搞得出这些,说是不?”
温爸爸不大赞同他这个观点:“老徐,这太绝对——”
“不是!”
像是被触碰到某根神经,一直认真看着窗的人忽然开打断他,眉心紧紧皱着,对他的说法抱有很大意见:“不是这样!没有最糟糕,不是所有大家都是坏学生!”
没料到他会发表意见,车内二人皆是一愣。
温别宴自给所有人的印象从都是稳沉默,尤是在人前。
出现这样略有些急切莽撞的表现还是第一次。
温爸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语气里的疑惑:“阿宴?”
有些情绪是条件反射脱而出,反应过后经没办法收回。
温别宴对上父亲的温和询的目光,靠着椅背的背脊有一瞬的僵硬。
半晌,交叠放在身前的手慢慢收紧,垂下眼帘,低声道了一声抱歉。
这个话题被有意无意跳过了。
后半程里的聊天内容又被温爸爸引到了工作上,直到回到家,温别宴也没再开说过一句话。
同事在小区门与他们道了别。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上,温爸爸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方才响起:“心情不好吗?”
后者握紧雨伞,犹豫了一阵,没说话。
温爸爸并不在意,半猜半:“和小余吵架了?”
温别宴这次没有选择继续沉默,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他说:“没有吵架。”
某些情绪是骗不了人的,总会在简单一个动作,或者字里行间流露泄。
温爸爸了然了。
牵起唇角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询,只是在下电梯时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孩子啊有什么糟心事,烦恼再大,总之大不过学习和高考。”
“再愁再忧的事情无乎也就两个选择,别纠结太久,尽管挑那个让高兴的,别的抛到一边不要也不要管。”
“前因后果不要,搞明了就行,生活嘛,开心最要是不是?”
春天了,日头在慢慢变长。
七点刚过半,天暗下,楼下路灯照亮了每一个水池,每一个藤萝架,每一条湿漉漉的青石道。
温别宴将自己关在房间一心一意做了一整个下午的试卷。
温爸爸的话在意识里慢慢沉淀,冗杂的混沌落定下了,他也终漫长梦境里拔出所有三魂六魄。
吐出一气搁下笔,闭了闭眼睛,沉默着往窗看了良久。
收回后,被雨色洗得澄澈透亮一双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桌角端正站立的小木人身上。
还是傻兮兮的模样,刀工不差也绝对说不上好,雕出的一张脸板正又无趣,手不像手脚不像脚,五官都歪得惹人发笑。
唯一可取的,也只有头顶那一撮呆毛。
翘着滑稽的弧度,活灵活现,跟每次他在他趴在课桌上睡觉醒后帮他耐心压下去的那一缕一模一样。
无意识捻了捻指腹,蓬松柔软的触觉似乎都还残留掌心,触手可及。
有时要从一派错综复杂中找到突破难如登天,可有时又简单到只需要眨眼的瞬间。
思绪的齿轮在卡顿中艰难前行了两天后完全停滞——仅在时钟滴答一声响过后,又再次转动起。
这次陈旧翻新了一切,卡顿的棱角被悉数磨平,一路畅通。
总算是将所有杂糅的混乱抛开了。
最牵肠挂肚的记忆就像是被拦在峡湾里积存久的河流,不动则,一旦不慎开了闸,就会迫不及待尽数倾泻而出。
直到完全清醒,在纷扰纠结后坚定下,才后知后觉发现原那些曾经抵触排斥,甚至是厌恶的画经快要不起了,只要是和余惟有关,涌进脑海的全是这段时间里朝夕相处的亲昵与甜蜜。
小木人倒进掌心,藏匿与千丝万缕中的头绪总算被揪出。
牵一发而动全身,用力一扯,带出的枝根盘绕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被短暂忽视,他仍旧清楚记得一切。
记得因他不喜欢吃葱,所以余惟耐心地帮他把所有的从都仔仔细细从粥里挑出;也记得他被李云峰的易感期影响时,余惟慌慌张张冲过霸道地用自己的信息素将他严丝合缝保护起后迅速带离教室。
记得他因误食花粉过敏,醒时余惟攥着他的手红着眼睛跟他说对不起没有好好照顾他,也记得在他发情期难受得要命时余惟说要给他当一辈子随叫随到的人型抑制剂。
记得他在楼下了他一晚上就让自己看一场烟花,记得在鬼屋他自己都害怕得要命还要不顾一切冲过保护他,记得他说所有的Omega都应该被好好保护。
记得在他在看见他被杨逍欺负时发了疯一般自己报仇出气,记得他了兑现和他一起上大学的承诺拼了命的学习,记得他了不让他吃卖一边写试卷一边还要笨拙地学着怎么做饭......
