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景绣才深吸了口气从马车里下来,闷着脸走了进去。
青铜带着她来到王府地牢,宗易已经被关在这里了。
景绣跟着青铜下了青砖铺成的楼梯,抬眼打量了一圈,这个地牢并不大,虽然幽暗潮湿但是没有任太大难闻的味道,也并不见多少刑具,看来这里并不常使用。周围有三条黑漆漆的过道,不知道过道那边是怎样的情形。
冷眼走到被绑在一根有两只碗口粗的木上桩的宗易面前,打量着他,他的功夫和青铜几乎不相上下,而且对景媛看似尊重其实根本就不屑一顾,眉眼间全是傲气。她回忆了一下当年追杀她和芸娘的那帮人,那些人的确就是些乌合之众,算不上真正纪律严明的杀手,做事情很马虎很随意,一见马车掉入悬崖就收手回头,连求证一下都没有。
只有这个宗易很是谨慎,趴在悬崖边上再三确认,景绣依旧还记得他脸上那狐疑的表情。这样武功高强行事谨慎的人怎么看都像是经过专门严格的训练,绝不是普通的江湖草莽,也绝不是沈柔母女能驱使的动的。
宗易原本是闭着眼睛的,感觉到有人靠近才睁开眼睛,看到景绣嘴角不由勾起一丝不屑又阴森的笑容。
景绣在他面前站定,嘴角挂着抹似笑非笑。“宗易,没杀得了我是不是很失望?”
宗易嗤笑一声,斜着眼睛看她,脸上的疤痕在烛火的照耀下越发狰狞可怖,“你以为抓住了我你就高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想杀你的人多的是,你已经多活了这十年,不可能再多活十年的!”
景绣在青铜搬来的凳子上悠悠地坐了下去,云淡风轻地说道:“就算我活不过十年,也比你活得久不是吗,你如果惹我不高兴,我会让你活不过今晚!”
宗易毫不在意的一笑,粗噶着声音说道:“自从我跟了主子就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很好,是条汉子!”景绣抚掌赞道,忽然语气一转,站起身来看向青铜,眼中闪过一丝诡异,“按我说的做,记住我不喜欢屈打成招!”
青铜点头,“是!”说着对旁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宗易被人解开强行带走进入了其中一条过道,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景绣皱眉喊道:“你要杀就杀,搞什么幺蛾子,我宗易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做不出背主之事,我劝你别白费心机,没有用的,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声音越来越小,但是依旧不断的传来,骂骂咧咧,景绣掏了掏耳朵转身。
青铜跟在她身后狐疑道:“小姐,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吗?”虽然这种人会难对付了点,但是他有的是手段,顶多费些时间费点精力,但是总还是会让他开口的。
景绣摇头,她不喜欢刑讯逼供,更喜欢用温柔一点的法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你把这个喂他吃下,防止他想不开。”
青铜接了过来,心里有些不以为意,“不打不骂不饿他,他怎么会想不开?”
景绣顿住脚,斜睨着他,“你不相信我?”
青铜立马站直身子正色道:“不敢!”
景绣也不管他说的是真话假话,轻哼一声:“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青铜不敢再说话,只是心里依旧对她的话表示怀疑,那样一个铁血硬汉,即使用上各种残酷的刑罚都不一定能让他开口更别说什么都不做好吃好喝的供着了,真是不明白小姐到底在想什么。
景绣在他的指示下走进另一条足有三十米长的阴暗过道,过道两头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人,身姿笔挺面容冷肃,对她这个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人一点都没表现出好奇。
过道更显幽暗阴冷,只有她和青铜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穿过过道入眼之处就是几间牢房,每间差不多只有十五平大,里面都铺着干草,只有其中一间里面有人其他几间都是空的。
景绣走到唯一有人的一间,那人正背对牢门而坐,背脊挺直好像正在练功,对他们的到来恍若未觉。
恍惚间景绣只觉得这人的背影好像十分眼熟,给青铜递了个颜色,青铜会意忙从墙上拿过烛台向牢内的人照过去,然后疑惑地看着景绣。
景绣越发觉得眼前的背影和身姿熟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假咳两声,可是对方依旧毫无反应。
青铜费解地看着景绣,只觉得她的神情和举动充满诡异。试探地问道:“小姐认识这个人?”
