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愈觉得这话还挺杀伤力,毕竟人就算再看透红尘,也会挂念自己亲人,不然便不是看透红尘,而是铁石心肠。
不过胡宾反应倒不大,不知是不是面部肌肉限制了他的发挥。
他眼珠动了动,回答道:“我梦见过小可,她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放下了。”
楚愈当即反驳:“您应该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小可给您托梦,而是您自己脑中的脑神经脉冲,被解读成了煞有其事的视觉现象。”
“我相信小可已经放下了。”
“五年前的11月2日,也就是慕尚青失踪的第二天,我知道您在本市,和其他四名被害人见了面。”
楚愈眼神锐利,角度微斜,看向胡宾。就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她只知道那一天,龚燕华、薛进萍、何蓝买了来望江市的车票,夏亦寒也偷跑回来,而柏瑞安和胡宾,本身就在望江市,查不出行踪。不过六名潜在被害人中,有四名都集聚在一个城市,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召集,见一次面。
如果不是见面,楚愈实在想不通,她们都跑来干什么,看偶像的演唱会吗?十几岁的夏亦寒和四十多的薛进萍,拥有共同偶像?
“您看,”胡宾没直视她,有点像喃喃自语,“您还在刨根究底。”
楚愈抿了抿嘴角,本来还想逼问,但入眼的,全是胡宾一身憔悴样儿,人家刚刚苏醒,才恢复交流能力,就第一个见了她,结果她一来就步步紧逼,差点把病室的画风拖进酷刑审讯室。
楚愈有片刻于心不忍,但不忍之下,胸腔内,又是一番激流涌动,颇像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不好意思,放不放下,得死者说了算,您说了不算,鉴于死者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联网,没信号,我也不能打电话问,所以只有把真相查明,还他们一个公道,聊表心意。”
说完,楚愈把花放下,算是用话语祝了个“早日康复”,她转身往外走,一开门,就和楚动人四目相对,场景再现,两个人再一次狭路相逢。
楚愈才碰了壁,心情跌入谷底,一见楚动人,更是在谷底刨了个坑,跌穿地心。
楚动人刚刚一直和孙佳柔寒暄,才到门前,也没听到里面谈话,见了楚愈的面色,知道大事不妙,不过还是勇敢开口:“我想和胡院长单独谈一下。”
她撇了撇嘴,正色道:“胡院长需要休息,我们改日再来探望吧。”
楚动人站在门前,还在犹豫,里面胡宾调高了音量,显然见了楚动人,有些激动:“老楚啊,你快进来吧。”
楚愈转过头,眼睛微眯,瑞凤眼变得狭长,把目光压缩得意味深长,“您才说这么久的话,确定不休息一下吗?”
“不用休息,见到你们,我心情好,巴不得多说些话。”
哦,见了楚动人,就话如泉涌,见了她,就如同挤牙膏,按一下,出来点,出来的还不是牙膏,是芥末,苦得伤心。
楚愈下巴点了点,身子让开,空出过道,让楚动人进去,还贴心地把房门带上,给他二人留下充足的私人空间。
病房外,孙佳柔和木鱼坐在连排椅上,孙佳柔还削了俩苹果,招呼着让木鱼大快朵颐,可木鱼显然“身在曹营心在汉”,刚刚看到楚动人走向病房,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出于礼貌,把门关上,但楚愈无比好奇,两人在里面合计啥,不过不到五米远的位置,就坐着孙佳柔,她那么明目张胆地偷听,太有失身份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胡宾和楚动人有奸情,当女儿的,不得不严格注意。
楚愈走过去,坐了下来,对孙佳柔道:“阿姨,公安局这边,需要对您的情况做个笔录,请您跟我着的助理,去一个便于交谈的地方。”
她冲木鱼使了个眼色,木鱼心领神会,站起来,跟着感觉带路。
孙佳柔以为楚愈在公安局工作,也没问啥,跟着木鱼,到了个安静的办公室。楚愈想好了问题,编辑好发送到木鱼手机上,主要询问胡宾恢复意识后,都见过谁,或者和谁通过话。
她俩走后,楚愈马上化身为壁虎,也不顾形象了,就贴在病房门上,耳朵与房门合二为一,竭力汲取房内消息。
不过出乎她意料,里面一片沉默,胡宾和楚动人要么用的哑语,要么都没说话,尬坐着。
楚愈怀疑是门的隔音效果太好,把声音都完全消灭,于是耳朵贴得更紧,可这次听到了脚步声,她赶紧跳开,三步并作两步到旁边,双手交叠,看看地板,又看看天花板,像在等人,百无聊赖。
楚动人出来,见了她,目光深沉。
“你孙阿姨呢?”
