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下辖九州四十四县,边境州县饱受战争之苦。
傍晚时分,稀稀拉拉飘起了雪花,但雪花落在地上便融化了,于是前往良县的官道上不多久便泥泞不堪。
一名俊秀异常的书生背着书箱倒骑在毛驴背上,喝的半醉模样,嘴里乱七八糟的吟着诗,多半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语不成句,细听竟拼不成一首完整的诗文。
牵着驴子的书僮约莫十七八岁,穿着粗布衣衫,牵着驴子边走边埋怨:“主子,说过多少回了,就不能少喝点?”
他埋怨他的,那毛驴之上的主子竟全然不曾入耳,吟的高兴也顾不得衣衫半湿,听得远处奔雷般的马蹄声竟高兴之极:“阿英你听,来了!”
牵着毛驴的少年正是黎英,马上便是他那不靠谱的主子,从三王子那里套到了北狄二王子傲恩查的行军路线,除了派人预先报讯,她自己更是乔装改扮在半道上等着傲恩查。
果然不多时,约莫有数千人的骑兵赶了上来,领头的十来名骑兵将主仆二人团团围住,往后面传令过去,不多时傲恩查便接到消息,说是路上发现了一名书生。
傲恩查颇有些慕汉,大渊与前朝分别派一位公主和亲,带了大量的书籍与匠人作为陪嫁,他从小便喜欢读那些汉书,并为书中所描写的为之着迷。
他听说汉人家境优渥的年轻公子都要读书学习,反而于骑射功夫一般,首次出兵没想到遇见了一只活体的读书人,当即下令:“别吓坏了他,带过来。”
那书生被带过来之时,还倒坐在驴背上,衣袍半湿一副蠢样,不住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到底是哪路兵马?竟然敢行抢劫之事?”约莫瞧出了服色不同,又有几分迟疑:“你们……不是大渊骑兵?”
傲恩查的手下亲卫围着她哈哈大笑,举着手中弯刀绕着主仆及一头驴跑圈圈,都被她的后知后觉给逗乐了:“这是哪里来的蠢货?”
“可惜王子不让砍了,竟还觉得他有用?”
“这副弱不经风的模样,能有什么用?”
“给王子牵马坠蹬都不配!”
傲恩查见到刚刚从驴背上被揪下来拖过去的大渊读书人,还责骂身边的亲卫:“本王让你们去请人,你们就是这样请的?可别吓坏了先生!”
他亲自来扶书生:“手下莽撞无知,还请先生勿怪!”
那书生似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到,有几分茫然:“先生不敢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傲恩查:“本王乃是汗王座下二王子,游猎至此,但见周围风景不错,便想着随便走走。既然遇上先生便是有缘,外面还下着雪,不如先生随本王同行?”
书生喃喃自语:“汗王……汗王……”忽然大惊:“汗王可不就是北狄狼主吗?”一副被吓的肝胆俱裂的模样:“放开我!快放开我!”实则内心大骂:狗屁的有缘!来我们大渊游猎,要不下次换我去你们王庭游猎?
傲恩查向来仰慕汉人礼仪,虽野心勃勃想要登上汗位,但时时处处却又模仿汉人,听说前朝有三顾茅庐的皇叔,还有对读书人极为礼遇的皇帝,遇到大渊读书人便要效仿效仿,对眼前的书生表现的尤为客气:“你们快放开先生。”待得好不容易请得这读书人与之共乘马车,更对她的行头极为感兴趣。
“先生背的全都是书吗?”
作戏做全套,金不语乔装改扮,弃了兵器盔甲,连小白龙都交由黎杰带走,半道上从一名读书人手里高价买了全套行头,从毛驴到外袍书箱衣裳包裹鞋袜日常之物一应俱全。
她将书箱打开,但见书箱里的书泰半都旧了,上面还有不少小字批注,也不知道被读了多少遍,但显然主人很爱惜这些书,还细心的给包了封皮,连边角页都没有折卷的痕迹。
书箱里除了书还有笔墨纸砚,挂在驴鞍上的包裹除了主仆两人的换洗衣物,还有数日的干粮,一些散碎银两,由不得傲恩查不信。
“先生这是去哪?”