景绣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欲哭无泪。
青铜更是觉得诡异起来,这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景绣对着他用口型道:还不快把门打开!
心里后悔不迭,之前在太子府,青铜和宗易过招的时候她发现有人隐藏在暗处于是眼疾手快的就射了银针将人弄晕了过去,因为时间急也没去细看是什么人就直接让青铜用黑布将他头套上和宗易一起带回来了。现在真是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她当时怎么就看都没看一眼呢?
青铜得了吩咐虽然心中依旧不解,但是看她的表情也不敢耽搁,忙对一旁站着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拿着钥匙将门打开了。
牢内的人依旧毫无反应,景绣心里不禁嘀咕起来,难道是银针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这人还没完全的清醒?
就在她疑惑间,那人缓缓的站起身然后转过身来,一脸木然地看着景绣,说不上生气但是景绣能感觉到他的心情绝对不会好。
青铜仔细看着他,盯了半天发现自己不认识,于是又询问的看向景绣,只见景绣抿着嘴,表情有些扭曲。
这样的她是青铜从不曾见过的,青铜心里对面前这个被他绑回来的男子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林枫一动不动地站着,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景绣,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
景绣深吸口气,猛然抬头看向他,震惊道:“林侍卫怎么是你啊?”转头呵斥一头雾水的青铜:“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林侍卫抓回来了,你不要命了?!”
青铜虽然不知道这林侍卫是何人,但是看景绣一连串的反应也能猜到肯定来头不小,于是立马诚惶诚恐地低头道:“小的该死请小姐责罚!”
景绣拿眼小心翼翼的去瞧林枫的脸色,见他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内心不由自主的开始凝重起来。
之前南宫新月出宫时崇明帝派过来保护她的人正是这个林枫,当时她也没怎么在意过这个人,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侍卫,估计是崇明帝最得意最信任的人之一。
今天崇明帝应该是接到消息才会过来的,恐怕从太子府一传出要举办宴会之时就已经在崇明帝的监视之中了。景媛和太子图谋不仅被司马濬提前识破了估计也被崇明帝提前知晓了,至于崇明帝为什么没有阻止,她想或许崇明帝也想借着这次的契机废掉太子吧?或者也有可能他想看看她的能耐,能不能从太子和景媛的计划中安然脱身?更或者他是知道了司马濬也在幕后看着这一切,所以他不动声色,想借此探探司马濬的底?
……
景绣身上不禁出了层冷汗,林枫是崇明帝的人他的武功反应和警觉都不会差,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她发现了呢?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她的一根银针就放倒了呢?
林枫会不会是故意被她发现故意被他们抓来的?这座地牢的存在崇明帝到底知不知道?
她不会是给司马濬惹麻烦了吧?
此刻,景绣已经没心思去想自己绑了林枫崇明帝会怎么对她了,她的心里全是对司马濬的担忧,生怕自己给他惹来麻烦。
林枫走出去,在她面前站定沉静地问道:“请问二小姐,我可以走了吗?”
景绣僵硬地挪开身子,作了个请的手势。
林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向着过道走去。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神色变换不定,有疑惑有诧异有难以置信。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竟然还能被发现。
这个二小姐竟有那么敏锐的警觉力和快速的反应力,一手银针竟使得那样出神入化,快准狠,他竟然没躲的过去。
皇上应该对他很失望吧?!
景绣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面,满脸担忧。
青铜也立马迷茫地跟了上去,这个林侍卫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小姐露出这样的神色?
林枫一路畅通无阻熟门熟路的出了濬王府,景绣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青铜凝重地开口道:“青铜,那地牢是五年前你家王爷入住之前就有的还是你们入住后才建的?”
青铜茫然地回道:“五年前就有的,应该是这座府邸建造之初的时候就一并建造的吧?!”看着景绣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不解道:“这人就这么放走了?”
