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五岁这年夏末,陆喻舟带着他和宝珊去了一次庄仪帝姬的封地,实地考察当地的涝灾,为修建河坝做准备。
因有着丰富的治水经验,加之庄仪帝姬的配合度高,事情很快有了进展。
不同于陆喻舟的忙碌,宝珊此来是为邵婉寻找一味药材,药材产自当地,只能在夏末秋初采摘。
母子俩没有随陆喻舟住进驿馆,而是被庄仪帝姬邀请入府,住在了客院中。
清晨飘起细雨,宝珊背上药篓,由帝姬府的仆人引路去往树林寻药,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尾巴。
阿笙牵着秦凌旋的手,笑嘻嘻地走在逶迤小径上。
即便已经五岁,小家伙还是没有褪去婴儿肥,秦凌旋每次都要捏捏他的胖脸蛋,“阿笙,你怎么不见瘦?”
这个年纪的小男娃很少有没褪去婴儿肥的。
阿笙揉揉自己的肚子,鼓腮道:“我会瘦的,会跟爹爹一样又高又俊。”
闻言,走在前面的宝珊回眸瞥他一眼,有点想笑。不知从何时起,小家伙喜欢对着铜镜臭美,还感觉自己是汴京最好看的娃子。
拨开层层灌木丛,宝珊寻到了几株药材。用镰刀割断放进背篓后,宝珊拾取一些树枝搭建起篝火,烤了几个土豆。
一行人围坐在篝火前闲聊,宝珊将剥好皮的土豆递给秦凌旋,“宗姬尝尝。”
秦凌旋接过热乎乎的土豆,掰开一半递给阿笙,“给弟弟。”
阿笙皱了一下眉,被阿栎和檀儿叫惯哥哥,忽然被叫弟弟有些不习惯,纵使是霆儿也都是叫他阿笙的。
“姐姐能叫我哥哥吗?”
秦凌旋一愣,“你都叫我姐姐了,我还怎么管你叫哥哥?”
她比阿笙大一岁半,怎么可以叫他哥哥。
小姑娘傲娇地哼一身,继续吃手里的土豆。
阿笙挨近宝珊,靠在她手臂上,“娘,阿笙是大孩子啦。”
不知小家伙怎么就忽然较真了,宝珊拍拍他肩头,“嗯,我们阿笙长大了。”
“那我何时才会瘦?”
“......”
带着这个疑问,母子俩回到客院,阿笙站在铜镜前,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很是苦恼。
爹爹明明说,等他长大就会变得又高又瘦呀。
等回到汴京,阿笙每日都跟着缃国公晨练,日复一日,还是没有变瘦的趋势,小小的心灵受到一点点打击。
两岁的檀儿看出哥哥的烦恼,话语含糊地问道:“哥哥怎么啦?”
很多人都听不懂檀儿的话,可阿笙一听就懂。他在檀儿面前转了一圈,“你感觉我瘦了吗?”
檀儿拍拍小手,笑成一朵花,“哥哥瘦啦。”
这时,阿栎牵着一只小猪仔回到院子,来到阿笙面前,“哥,送你。”
阿笙正愁自己是只小胖猪,弟弟又送给自己一只猪仔,多少有些来气,嘟嘴走远,今儿不跟阿栎玩了。
陆喻舟散值回府,就见长子坐在树干上晃动着小腿。
“阿笙。”
听见父亲的声音,阿笙爬下树,一脸委屈地抱住父亲大腿,扁嘴道:“爹爹骗人,我还这么胖。”
陆喻舟哭笑不得,弯腰抱住他,“爹爹没骗人,等你长大,会瘦下来的。”
阿笙憋着泪豆子,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傍晚,阿栎和檀儿因为一个玩偶抢了起来,两个小家伙不仅不相让,还互掐对方的腮帮。
阿栎体型偏瘦小,没有檀儿敦实,被檀儿推倒在床褥上。
屋里传出“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正在庭院中捻药材的宝珊擦干手,小跑进屋,“怎么了?”
一见娘亲进来,两小只立马松开彼此,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
阿栎指着檀儿,哭嚷道:“妹妹打我,呜呜呜......”
檀儿嘟嘴,一脸倔强,“是哥哥先动的手。”
宝珊头大,单手捂住脑门。老话说,头胎好养二胎顽皮,这话在宝珊身上应验了。这对龙凤胎可比阿笙难带多了,不止顽皮,还好打闹。
“娘还要给你们外婆熬草药,你们能不能乖一点?”
檀儿点点头,“知道啦。”
宝珊揉揉她的头,“那你去抱抱哥哥?”
檀儿爬到阿栎身边,把布偶让给他,“哥哥不哭。”
阿栎抱着布偶,带着小别扭道:“嗯。”
两小只算是和好了,宝珊亲了他们一人一下,起身又去忙了。
屋里一静,檀儿爬下床,把父亲的盆栽给搬了下来,放在地上开始用手抠土。
别看小姑娘粉雕玉琢,但拆家的本事特别大。
等陆喻舟从书房回来时,就见满地的泥巴,白净的小姑娘坐在中间,脸上挂着灰土,既可爱又可气。
陆喻舟拎起她的后脖领,将人提溜进湢浴,愠声道:“爹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碰屋里的盆栽,你怎么不长记性?”
