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没有看到在座众人的表情和脸色,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这份调研报告中去了。
“现在问题主要集中在两方面,第一是由于乡村两级财政运转困难,促使了四乱丛生,乱收费、乱罚款、乱集资、乱摊派已经成了痼疾,甚至成了有些基层政.权重要的经费来源,据我所知,这已经成了干群关系紧张的根源,在有些局部地区甚至有激化的苗头潜在。
第二,农民增收无路,大量剩余劳动力留在乡间,导致一系列社会问题产生。这两个问题都是迫在眉睫,急需党委政府拿出措施来给予解决。”
“同志们,庆泉副市长这一次的调研,我看是收获甚多啊!我看过这份调研报告和资料,应该说相当翔实准确,把目前我们怀庆农村中存在的种种问题和困难,都大致暴露了出来,很值得我们深思啊。”陈英禄说着,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环视了一下四周。
“今年一月,中央专门召开了今年农村工作会议,将农村工作提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作为一级领导干部,我认为,我们应该敏锐的意识到每个时段我们面临的中心工作,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叶庆泉同志的反应十分灵敏,准确的捕捉到了中央政策风向的变化,抢在了省里边这方面工作布置下来之前,就做到了前面,我希望在座的诸位、在这一点上,都应当向叶庆泉同志学习。”
我心中苦笑,这是典型的欲扬先抑,陈英禄的风格自己已经摸索到了一些,看来,陈书记对自己放的这个大炮,也是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不在这常委会上放出来,我憋在心中难受,和何照成说这事儿没用,而向陈英禄汇报,也没有起到想象中的作用,也许只有这个办法能在常委会上引起一份轰动,否则,难以起到振聋发聩的效用。
“农村工作关系到我们怀庆全市今年的大局,怎样促使农业结构调整,农民增收,农村社会经济进一步发展,这三个问题三位一体,我想,我们在座诸位心中都要有一个底儿,怎样在自己的工作范围之内做好这三项工作,叶市长已经为我们拿出一个比较客观的现实情况,在座诸位也可以就叶市长这个调研情况,发表各自的看法。”
陈英禄语气沉稳有力,目光炯然,道:“老何,你先来说说吧。”
一转瞬间,何照成脑子中便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陈英禄显然也对我这一手不太感冒,但是却要用他的嘴来敲打我,自己这一次却是不好推脱,若是温言软语几句话化了过去,难免被人轻看,若是针锋相对的诘难,难免有点被陈英禄当枪使的味道。
“庆泉副市长的调研报告相当深刻犀利,应该说,是把我们全市农村中令人尴尬的一面都暴露出来了,值得我们深思。”何照成清了清嗓子,开始组织语言,他没有说我的报告观点是否客观正确,只是说暴露了一些实际情况。
“我个人看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问题的出现,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积累起来的,也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合金会清理是中央决定,一刀切的政策,使得原本一些经营状况不错的乡镇企业也陷入了困境,进而使得大批原本在乡镇企业工作的农村剩余劳动力,重新步入失业状态。
而失去了合金会这个最贴近农村的金融机构,农村基层社会经济发展实际上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动力源泉和支柱力量,以目前我们农村经济体系和县乡财政能力,没有有力的金融支持,是根本无法实现有效运作和发展的。”
何照成的话语一出口,就赢得了几位常委的点头称是,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瞧了这位平素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市长,仅凭能道出这样一番道理来,这个市长在对本市农村经济工作的研究上,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他不说目前的状况究竟如何,却细细分析形成目前这些问题的深层次原因,下一子就把常委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上面,这位何市长的这一手转移注意力的本事儿,相当精妙。
“存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情况也比我们原来想象的可能要严重,但是,是不是就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我看也不尽然。”
见目的已经达到,何照成虚晃一枪,回到了主题,道:“要从根本上解决庆泉副市长在调研报告中提到的问题,我觉得还是需要市委、市政府有一个长期的规划,这需要从各个层面上来群策群力,制定出一个切实可行、而又有针对性的方案来。”
“怎样解决县乡财政薄弱的问题、怎样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问题、怎样解决干群关系紧张问题,怎样实现农民增收、怎样解决乡镇企业问题,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要坚定不移的加大改革开放力度,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发展县域经济,推进乡镇企业改制,努力培植税源,改善财政状况,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决目前我们面临的各种问题,这需要我们市委、市政府来科学规划,统筹部署。”
我面无表情,心中却几乎要呻.吟出声来,高手,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几句话就把自己罗列的种种面临的危机,轻描淡写的给化解掉了,而且还旗帜鲜明的提出了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的方略。
没有人能够否认何照成提出的观点的正确性,只不过人人在接受何照成观点的同时,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我提出的这些问题的严峻性和紧迫性,标与本之间,谁都知道治本更重要,但是有些时候标你却不能不治,时效性才是标的关键,如果你忽略了这一点,也许就会酿成难以弥补的祸患。
“我赞同何市长的观点,年前我也到几个县做过调研,目前农村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基层政.权的财政状况很困难,但是我个人感觉,我们绝大部分基层政.权组织还是相当有力的,并不像叶市长所说的那样不堪入目。
当然,在叶市长提到的所谓的四乱问题,这的确存在,这不是哪一个县、哪一个市的问题,在全国全省都相当普遍,我认为需要一分为二的区别看待,在目前财政相当拮据的情况下,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一定时日,要讲求方法,不能操之过急,避免挫伤基层干部的工作积极性。”
吕秋臣很罕有的对何照成的观点给予了支持,这让在座常委都相当惊讶,记忆中,吕秋臣素来都是坚决跟随在陈书记身后的,鲜有附和何市长的时候,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瞟向了端坐主位的陈英禄。
“何市长和吕部长的看法很中肯,政法委在年前也进行了一次专项不稳定因素的排查,主要就是针对企业改制、城市拆迁以及农村中‘四乱’情况可能导致的不稳定因素。
根据反馈回来的情况显示,目前在我市不稳定因素还是以城镇建设的拆迁占地带来不稳定因素为主,也有部分县份里的国企改制涉及的买断工龄问题,农村‘四乱’问题虽然也有反映,但是现在还不明显,这和叶市长调研报告中的反映,可能有一些出入。”
接上话的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连昌,语气虽然相当和缓,但是言语中的态度却很肯定,道:“当然,这可能和我们调查了解的侧重方向不一致,但是从各县政法委反馈回来的情况,在这方面,各县都还没有发现反应特别强烈的事件和问题。”
我很想反问一句,难道说非要爆发出来才算是问题?那些潜伏在深层次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一定要造成严重后果、轰动影响,才能引起大家的重视?
不过这样一来,就显得自己太没有涵养了,刘连昌他也只是代表政法委的意见,说得中规中矩,自己纵然不同意对方的意见,这个时候也只能听着。
三人的次第表态一下子就把我推到了悬崖边上,尤其是吕秋臣的表态,无疑就是一个风向标,表明素来支持我的陈英禄,对我在这个问题上的危言耸听、小题大做,也有些不以为然,尤其是常委会作为专题来讨论,显然有些过份,这顶多也就算得上一个附带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