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找到这儿来,肯定是有人点了水,不过,我不以为自己是什么包青天,现在下边各种事情层出不穷,按照正理,该哪个部门管的事情,还得哪个部门来管,那种清官情结、大包大揽,只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作为领导,你可以关注盯着一件事情,但是未必需要你亲自去处理,在我看来这就是境界和分寸。
“叶市长,我们今天来,就是找你来了,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我们解决,如果你都不能帮我们主持公道,我们一家人就真的没有办法活了。”
中年妇女的语气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但是眼睛中露出的绝然表情,却表明她决不是在说虚言吓唬人,这让我还真有些怕了,难道真是怕出事儿、就专门来事儿?
“大姐,不急,不急,你说,你说!”我小鸡啄米的一样猛点着头,安慰道:“只要符合法律政策的事儿,我一定管!”
“叶市长,我是青坪县郭店乡人,我和我丈夫都是郭店乡民办教师……”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武紫杉先前也有些紧张,这娘仨一看就知道是来告状反映问题的,但是听得对方说她们是青坪县人,武紫杉心中顿时放了下来,反倒是饶有兴致的听着这中年妇女反映问题。
中年妇女叫郭芙蓉,丈夫董良才,都是青坪郭店乡民办教师,按照省里边政策民办转公办每年都有政策指标,两口子都已经通过了民办转公办教师考试,按照县里边的规定,如果两口子都是民办教师、且过了考试关的,去年就该转一个,但是报上去到县教育局就没有了音信,一直到九月,指标已经占完,两口子也没有看到有自己两口子中任何一个名字,两口子就急了眼,每年指标有限,县里政策也是多变,好不容易轮到一个硬指标,怎么又泡了汤?
后来两口子跑到县里通过熟人打听才知道,原本,董良才的指标是被教育局局长的弟媳妇给占了,这还不算,据说根据县里的政策,鉴于财政困难和教师指标严重超标,县里决定暂时停止民办转公办,这也就意味着,今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民办转公办。
而郭芙蓉和董良才两口子年龄也不算小了,再拖几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年龄又会被卡下来,所以董良才就不服这口气,找到了教育局,问为什么自己会被搁下来。
教育局的理由是,乡里反映两口子不服从乡里管理,所以就给搁下了,两口子又找到乡里,而郭店乡政府的理由就是修路集资,两口子没有交,而两口子却早已经在学校里交了一份儿,而村上却还要他们交一份儿,理由就是他们户口还在村里,两口子就没有交,于是也就成了不服从管理的依据。
于是乎,这一个民转公指标,就从董良才头上掠了过去。
后来事情就更简单了,董良才不服气,屡屡找到教育局和乡里,对此反映问题之后,教育局和乡里索性就以董良才不认真工作、不服从组织管理,把董良才民办教师也解聘了,董良才到县政府多次上.访,最后被县公安局以扰乱国家机关正常工作秩序拘留五天,拘留回来之后,董良才便被气得一病不起,至今还卧在床上。
郭芙蓉三次到市政府上.访,均被推回县里,她觉得实在走投无路,而因为一直瞒着读大学的女儿,女儿大学寒假里回来才得知此事儿,便准备去到省里、到京里上.访,因为缺路费,到靖县一个亲戚家借钱,而这个亲戚恰巧是我下乡调研座谈对象之一,知道我在靖县调研,所以就让郭芙蓉到靖县县委招待所来试试。
又是一桩牵扯不清的麻烦事儿。
民办教师转公办教师,本来就牵扯太多人一辈子的生计,僧多粥少,每年指标只有那么多,而伸长脖子等着入围的人却太多,考试过关只是最基本的第一关,至于能不能转,那需要学校和教育局根据教师教学能力和现实表现以及资历,来进行量化考核,谁该转谁不该转,其间也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
至于其中又牵扯到摊派集资问题,翻出来又是一包烂账。