人家的女儿都是小棉袄,他的女儿是小捣蛋鬼。
行吧,那也得宠着。
把淘气的女儿抱回床上,陆喻舟捏住她的脸蛋,“听你娘说,你把哥哥打哭了?”
檀儿嘀咕道:“哥哥瘦不拉几,没有一点儿力气,一推就倒。”
一旁抱着玩偶的阿栎听懂了妹妹含含糊糊的话,气得直喘气,起身就去推妹妹,可出乎意料,妹妹不动如山。
这就尴尬了。
阿栎跺脚,感觉檀儿是一只敦实的小胖猪。
陆喻舟扯过儿子,假意揍他屁墩,“怎么可以打妹妹?”
阿栎夹着腿,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猴子。
这时,宝珊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头顶簸箕的阿笙。
一见娘亲进来,阿栎立马爬下床,“娘抱抱。”
宝珊弯腰抱住跑过来的次子,“怎么还哭呢?”
阿栎告状道:“檀儿说我瘦不拉几。”
当哥哥的被妹妹欺负,还理直气壮的告状,也只有他家娃了吧。宝珊和陆喻舟对视一眼,眼底溢出无奈和笑意。
看着小瘦猴阿栎,阿笙低头看看自己鼓鼓的肚子,好生羡慕弟弟,很想把一身婴儿肥膘送给弟弟。
入夜,宝珊窝在陆喻舟怀里,掰着他修长的手指,道:“跟你说个事儿。”
“嗯。”陆喻舟枕着一只手臂,等着她的下文。
“离开帝姬府的前一晚,庄仪帝姬同我商量了一件事情,”宝珊舔下唇瓣,柔柔地看着男人,“她想同咱们定下娃娃亲,被我拒绝了。”
阿笙和小宗姬尚且年少,哪里懂得情情爱爱。
经历过种种后,宝珊并不想左右孩子们的姻缘,希望他们能够自己觅得良人,但她也能理解庄仪帝姬的想法,她们是皇族,皇族子女在嫁娶上多半身不由己,庄仪帝姬这么早把女儿婚配出去,无非是不想女儿被当做权力的工具。
听完妻子的话,陆喻舟短暂错愕,淡笑道:“你做的对,换作是我,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孩子们还小,谈这些为时尚早。”
宝珊摸摸他的脸,“我怕父亲埋怨我擅作主张。”
家族联姻是大事,必须要经过家主的同意,但拒绝又是另一码事。
陆喻舟抓住她的手,咬住五根纤纤细指,用牙齿磨了几下,惹得女子羞臊,“父亲也不会同意的,而且你是阿笙的娘亲,替阿笙所做的决定不必经过父亲的首肯,更不必经过我。”
男人靠近女人耳畔,低声道:“你做的决定,相公都支持。”
宝珊弯唇,突然啄了一下他的唇,随即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睡吧,还要早朝呢。”
揩了一下唇瓣,陆喻舟隔着被子吻住她。
宝珊推开他,嗔道:“荒唐。”
哪有人亲吻是隔着被子的。
陆喻舟扯住她手腕,将人压在床柱上,气息灼热,“我去取‘鱼鳔’。”
宝珊蹬他一脚,又羞又娇,钻回被子里不理他。等男人回来时,还佯装睡着了。
褰开被尾,陆喻舟挠了挠她的脚心,一试便知她在装睡。大手握住那截脚腕,将人扯向自己。
宝珊拧下眉心,发出了细碎声。
次日醒来时,陆喻舟已经不在身边,宝珊刚穿好衣裙,就见两小只争相跑进屋。
阿栎哼哼唧唧道:“娘,檀儿是猪,把我的点心也给吃了。”
檀儿掰他的手,力气不知大了多少倍,“是你挑食,我才吃的。”
宝珊搂过一对儿女,问向阿栎:“妹妹说的是真的吗?”
阿栎抿抿唇,“嗯。”
“既然是因为挑食,妹妹为何不能吃你剩下的那份?”
嘴巴噘得老高,阿栎哼唧道:“谁让她说我是小猴子,我不想给她吃。”
檀儿和阿笙一样,打小就是个胖小孩,阿栎却又瘦又小,更像是弟弟。
宝珊拉过他们的手,捏在一起,“你们是兄妹,要懂得分享。”
一听这话,檀儿爬到宝珊背后,亲昵地搂住宝珊的脖子,撒娇道:“知道啦。”
相比于檀儿的古灵精怪,阿栎像个憨憨,不懂迂回,扭着腰跑开。
看着儿子的背影,宝珊带着女儿来到圆桌前,从攒盒里捻出两块酥皮桃花酥,“瞧把你二哥气的,快去哄哄。”
一手捏着一块,檀儿扭着小胖腰跑向蹲在树下生闷气的阿栎,“呐,吃点心。”
见阿栎不搭理自己,檀儿扭头看向站在窗前的娘亲,又看向阿栎,将两块点心都给他了,“哥哥吃。”
凝着妹妹递过来的桃花酥,阿栎想起娘亲说的话,只拿过一块,别扭道:“兄妹要分享。”
檀儿歪头靠近他的脸,傻乐道:“那你还生气嘛?”
阿栎还噘着嘴巴,但眼底溢出笑意。
想想也是,两个小屁孩能有多大的气性?从护食到愿意分享食物,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叫做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