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亦寒的自告奋勇,楚愈和专案组皆是震惊,刚刚想到“卧底”二字,他们头中闪过无数可能,但唯独没想过派她本人出马,她现在是全国知名人物,去了不是卧底,是明目张胆地“底”。
楚愈忍不住提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从组织里逃了出来,还把他们害得够呛。”
两年前,夏亦寒将仇家引到孤儿院内,带着他们打自家人,她现在可谓是组织的“头号通缉犯”,不追杀她就不错了,还回去送人头。
夏亦寒看起来信心十足:“对于他们来说,我是叛徒,逃跑的同时还砸了场子,他们肯定恨不能把我切了炖一锅,但我出来后,一直在犯罪,而且还三番五次逃脱警方的逮捕,展现出了过硬的心理素质,以及高超的犯罪技术,以身作则在践行组织的理念,对于其他成员,我可能还是个叛徒,但对于院长来说,我是个人才,如果这次我再次‘越狱’成功,联系组织寻求庇护,我相信院长会尝试着接纳我,让我后半辈子为他效力。”
楚愈:“他们会考验你。”
“是的。”
“你会很难。”
“我知道。”
楚愈凝视夏亦寒的面庞,突然沉默不语——她虽然嘴上说得容易,但心里应该清楚,此次如果真的回去,组织是可能回应她,和她见面,但是她敢回去当卧底,组织就不敢把她骗回去杀了吗?
双方都是狠角色,谁也不比谁逊色。
针对该提议,专案组成员面色凝重,虽然他们看到,夏亦寒最近态度转变明显,积极配合审讯和调查,争取宽大处理,但她毕竟是个高智商罪犯,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也许她积极配合,给他们提供线索信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警方以为她真心悔改,其实她是想借“卧底”之机逃脱,从此消失。
若这次把她放出去,她再次叛变,联合组织对抗警方,那他们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孤儿院一案没着落,还把槐花专案给砸了——想想都觉得脖子发凉。
所以警方对夏亦寒的提议,并不支持。
而楚愈,是明确的反态度对,她主要是担心夏亦寒会遭遇不测——若夏亦寒的真实意图被组织发现,轻则残废,重则死亡,而且死法凄惨,所有器官得分家。
再者,就算组织接纳了夏亦寒,也会随时提防,对她作出重重考验,让她去杀人,去吸毒,去把人弄残,去杀警察。
她本来就是嫌犯身份,一举一动都会牵动警方敏感的神经,若到时候夹在中间,警方和组织都不信任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夏亦寒的提议被否决,警方和楚愈通过商议,达成一致意见:卧底还是得派,但不能派小槐花。
最后,警方决定在社会和学员中进行招募,保证是新人,没有在国家部门就职的经历,家里面有兄弟姐妹,擅长自由搏击。
孤儿院相比于犯罪组织,其实更像是一个犯罪中介,它内部本身的犯罪活动不活跃,但却为其他犯罪活动穿针引线,比如地下黑拳,组织会为擂台赛提供选手,再比如黑市买卖,有时卖方不信任买方,买方不认识卖方,便会出资请孤儿院充当中间人,确保交易双方不敢违反规则。
警方在孤儿院中安插卧底,不仅意在端了孤儿院,还包括和它有联系的其他犯罪团伙,同时把公安局的内鬼揪出来,来个彻底大扫除,省得整个城市乌烟瘴气。
派遣卧底,警方总是格外谨慎,一来性价比低,风险大,打造一个卧底,要做太多前期准备工作,耗费巨大的经济投入,二来如果卧底警察出意外,领导要担责任,毕竟死的是他的下属。
不过这次警方有夏亦寒这个资深顾问,她熟悉组织的运作方式,掌握了其内部升职加薪的秘诀,可谓是经验丰富,眼光独到,是对付组织的不二人选。
像夏亦寒这样的犯罪组织成员,是警方的心头好,抓到之后,会进行策反,或者威胁其为警方服务,作为线人,因为他们本身便取得了其他犯罪分子的信任,便无需经历重重考验和磨练,不过这次情况特殊,夏亦寒不方便亲自出战,还是需要在警校学员中进行选拔。
最后确定的卧底人选,侦查和搏击技术过关,还需要学习“行规和暗语”,这部分由夏亦寒亲自教导。
夏亦寒把自己在黑道摸爬滚打三年多的经验,传授给了学员,包括应对不同的情况,应该怎么反应,怎么才能活命,怎么取得院长的信任,怎么混上组织高层。
夏亦寒讲述时,楚愈就坐在阴影里的长凳上,默默听着,目光落在那道清秀的身影上,心里不好受——每一条经验,都是她用血换来的,十几岁的孩子,本该在书卷里成长,她却舔着刀□□命,命比纸贱,又比钢硬。
两个月后,前期准备工作彻底完成,卧底前往凉水,在街上流浪。
警方采纳了夏亦寒的意见,将重点放在地下拳市,一般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拳,而组织喜欢走投无路的强者,偶尔会在拳场物色新成员。
卧底的背景被精心设计,完美地符合组织的胃口。
一个月后,专案组接到消息,卧底被某个打扮的得像包工头的人叫到后台,问愿不愿意做一些更省力、更赚钱的活儿。
侦查孤儿院一案,漫长而焦灼,由公安部督办,西贵省和盆川省刑警组成的专案组,像是潜伏在黑夜草丛中的巨狼,身子一动不动,悄然无声,只有两只瞳眸睁着,反射出幽森的绿光。
因为孤儿院一案,警方补充侦查,槐花专案的开庭延后,对于楚愈的处分也迟迟未下达,时间长得来,楚愈都快忘了自己原来还是个“罪臣”。
她每天在超人处、看守所、公安厅之间奔波,有时候还得带着处员出差,干超人处本职工作。她很少有空闲时间,但只有一闲下,便会一边挂心凉水的进展,一边为夏亦寒的前途担忧。
木鱼、方大托、宋轻阳眼睁睁看着,也只能干着急,对于孤儿院一案,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夏亦寒只和楚愈交流,跟其他人说话,也需要楚愈在场,而且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保密,严格限制了参与人数。
案情机密,楚愈没给处员们提卧底的事,但他们猜得出来,现在公安内部看起来风平浪静,下面肯定暗流涌动,在和犯罪组织暗斗。
木鱼给楚愈递了一杯柠檬水:“如果真能破案,那小槐花也算立了大功,可以从轻处罚,出来得也快点,而且你也是功不可没,处分也会从轻,再轻一点,没准就没了。”
方大托可以感受到楚愈的担心,“从轻是从轻,但以小槐花的罪行,至少是三年起步,而且她的心理问题可以确定,等凉水那边一结案,她便可能被政府强制收治,关进精神病院。”
宋轻阳:“可那样的话,霸王花又会自闭的,我相信除了咱们楚处,其他医生都拿她没办法。”
凭借多年对精神病罪犯的了解,方大托眉毛组了个八字,苦笑道:“确实是这么个理,但现在政府和公安允许小槐花和楚处见面,是因为她.....怎么说呢......”