书生哭丧着脸道:“我有位师兄家在幽州,前段时间下了帖子给我,说是要在幽州城里举办诗友会,我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便想带着书僮出来走走,怎么就遇上了你们?”
傲恩查大笑:“这说明我与先生有缘。”当即感兴趣道:“只是不知你们的诗友会都有些什么名目?”
“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吟诗,谈些时政,好友相聚聊天而已,也没什么太多的名目。”书生似乎没想到这位北狄人竟对读书人的聚会大感兴趣,又补充道:“有时候……有时候当然也有漂亮的姑娘弹琴对诗,也很不错的……”
傲恩查道:“那与我们草原上的集会还是有区别的,我们骑马打猎对歌跳舞,天宽地阔,倒强如你们窝在屋子里作诗了。”
书生与之争执道:“我们也不是一直窝在屋子里坐诗的,也赏雪赏春乘船游湖……可做的事儿多着呢,不止一件。”似乎不能忍受他们的聚会被比下去。
傲恩查听其言行,只觉得此人颇憨,似乎搞不清楚状况,落在他手里说不定连脑袋都保不住了,竟然还跟他争竞这个。
也就是他礼贤下士,见到读书人便生出了亲近之心,况且此行隐秘,前面抓来的向导被亲卫砍死了,故而也需要一名新的向导。
“观先生言行,想来博学多才,游走四方,这幽州地界都熟吧?”
“那是自然!”这蠢书生全然不知自己用意,喷着酒气大加炫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自我十二岁之后,便时常跟随师长四处游学;十六岁之后便时常自行出游,漫说幽州下辖县镇,便是往京城或往南方去的路也识得!”
傲恩查一听之下,顿时喜不自胜,便如溺水之人爬上了舢板、饮渴之人误打误撞走近了山泉,激动的说:“小王帐中皆是武士,读书识字的却少,不知道先生能不能留在小王帐下?”
书生似乎被他这句话给吓的酒意都醒了,连连摆着手道:“不成不成!大渊与北狄向来不睦,虽为邻邦但连年打仗,我身为大渊学子,怎能在北狄王子军前效力?”
傲恩查诱道:“只需先生指路,又不需上阵杀敌,每月便有百两黄金的俸禄,先生又何必推辞?”心道:请你不过是为着当向导,就算你使计出来,本王也要再三掂量。
“百两黄金?”书生似有意动,紧接着又拒绝:“不成不成!若是让乡党同窗知道了我为王子引路,岂不要被人唾骂死?”
傲恩查软硬兼施,抽出腰间装饰着各色宝石的匕首向着马车之上的桌角削去,那桌角还包着铁,没想到那匕首过处,犹如削豆腐般轻轻一切整个桌角都掉了下来。
书生被吓的张大了嘴巴,良久才赞道:“好……好刀!”
傲恩查颇为得意:“这把匕首乃是集王庭最好的五名工匠费时数年寻了最好的陨铁才锻造而成,乃是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刀。”威胁的瞧了那书生一眼:“削人颈骨如削软泥,极是锋利!”
那书生摸摸脖子,一脸害怕的模样,期期艾艾道:“容……容我想想。”
天色黑尽,前头骑兵传信回来,说是道路崎岖难行,傲恩查下令就地扎营休息,待得天色放亮再行赶路。
一众骑兵下马,选一空地休息,安排巡逻值守之事,有亲卫呈了肉干等物请二王子用饭。
傲恩查分了一半给新请的向导:“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免贵姓祝名梦吉。”撕了一小条肉干,只觉得这玩意儿又干又硬,咬的腮帮子疼,也不知道这些北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她都怀疑这肉干是生的。
傲恩查与她谈起大渊境内的城池,祝梦吉便侃侃而谈,果真是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哪里产的丝好,哪个州府的米好,还有哪儿的瓜果蔬菜好吃,另有哪儿富庶,土地肥沃,皆如数家珍。
傲恩查自小从汉人的书里读到那万里锦绣江山,不免生出向往,然而随着年纪渐长,这向往便化为野望,不止是王庭的汗位令他垂涎,便是汉人的江山也想尽握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网审没通过,等了一个小时,受到教训了,以后不敢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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