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蒋建州接到电话,卓思教育的负责老师通知说:郑老师家里临时有些事,可能会来迟到半小时。
一般是郑老师来了后,蒋建州再出门,但这次老师迟到了,他之前也遇到过几次,便没在意,让晨星等一下注意开门,他先去买菜。
男孩答应下来,老人走后,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等待,九点十五分,门铃响了,晨星通过可视电话,见外面站着的女孩,戴着鸭舌帽,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
“喂,请问你是哪位?”
“是我。”
晨星听到熟悉的声音,放了心,将门打开。
女孩进入到房间里,径直朝次卧走去,晨星跟在她后面,忽然觉得不对劲,女孩的背影看起来有些陌生。
他跟着走到房间里,只见女孩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张“崭新”的脸。
晨星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楚愈看着他,摸了摸兜里的录音笔,微微一笑:“怎么,你以为我是小寒吗?”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卓思教育的老师。”
楚愈没反驳,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她环视一圈,看了看他的房间,上次来她就想好好检查,如今一看,还挺整洁,屋子里东西不多,主要摆有玩具,有玩具汽车、卡片、悠悠球,看起来挺新,不过不像是他会玩的东西。倒像是蒋爷爷抓瞎买的。
“我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晨星拿出手机:“你马上离开,不然我要报警了。”
楚愈笑了笑,从神色、肢体动作到语气,都轻松自如,像是熟人之间闲谈:“你不会报警。”
男孩有些慌张,但却极力保持镇定,一动不动看着楚愈,手里面攥着手机,似乎想给蒋建州打电话。
“我应该会和你谈很久,所以我们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不然等蒋爷爷回来了,谈话就不好继续了。”
男孩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动了动:“你是警察!”
楚愈不置可否:“准确来说,我是想帮小寒的人。”
“不好意思,你从一进来就胡言乱语,我是不是应该打120?”
楚愈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她拿出了手机,夏亦寒的山寨机,翻出短信,在男孩面前晃了晃:“这是你发的吧。”
男孩看着短信,没有反应,也不说话,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我知道你不方便说话,因为你有所顾虑,但是你放心,我既然敢调查这件事,就有保护当事人的能力,不会让给我提供信息的人,因此受到伤害。”
其实从和夏亦寒的相处中,零零碎碎地收集信息,楚愈便察觉事情不简单,比如夏亦寒说过,她用洗洁精洗过头发;身体结实,体脂率比常人低,身手矫健,不管是距离格斗,还是远距离跟踪,都是拿手好戏——明显经过专业训练,而且训练艰苦严苛,不然她不可能达到秒杀专业人员的水准。
至于其艰苦程度,楚愈细思恐极——她做的菜菜成那副德行,夏亦寒都吃得津津有味,她难道是经历过“饥荒时期”,对食物已经来者不拒了吗?
这次,她将着力点放在晨星身上,而不是蒋建州,因为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发短信的是晨星,而不是蒋建州。后者虽是夏亦寒的亲生爷爷,但在夏亦寒的早年生活当中,却从未出现过。
夏亦寒虽然使用他的银行卡和支付宝账号,但楚愈仍然不敢肯定,两人之间的亲密程度和了解深度,也就是不敢肯定蒋建州一定知情。
所以她现在唯一肯定,是晨星给小寒发的短信,一句“小寒我在”,包含了太多东西。以此推断,他也应该知道小寒的过去,夏亦寒身上表现出来的坚韧,在他身上同样可见。
但此时此刻,知情人士晨星,却明显不想配合。
“我确实不方便说话,因为一个陌生人闯进了我家里,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应该说什么呢?我只能请你离开。”
楚愈一直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明明是针锋对峙,却被她调剂成了日常交流。
“我来解释一下吧,我来这里是为了小寒,我前几天来调查蒋建州,也是为了小寒,小寒就是槐魅影,这一点你应该知道,而你也知道,她被捕了她要面临审判。我来找你,并不是想套出有关的犯罪证据,我是想帮助小寒,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拒绝和外界交流。你可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她不说话,那么判刑将会加重,因为她拒绝认罪,态度不端,甚至以后在监狱当中,她会更加凄惨,你觉得你这样对于小寒、对于你,是件好事吗?”
10分钟后,楚愈和晨星坐在城市花园里,位置比较偏僻,宋轻阳和方大托提前考察过,确认周围没有任何监听以及监视设备。而现在,宋轻阳着蒋建州,确保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当中,不会发现异常。
碧空如洗,初冬风寒,公园里叶子遍地,被扫到一边,堆成一座座叶丘。
楚愈和晨星看着前方,水池里鲤鱼无忧无虑,他们察觉到有人,朝她们游来,似乎想讨面包吃,可是这一次晨星什么也没带,空着两只手,无力地放在大腿上。
楚愈的头上有一根枝桠,在冬季枝叶还十分茂盛,在她的脸上落下一簇阴影。
“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晨星无声叹了口气,他垂着眸子,看起来兴致淡淡:“你说你来见我,只是为了小寒,为了让她减刑,让她说话,让她变好,但我却觉得,你只是为了你的事业,为了你的功勋,如果整个公安局都拿她没办法,你却能拿到她的口供,查清她的过去,这样你就可以受到上级嘉奖,也算立了功,不是吗?”