太多了。
所有一切犹如走马灯一般无比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容......
一帧一帧刻入脑海,融进血液。
脖子上那人亲手贴上的阻隔贴被撕下了,经被小茉莉熟悉的墨香一点一点渗入空气,萦绕在鼻息指尖,勾起被压抑了整天的念。
所有影响着他的事物都和另一个人紧紧牵绊在一起,深处混沌之中最金贵的念总算变得清晰起。
他喜欢余惟。
原不管起因经过有多离谱,不管恢复记忆后对的一切有多混乱,这一点就如同山溪与泥流的交汇,界限明晰,清楚明。
他是真的喜欢上余惟了。
就算一开始只是因同人文的误导,就算他现在经回复记忆起一切,他的喜欢仍旧没有减弱分毫,甚至是更多。
温爸爸说得没错,再愁再忧的事情无乎也就两个选择,何必要纠结太久?
既然一方没有价值,那就尽管挑那个让高兴的,别的抛到一边也不用管,也没必要去管。。
他揣着骤然加快的心跳,用力握了一把发麻的手掌,低头拉开抽屉,尚且没有拆封的红包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旁边是装着戒指的深蓝色丝绒礼盒,还有折叠得整整齐齐,郑事被摆放在角落的情书。
那是他的男朋友写给他的情书,深思熟虑了好久依旧词穷到只有贫瘠的一个字的情书。
温别宴将红包拿出拆开了。
里是六张崭新的钞票,倒出一看,还有两颗用红纸折成的爱心,规矩整齐,也不知道是废了多张纸练习才最终折成这个效果。
眼眶悄悄红了一圈,泛起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笑意。
只是不知又在下一秒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回忆,抿了抿嘴角,红着耳朵将钱,爱心和情书也一并塞进去。
令人心生欢喜的回忆充斥脑海的同时,有些一时无法对的画也不可避免被一同回起。
曾经主动的拥抱,亲吻,撒娇,哄睡,标记,甚至是在他家的沙发上主动帮他......
这一切就如果此时此刻绑在他脚上的枷锁,只要起他喜欢余惟这个事实,这些事情就会不受控制接踵而至,让他羞/耻难堪到连自己都无法对。
心底的声音告诉他应该去找余惟,就在空气中交缠的信息素也在催促。
可是唯有那道枷锁困着他,自尊心向最无用又最难以舍弃,让他没办法冲破心理阻碍主动去对经发生不可逆转的一切。
松开经被咬得发的下唇,闭上眼睛心烦意乱地将整张脸埋进臂弯,就连后颈露出的皮肤也从雪变成了绯红。
心脏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他的心上人扑通扑通跳动不停。
他顶着发烫的一双耳朵忐忑地,他可需要一个台阶。
不用太长,两三阶就够了。
他带着他分文不值却在一时半会儿搁不下的羞耻心站在台阶上,余惟站在台阶下,只要他对他张开手臂,再叫一声宴宴,他就要立刻扑进他怀里,迫不及待到甚至不需要走完那三步。
有的事情混乱起很烦恼,却没到豁然开朗地通之后会更烦恼。
接下的时间,每强撑着精神做一道题他,就忍不住去看一眼手机,可惜左右,置顶的那个对话框始终没有新的消息进。
摸摸标记未消的腺体,失落明明都写在脸上。
绿皮恐龙蜷着尾巴被放坐在窗台一侧看着窗,圆润的一排牙齿下时红彤彤一条舌头,嘴角咧得很大,总感觉好像看见了什么喜欢的东西,笑的无比灿烂。
温别宴心生羡慕,难得孩子气地伸手揪着一把他的尾巴,有些丧气学着他的样子往窗看去。
而在下一秒,视线落在花台边路灯下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上,目光顿住的瞬间腾起站起身,双眼蓦然睁大。
温爸爸正坐在客厅优哉游哉剥橘子,见儿子忽然出了,眉眼一弯,笑呵呵道:“阿宴写完作业了?要不要吃——”
话还没说话,对方经快步小跑出家门,留给他的只有一声笨响亮的关门声,和依旧空荡只剩他一个人的客厅。
“......橘子。”
慢悠悠补充完最后两个字,收回目光啧啧摇了摇头,将剥好的橘子整个塞进嘴里。
嘶——
怪了,这个怎么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