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换上王妃朝服,早膳是一碟银丝卷和碗清粥,配菜是酸黄瓜、辣椒蒸茄子和白灼青菜。
不说在宫里,便是放在普通官宦人家里也显得有些寒酸,但姜闻音却吃的很满意,最近也没再出现恶心反胃的症状。
早膳吃到中途,姜沉羽来了。
因为姜沉羽对赵氏皇族的厌恶,陆皇后和先太子的灵位不在赵氏宗祠里,而是被姜沉羽单独放在城外玄妙观里。
忌辰这日,天还未亮姜闻音便起来了。
这是自二人发生争执,他沉默离去后第一次出现在长华殿,长华殿里的宫人们各个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通传。
“王妃,殿下来了。”
姜沉羽默了默,将湮湿了奏章的朱笔扔到一旁,靠到椅子上闭目养神。
转眼间,陆皇后和先太子的忌辰到了。
这件事是礼部操办的,姜闻音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当天跟姜沉羽一起去城外道观里祭拜。
是真的满满一页,没有夸张的意味,姜闻音粗略地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都很好听还有寓意。
姜闻音一眼看过去,也犯了选择困难症,犹豫了很久,最后定下两个字,曜和景,都寓意着光明美好。
裴济出征前,裴夫人进了一趟宫,带着双生子一起,请姜闻音这个义母帮忙选双生子的名字。
刚好长华殿外的园子里菊花开的正好,秋天太阳也不晒,两人便在园子里说话。
转眼间,便进入了九月。
前朝各种事情接踵而至,先是忙着准备殿试,姜沉羽要亲自出题阅卷,后是南面交州王修养生息一年多,再次反扑,姜沉羽考虑再三,让裴济做了主帅,率领十万大军去剿灭交州王。
徐瑾玉的事情像个简单的小插曲,很快就这样过去了,之后再也没出现在姜闻音面前,后来姜夫人进宫,她才知道徐家被贬去了淮州,徐瑾玉跟随父母去了任上。
“阿济马上要出征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总不能让孩子一直没名字,这些名字都是我取的,可始终拿不定,阿济又是个闷葫芦,只会说依我的,所以我只能进宫来找娘娘拿主意了了。”裴夫人递给姜闻音一张写满名字的纸。
裴夫人见状便笑了,“我也更属意这两个字。”
园子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原封不动地被宫人们转述到姜沉羽面前。
姜闻音抱着双生子中的弟弟,逗弄道:“裴景,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裴景小朋友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咯咯地笑起来,露出还没有长牙的牙床,整个园子里都是他的笑声。
这与小说里有所不同,小说里姜沉羽是亲自出征,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拿下了交州。
而如今裴济夫妇为姜闻音所救,有裴济这员猛将在,完全不需要姜沉羽亲自出征。
姜闻音心想,二人这近一个月的冷战,放在这群宫人们眼里可能是自己单方面失宠,所以他们在这么激动。
她继续喝着碗里的粥,表面上没什么太大反应。
实则暗地里悄悄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她抬头望去,便见宫人恭敬地撩起帘子,姜沉羽阔步走了进来,先在屋里巡视一周,待看到坐在饭桌前的她,目光微微一顿,随即大步走过来,然后停在屋子中央。
他今日从头到脚都是一身肃穆的黑色,身材高大硕长,腰细腿长,看起来矜贵俊美又高不可攀,衬的屋子都矮小拥挤了许多。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对视着,屋里陷入一股死寂般的沉默。
姜闻音收回目光,搅了搅碗里的清粥,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波澜,也听不出情绪,“吃过早饭了没有?”
姜沉羽默了默,“未曾。”
姜闻音没再说什么,只是扭头对寒月道:“添副碗筷,再让厨房加点菜。”
她面前的早膳是一人份,只够自己吃的。
寒月看看两人,笑着应下出去了。
吩咐完,姜闻音又继续吃着自己的早膳,但吃着吃着,总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她顿了顿放下勺子,抬头看向姜沉羽。
他还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
“……你不吃的话,我就叫人去给寒月说一声,不用准备碗筷了。”她说。
姜沉羽回答极为简洁,“吃。”
姜闻音:“……吃就坐下。”
杵在那里炫耀自己腿长个子高吗?