楚愈唇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像是在笑,却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她没有解释,而是反问道,“是不是在你心中,警察眼里只有公事公办,没有任何人情可言?”
晨星没答话,就当是默认。
楚愈转头打量了一下他,“让我猜猜,你现在心里面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这个人她知道些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那我就来回答一下你的问题,我知道很多东西,我知道小寒的过去,知道她的性格如何,我还知道她为什么犯罪,为什么会成为槐花魅影。我知道你认识她,关心她,你想她活得更好。我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亲人可言,但是好在,她还有你一个朋友。”
晨星嘴唇微微动了动,睫毛抬起,目光游离起来。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那你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我想知道,你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她经历了什么。”
晨星一时没接话,楚愈感觉他还有顾虑,总是徘徊在说与不说的边缘——刚刚答应跟她出来时,本来有说出的打算,但现在又反悔了。
“不好意思,你说过你想要帮小寒,你想让她更好,但是我相信小寒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往事,她不会因此变得更好,现在她不想说话,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没有权利去打搅她。你和她非亲非故,你不是她的亲人、朋友,说得直白些,你和她是敌对关系,是你把她抓了起来,关了起来,那么你有什么权利知道她的过去呢?”
楚愈眸色淡淡,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舒缓的钢琴音:“我是她未来的女朋友。”
晨星明显的虎躯一震,虽然总是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但年纪毕竟较轻,越是掩藏,就越是欲盖弥彰,不消楚愈费劲,便可以琢磨出他的反应。
“所以不要把我当成警察,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我是小寒的女朋友,我会竭尽全力为她好,我会保护她,你是她的朋友,我也会保护你,避免你遭受伤害。”
“证据,”男孩还是嘴硬,但眼神里已经透出几分信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和他的关系吗?”
楚愈拿出手机,把那张珍藏的相片翻了出来。
“你应该很眼熟吧警方通缉令上的照片,传遍大江南北,你也应该看过,在你的印象当中,小寒有这样笑过吗?”
晨星看着那张笑靥如花的照片,出了神。
“但是那天,她看见了我,她笑了。后来我去询问她的亲戚,他们都没有认出来,这说明她不仅长变了,还从来都不爱笑,或者说是,从来没笑得这么无忧无虑。”
晨星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面色沉重起来,从一开始的敷衍,变得郑重其事,比之前楚愈进屋的时候,看起来还要焦虑。
“如果你知道了小寒的过往,你确定可以让她好起来吗?”
“我确定的,”楚愈稍微顿了一下,怕他担心,又补充道,“如果涉及到敏感部分,或者说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部分,我会保密,而我想知道一切只,是为了具有针对性,对她进行心理疏导,对症下药,我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怎么去保护她,怎么才能把她拉回来。”
晨星点点头,抬眼看向楚愈的侧脸,她气质温润而果敢,侧脸更显得恬静,让人不由地想要去信任,去依靠。
“你想知道什么?”
“小寒失踪了四年,这四年她在哪里?”
“她在凉都。”
楚愈心头一颤。果然,她没有回望江,也没有呆在尘阳,而是去了她妈妈,她奶奶的故乡。
“小寒失踪的时候也才13、14岁,她是怎么解决吃饭住宿问题的?”
“她不需要为这些担心,因为有人安排好了。”
“哦?她住在别人家?”
“她和我一起,住在一个孤儿院里。那个孤儿院很大,大到我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分院。你如果进去参观之,会看到一个有条不紊的‘大家庭,有人给我们分发食物,帮我们洗床单,还有人教我们才艺,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每天有人打扫卫生,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教我们读书写字。我们都住在一起,但小寒有的时候不和我们住一块,在另外一个地方。”
楚愈目光不自觉转到晨星的腿部——他是不是因为天生残疾,被父母抛弃,而被孤儿院收养?
“那里面主要是找不到父母的孩子吗?”
“有孤儿,也有和父母走散的孩子,但都不是本地人。他们都健健康康的,但是进了孤儿院之后,就不那么完整了。
楚愈后背发凉,她感觉到了,他之后会说什么。
“要住进孤儿院,被收养和教育,有一个条件,得是残疾,因为需要用我们的身体去赚钱,人们会看见我们的身体,我们越是残疾,越是可怜,越是活不下去,他们才越会施舍,才会给我们钱,而这些钱,我们会交给孤儿院,他们需要我们的身体去赚钱。”
楚愈沉默了下来,呼出的气都有些灼热。
“那小寒呢?”
她为什么没看到夏亦寒身上有残疾之处?
“小寒……”男孩看向湖里的鲤鱼,目光隐痛,“他们不用她的身体,用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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