你要说这是乱摊派、乱集资,但是县乡两级财政如此薄弱,当地党委政府想要改善本地基础设施建设,不想办法让农民集资出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一届党委政府无所作为,整日坐等,自然又成了尸位素餐的典型,这一点,我当县长、县委书记时,已经是深有体会。
你不能说这些乡镇干部都是些横征暴敛的角色,屁股决定脑子,目下的政绩观决定了他们必须要通过各种渠道推进治下环境的改变,而农民作为最朴实、最弱势的群体,自然也就成了最方便用来役使的角色。
我耐心安静的听着母女俩陈述着事情原委,看样子,这母女俩似乎对自己还有些了解,或者说是指点他来找自己的人对自己的行事风格有些知道,要不然以自己一个副市长,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该轮到找自己头上来,既非自己分管,而自己也不是一把手,要么该去找陈英禄或者何照成,要么也就该去找安然。
我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耐心听完对方的控诉,然后好言安抚一番,最后表示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落实人认真调查核实情况,最后给母女俩一个公正的结果,同时让孔令广做好记录,回去之后转给安然了事大吉。
“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我显得格外的认真耐心,关键时候总还要问两句,让母女俩颇为感激,这位叶市长虽然年轻了一点,但是很和气,而且也是很认真在接待自己,不过旁边那个女孩子却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似乎有些不太相信我能解决这桩事情。
“叶市长,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您也知道,我父母当民办教师不容易,我爸我妈教书育人二十年,兢兢业业,得的奖状都能贴满一面墙了,可是为什么轮到他们转公办教师,就没有份儿了?难道说局长的亲戚就有特权?他们通过正常信访渠道反映问题,凭什么把我爸拘留?凭什么解聘?法律依据在哪里?”
女孩子眼睛略略有些红肿,不过嘴角微微翘起,俊俏的脸蛋涨的通红,羽绒服下,鼓胀的胸脯也是急剧起伏。
我在心中叹气,这些事情是一时半刻难以说得清楚的,一面之词,委实也让我无法做出明确的回答,只能不痛不痒的宽慰应承几句。
“郭姨,你别听这个人的虚言糊弄,这件事情情况如此简单,你看他根本就没有诚心帮你解决问题,纯粹就是在敷衍搪塞你,我觉得我们还是只能到省里去反映问题,他们凭什么把董叔解聘?解聘民办教师是要有依据的!还把董叔拘留了,董叔犯了哪条哪款,公安局就以扰乱国家机关正常工作秩序拘留董叔,董叔一个人去反映问题,难道就是扰乱国家机关正常工作秩序?简直太荒唐了!”
旁边那个女孩子的话,一下子又让母女两原本有些平静下来的心情重新激荡起来,我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了这个女孩子一眼。
对方穿着打扮明显和郭芙蓉母女不一样,虽然也是羽绒夹克,但是粗略一看,就知道档次比郭芙蓉女儿的羽绒服要好不少,运动裤和运动鞋都是耐克,而且还应该是正品货,并非仿货,一看就知道家境相当不错。
“这话不对,我怎么敷衍塞责了?就凭你们一面之词,我就能判断事情是非,我就不做任何调查,就是包青天办案也不是这样吧?你们说是青坪县教育局局长利用手中权力,为自己弟媳妇占了董良才的名额。
那我来问一句,那位局长的弟媳妇是不是民办教师,如果是,考试过了没有?如果过了,她是不是具有转公的资格?我记得你们叙述,是董良才因为不服从乡里管理,理由是没有缴纳村上的集资款,所以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位局长的弟媳妇,这个指标也会轮到其他人,不会落到董良才的头上,是不是?”
我知道大概这个丫头才是这母女俩的靠山,若是处理不好,这丫头真要撺掇着这母女俩去省里上.访,那就成了自己的罪过了。自己不碰上则罢,现在碰上了,如果还发生这种事情,那就全是自己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