姜沉羽什么也没说,走到她面前坐下。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死寂,站在一旁的宫人们都能感觉到这股奇怪氛围,不由往角落里挪了挪,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姜闻音等了一会儿,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话对自己说,结果发现他就是个又冷又硬的石头,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只知道看她。
她抿了抿唇,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饭,决定将他当空气。
接收这道不满的目光,姜沉羽的唇角向下压了压。
寒月把姜沉羽的早饭和碗筷送来时,姜闻音刚好吃完早饭,她看了眼对面的姜沉羽,见他正捡起筷子开始用膳,便什么也没说,喊上寒月起身径直进了内室。
见到她起身离开,姜沉羽停下夹菜的动作,抬眸看过去,却只看到她纤细的背影和还在晃动的珠帘。
他放下筷子,捏了捏额心。
姜闻音在内室待了许久,不知在捣鼓什么,等掀帘子出来时,姜沉羽已经吃完早膳,坐在窗下翻阅她昨日随手放在桌上的书。
她走过去,看到他看的正是《荀子性恶》篇。
荀子认为人性恶,而唯有师法礼义矫正人性,故善为后天人为。
不等她出声,姜沉羽便合上书放到一旁,抬头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姜闻音点点头,看了眼桌上的书什么也没说。
二人出行所用仪仗乃帝王銮驾,銮驾就停在长华殿外,走至銮驾前,姜闻音正欲踏上宫人提前放下的木凳,身侧的手却突然被抓住。
她扭头看去,姜沉羽迎着她的目光,一眼不发地揽着她的腰登上銮驾,等她坐稳后才放开。
銮驾内部到处都披着柔软的皮毛,连桌椅拐角处都用棉布包裹住,这般阵仗,让姜闻音忍不住侧眸看他。
纵使厌恶这个孩子,但还是让人将銮驾布置的十分柔软,这份举动真是让人忍不住心里一暖。
她知道,这是因为他爱着自己。
姜闻音拿了个软枕放到他腿上,然后躺到软枕上面,闭上眼睛说:“我早上起得有些早,眯一会儿,到地方了叫我。”
姜沉羽垂下眼眸,望着她鸦青的长发散落在自己膝上,而那张自己夜夜梦见的白皙脸庞近在咫尺,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若是惊醒她,便再难有这般亲近的时刻。
姜闻音这一觉睡得很香甜,等她醒来时,马车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已经到了玄妙观外面。
于是她扭头问姜沉羽,“已经到了,我们直接去后殿祭拜还是……”
话说到一半,便发现他的眉头紧蹙,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似的。
她愣怔片刻后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道:“是不是腿麻了,要我替你捏捏吗?”
姜沉羽看了她一眼,“不必。”
陆皇后和先太子的忌辰办的很浩大,夫妻二人自銮驾上下来,道观大殿外已经跪满了赵氏宗亲,以及赵贞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两人径直走近烟气袅袅的大殿,净手上香,然后由礼部侍郎宣读祭文,祭文宣读完毕后,再由姜沉羽亲手焚烧,然后请玄妙观观主开道场做法事。
这场法事办了很久,从早上一直办到傍晚才结束,宗亲们起身时,各个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
姜闻音因为有孕在身,只在上午和下午各跪了半个时辰,便被姜沉羽带去了后殿歇息。
法事结束后,祭典还不算结束,因为明天和后天还要继续做法事,这群宗亲和皇子公主们还不能回宫,要在此留宿两日,弄得他们苦不堪言,明知姜沉羽在故意折磨他们,却偏偏屁都不敢放一下。
身为姜沉羽的妻子,姜闻音同样需要在道观两日,天色渐晚后,道观里的小道长便恭敬地走过来,请她去道观后面的院子歇息。
姜闻音看了眼姜沉羽,他还跪在陆皇后和先太子的灵位前,背挺得板直,薄唇紧抿,下颌紧绷,锋利的侧颜在光线昏暗清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冷漠孤寂。
她收回目光,起身跟着小道长离开,走到门口时嘱咐了徐缺一句,若这里有事就立即通知自己。
这一夜,姜沉羽依旧没有回来。
他在大殿里呆了整整一夜。
三日的法事做下来,这些皇室宗亲几乎脱了一层皮,尤其是赵贞的那群妃嫔跟儿女们。
自从上月淑妃跟贤妃在寝宫暴毙,宁王赵郢在诏狱暴毙后,这群人更加安静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一点怨言。
做完法事后,姜沉羽眼里的青黑色已经十分严重,但姜闻音发现他的眸子却漆黑发亮,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卫娘子在长安安顿下来后,姜闻音又出了一次宫,将她介绍给姜夫人以后,姐妹俩相携到姜堰澄坟前上了一炷香,将坟头杂草拔掉,然后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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