景绣此刻已经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她怕的就是这地牢是司马濬后建的,到时候崇明帝或者什么大臣们以这个为理由说司马濬包藏祸心什么的就不好了。
现在好了,这地牢是原本就有的,地牢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司马濬是不会有事的。林枫是她抓的,崇明帝要怪就怪她吧,反正这事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毕竟不知者不罪,她要是知道那人是林枫她是绝对不会射出那根银针的。
“不放走你还想继续关着他?”景绣一边转身往里走一边解释道:“此人姓林名枫,是皇上身边的人。”
南宫新月在濬王府那两天青铜还在静安寺,后来即使回来了也一直被她派去办事,所以根本没有见过林枫。
青铜蓦地睁大了眼睛,震惊过后就是担忧,“可是就这么放他走了,西临皇上那边……”
景绣云淡风轻道:“不用担心,人是我抓的,不会连累到你家王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担心小姐会被皇上怪罪。”青铜皱眉道。若人真是王爷抓的他才不担心呢。
景绣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皇上总不至于为这件事杀了我吧?”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自己一个人往司马濬的书房而去。
蒋迁看到她过来,忙走了上来,拉着她到墙角。
景绣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问道:“怎么了,不会是你家王爷说了不见我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立马掉头就走,绝不再进这濬王府一步。她的尊严只允许她主动低头这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见他摇头景绣心内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不解道:“那是你有话跟我说?”
蒋迁再次摇头,这时书房之中传来一道愤怒至极的质问声。
“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景绣神色一变,看向蒋迁急切的问道:“谁在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司马濬怎么了?”她从没听到他这么失控这么愤怒过,他的声音一向是清冷淡漠又平和的,只有跟她说话时才会带上一丝温柔。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并且还是大事。
蒋迁看着她,稚嫩的脸上全是肃杀之气,都是那个贱女人,如果不是她王爷怎么会这么痛苦?
见他不说话,景绣也没耐心接着追问了,急匆匆地向书房跑去,猛地推开了房门。
只见扶桑满脸是泪的站着,肩膀不停地抖动着,见她进来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向她扑过来,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绣儿,你快去劝劝王爷,你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让他别听人胡说……”
景绣愣愣地被她拉着走向桌前坐着的司马濬,心里隐隐的好像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头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道作何反应。
司马濬红着一张峻脸额上青筋暴露眼神阴鸷而又愤怒地瞪着扶桑,桌上的右手紧紧的卧成拳,指关节处血糊糊的。看到景绣进来后猛地偏过头,好像不想让她看到他此刻的样子般。
景绣一步步地走近他,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只觉得胸口微微地抽痛起来。闭了闭眼,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滑落下来,刚好滴在司马濬的手上。
他的手轻轻地颤栗了一下,但是依旧不看她,整个人处在一种压抑的紧绷的状态中。
景绣睁开眼睛,对扶桑道:“桑姨,你先出去吧!”
扶桑犹豫着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神情凄惶地看着西边依旧有些刺眼的日光,过了一会儿才抬脚步伐踉跄地离开。
蒋迁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一头栽倒,想上前扶着她又担心书房里的司马濬最后只好目送着她在视线中消失。
景绣低头看着司马濬,目光从他固执地偏过去的头上转到他依旧紧紧攥着的手上。伸出手去掰开他的手,起先他还用力,很快就松开了手,景绣握住他的手,看着上面的伤口,轻声问道:“疼吗?”
司马濬依旧默不作声,但是景绣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放松了几分。
走到他的面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张脸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啊,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他的脸,问道:“你知道了,对不对?”
司马濬依旧固执的梗着脖子不看她,却也没有躲开她的触碰。
“你是在怪我吗,还是……恨我,不打算理我了?”景绣从他的脸摸到他乌黑发亮的头发,动作轻柔的就像是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司马濬这才仰头看向她,峻脸上挂着可笑的神色,沙哑着声音道;“我不是在怪你恨你,更不打算不理你。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恨你,是你应该怪我恨我才对!”母妃差一点就要杀了她,他是她仇人的儿子,她怎么还能对他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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