楚愈把杯子一放,替他补充:“因为她有利用价值,等这两起案件彻底结束,就必须执行刑罚,而以她的情况,可能是监外服刑,她如果不配合,那情况就一直没有改善,时间只会越拖越久,刑期不断延长。”
“你可以去见她吗?”
“我当然可以去见她,但见面要通过层层申请,而且我有预感,她会被关在京城,上次市一医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是人尽皆知,对于精神病罪犯的舆论持续不断,中央对事情非常关注,有意向亲自接手。”
楚愈现在想明白了,委员会多半不会同意让她担任夏亦寒的主治医生,她负责的是全国的超正常案件,超人处集中了最好的人力物力,等案子一结,夏亦寒没了利用价值,她就是个反社会的罪犯,不可能让她占用超人处这个宝贵资源。
可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夏亦寒不是普通的罪犯,如果好好加以改造,她会成宝贵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
她答应过夏亦寒,她们会见面,会长期见面,夏亦寒相信了她。
这段时间,她可以看到夏亦寒的努力。
她在看守所里处境艰难,一方监舍,二十四小时监视,随时随地的手铐和束缚衣,想动个身都难。
□□和惩罚对于反社会人士来说,不起作用,反而会使之烦躁,使之愤怒,加重反社会的欲望。
但夏亦寒把所有的内心活动隐藏了起来,她努力说话,努力配合,努力表现或是假装积极的一面,向司法人员展现出亲社会、亲人类的态度,表示自己是可以被改造,可以适应社会。
楚愈知道她很努力,因为她要努力出来,努力接近喜欢的人,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她答应了她的,她们会一起走,谁也不会被留下。
如果案件一结束,她们就停止见面,夏亦寒守在监舍里,等了一天、一个月、一年,年年都见不到她,她会怎么想?
把油水榨干了就把她踹了?
楚愈清楚地知道,夏亦寒的主治医生,应该是她,也只能是她。她们之间分隔,会成为夏亦寒痛苦回忆的“扳机点”,她每一个深爱的人,最后都会离开,都会死亡,这会让她再次陷入混乱状态,出现适应障碍和精神痛苦。
而之所以会产生扳机效应,是因为她们之间不仅仅是医患关系,而是更为复杂,这种关系可以把夏亦寒推向深渊,也可以将她捧向光明。
夏亦寒还没混乱,楚愈先混乱了,她不可能向委员会挑明这种关系,那她该怎么解释呢?
怎么做才能向委员会证明,她必须担负起夏亦寒的治疗责任?
面对手机消息时,楚愈看着看着就发呆了,头发茂盛的脑袋里,充满死循环般的思考。
11月1日,夏亦寒生日,这一天,孤儿院一案告破,专案组将孤儿院一锅端,院长冯若斌被捕,其管理的慈善基金会遭查封,通过孤儿院,还查获大量赃物、违禁品,牵出多个犯罪团伙、集团,涉案人员达1800多人。
凉水警局内部奸细被揪出,警方命令其向孤儿院传递虚假消息,在交易现场,警方进行收网,人赃俱获。
卧底平安归来,面容憔悴,沧桑了一头,和出发前判若两人,混成了个如假包换的黑社会打手,他想抱着夏亦寒大哭一场,夏亦寒隔着铁栏杆,看着他脸上和眼神中遍布的伤痕,没说话。
她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
紧绷了九个月的神经,终于舒缓,公安机关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超人处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犹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楚愈联系了盆川省公安厅厅长徐怀俞,长砚市福山精神病院院长秦令舒,最高法院司法鉴定中心主任王开炀,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
出发前夕,楚愈回家吃了顿饭,潘仪问她:“看起来这么气势汹汹的,明天要飞哪里?”
楚愈看着眼前火红的辣椒,言简意赅:“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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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着写着,把《无间道》翻出来又看了一遍,卧底警察真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