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这叠单据,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之后翻了一会儿,见单子里的金额足足有三十几万,有些汇款日期也已经超过三年,而落款人的名字用的是匿名,不禁笑了,扬了扬手中的单子,摇着头道:“老吴啊!你宁可捐给希望工程,也不肯往廉政账号里打钱啊!”
吴方舟笑了笑,有些无奈地道:“叶书记,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钱能用到最需要的地方。”
我把单据丢下,目光锐利地盯着吴方舟,沉吟半晌,才微笑着道:“老吴,如果你谈的情况属实,就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吴方舟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愁眉不展地道:“叶书记,这种事情,没有外人在场,有时是说不清楚的,那位李老板如果想脱罪,或者希望立功减刑,当着办案人员的面信口开河,我就有口难辨了,搞不好,会受到牵连,只能靠边站,就算有一天,事情查到水落石出,恐怕也无济无事了,这样的例子,外省可是屡见不鲜,而咱们的前任市长,也是那么离开的。”
我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做了个手势,摸起电话,轻声地道:“喂!你好,我是叶庆泉。”
“叶书记,您好,我是老田。”电话里传来田宏业低沉沙哑的声音,他似乎感冒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微微一愣怔,随即笑道:“田书记,你好,最近怎么样?”
“还好,还好。”
田宏业笑了笑,很客气地道:“叶书记,这些天一直想过去看看您,就是事情太多,有些忙不开。”
我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水,轻声地道:“老田,你刚刚过去,工作肯定很忙,理解的。”
田宏业侧过身子,把话筒移动下位置,笑眯眯地道:“叶书记,晚上有空吗?有人想约您出去坐坐。”
我琢磨着对方的语气,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伸出右手,摆.弄着桌上的签字笔,试探着问道:“老田,是想了解下临山那件案子吧?”
田宏业苦笑了起来,言不由衷地恭维道:“还是叶书记厉害,一猜就中,没办法,老婆天天在家里闹,我都不敢回去了,只能厚着老脸张次嘴。”
我沉吟着道:“老田,你也是老纪检了,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没法谈,可不是我不给老兄面子,确实无能为力啊!省里非常重视这件案子,要求从严处理。”
田宏业摘下厚厚的眼镜,丢在办公桌上,揉着眼角,有些无奈地道:“理解,理解,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贵锦的媳妇在办公室呢,已经哭成了泪人,要不帮忙问下,也是于心不忍。”
我点了点头,轻声地道:“老田啊!你也劝劝她,让她做做老公的工作,不要硬扛着,把事情都交代出来,将赃款退回,争取主动,这才是出路。”
田宏业无奈地笑了笑,点着头道:“好吧,那我再劝劝他,叶书记,有空的时候,记得到这边视察工作啊。”
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视察不敢当,不过有时间,一定过去坐坐。”
两人客气了一番,就挂了电话,我心里有数,田宏业刚才的举动,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旁边的亲属看,事实上,他要想介入,早就有机会,但此人非常精明,没有冒那种风险,否则,就不是调离纪委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两人不在一个单位,也就没有了冲突,现在的关系,就变得很容易相处了,这就是官场,许多矛盾,不在于某个人,而在于各自所处的位置,说白了,就是利益之争,权力之争。
我把话筒放下,低头喝了口茶水,望着坐在沙发上,面色阴晴不定的吴方舟,笑了笑,轻声地道:“老吴,你的顾虑我明白,你是怕搞出冤假错案,怕有人借机诬陷你,对吧?”
吴方舟轻轻点头,神色凝重地道:“叶书记,也不瞒你说,本来是不怕的,但自打从青云庵下来之后,我每天都在琢磨着妙可大师的提醒,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惶惶不可终日,怕是落了心病,而且,那边传来的消息,李老板的案子,应该是秦明君亲自在抓,你应该很清楚,在很多人眼里,我是李晨市长最重要的帮手,肯定有人恨得牙根直痒痒,欲除之而后快。”
“你啊!就信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不肯相信自己的同志,这点很不好,不像个知识份子。”
我哼了一声,打了个官腔,跷起二郎腿,悠荡了几下,瞄着愁眉不展的吴方舟,又笑了笑,语气轻松地道:“老吴,这样吧,你把详细情况都讲讲,我们两人呢,就算是进行一次谈话,只要你讲的是实情,我可以向你做出保证,在闵江市,没人能冤枉你。”
听到这番保证,吴方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赶忙走到办公桌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我认真地听着,不时地发问,做着笔录,将材料都写好之后,又请吴方舟看了一遍,在上面签了字,这才连同相关票据一起装在档案袋里,拉开抽屉丢了进去,微笑着道:“老吴,以后可要注意了,咱们这些人位置特殊,交友不慎会害死人的。”
吴方舟点了点头,又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后,他转过身子,一脸神秘地道:“叶书记,黄海潮好像也掌握到了一些证据,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把郭辉书记的弟弟带走。”
我微微一笑,点着头道:“知道了,谢谢。”
两人会意地对了个眼神,吴方舟快步下了楼,向外走去,我回到办公桌后,端着茶杯站在窗前,望着吴方舟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淡淡地道:“本质还不错,可以保他过关。”
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鲍昌荣低头批阅文件,过了一会儿,他把签字笔丢下,喝了口茶水,又拿手揉了揉太阳穴,摸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个号码,轻声地道:“杜力秘书长,请到我这边来一下。”
十几分钟之后,鲁高阳敲门走了进来,拿手指了指墙上的表,微笑着道:“书记,又要加班啊?”
鲍昌荣笑了笑,摩挲着头发,声音低沉地道:“最近事情太多,心里有点烦,想和你聊聊。”
鲁高阳轻轻点头,走到沙发边坐下,摸出一支烟点上,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嘴里喷出浓浓的烟雾,半晌,才微笑着道:“书记,您今天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啊?”
鲍昌荣轻轻摇头,把茶杯放下,有些感慨地道:“早晨起来梳头的时候,又掉了一根白头发,现在真是觉得老了,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了。”
鲁高阳摆了摆手,笑着道:“可能是最近太操心了吧,赶忙完这阵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在常委里面,您的身体还是很硬朗的,不该有这种消极的想法。”
鲍昌荣点了点头,没有吭声,点了一支烟,狠抽了几口,才把身子仰坐在皮椅上,用手指不徐不疾地敲打着桌面,沉着声道:“怎么样,这些日子,下面的反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