“木鱼在问话呢。”说着,楚愈和他并排着,往外走。
医院呈四方形,像个四合院,东南西北方全是楼,中间坐落着个花园,住院的病人还可以茶余药后,到外面溜达溜达。
楚愈和楚动人,漫无目的走到花园里,父女俩闲庭信步,步履优雅,远远看去,好一副父慈女孝图,纯天然的现代都市剧画风,不过如果有画外音,便秒变披着纯情外衣的谍战剧。
楚动人像极了英伦绅士,大冬天的,还保持着笔直高挺的体态,没像其他怕冷的,裹个里三层外三层,成了粽子的代言人。
他说话也与众不同,不紧不慢,有股淡淡的播音腔,听起来相当悦耳,如果不是此刻对他有意见,楚愈会非常享受和他交谈。
“你准备后天出发去长砚?”
“嗯。”楚愈低着头,看着小皮鞋踩在石板路上。
“都安排好了吗?”
“回去就安排。”
楚愈偏头想了想,上午才刚开完会,把计划定下来,就跑医院来了。这些日子,时间都是无缝衔接,每一分每一秒都塞满了“干货”,货真价实毫无水分。
“会安排我一起去吗?”楚动人看了眼身边的小楚处,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主动暗示,想参与槐花专案。
不过楚愈已经对他失了信任,面无表情地丑拒:“应该不会,我们这次去,变数很多,压力山大,您就镇守在本市吧,注意身体,别让旧病复发。”
楚动人本来还没到退休年龄,工作绩效不错,脑子够用,但因为长期高压工作,又碰上系列悬案,最后慕尚青还出了事,他虽然脑子还想继续干,但身体罢了工,把他从工作岗位上强行拉下,光荣让位。
楚愈当时才毕业,翅膀还没长出来呢,就继承高位,叼着奶瓶,磨炼了两年,如今翅膀硬了,可以反过来收拾他这个老东西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让他“无需插手、安心养老”。
惨遭拒绝,楚动人也没顽抗,答应下来。两人一路走到石路尽头,心有默契,同时往回走,转身的那一刻,楚动人主动看她,把她目光吸引过去,说了句:“你当心小寒。”
楚愈就和他面对面站着,双手插衣兜里,“当心?”
“再怎么,也是人格障碍,很难改变,你应该知道,反社会人格障碍者,几乎不可能爱上别人,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
楚愈心口凭空受了一刀,不解气,立刻反插一刀:“当时你知道慕科长有心境障碍,不还是接纳了他吗?”
楚动人没答话,笑了,眉头皱起,眼睑下压,笑得有点凄凉。
……
12月1日,上午八点,超人处全体人员起了个大早,准备千里长征,和上次一样,这次还是自驾游,并不打算坐飞机,到天上去玩心跳。夏亦寒现在是知名人物,得低调出行,避免引起骚动。
他们是11月21日回调查处,到今天为止,刚好十天,用方大托的话说,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大迁移。
木鱼回了他一句:您的屁股是千年寒冰做的,捂不热,建议在椅子下安个燃气灶,持续加热。
虽然大家表面上还是打打闹闹,能用互怼解决的,绝不好好说话,但心里都知道,这次出行,意义非凡,有点背水一战的意思——不成功,便成熊。
离一个月倒计时,还有十八天,两个多星期,他们需要完成什么任务呢?
需要把夏亦寒,顺利送到秦河省长砚市,带她住进福山精神病医院,让她和潜在被害人薛进萍完成交流,从中找出线索,可能还需要引诱慕尚青出现,最后完成信息整合,还原真相。
这其中任何一环节出了岔子,都会功亏一篑,楚愈他们就像丝线,将各个环节串连,不过各环节就如同琉璃珠,属于易碎品,还贼珍贵,万一碎了,代价惨重。
所以出门前,三小弟还祈祷了一番,但他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便向祖师爷弗洛伊德祈祷,希望这次能够顺利一点,别一出门就出事。
可能因为他们态度虔诚,祈祷应了验。
因为还没出门,就出了事,宋轻阳接到顾渺的电话,“嗯嗯”了几声,把电话递给楚愈。
顾渺和吴科、陈珉一样,也是秘密行动小组成员,主要负责外勤工作,这次被任命为望江分队队长,负责调查慕尚青的往事。
一般来说,密行组由宋轻阳领导,最后汇报调查情况,宋轻阳拿不定主意,才会请示楚愈,这次直接转交电话,看来是真遇到了事。
楚愈已经习惯急转弯,脑筋被练成赛车手级别,别说急转弯,就是弯道漂移,她也受得起。
不过这一次,她接电话的手,忍不住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难道慕尚青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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