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婆是一名溪安村的单身高龄女性,在乡村地区,女性超龄未谈婚论嫁,不知道要受到多少非议,可周女士以顽强的毅力,力排众议,单身六十八年,活生生把催她结婚的人都熬死,现在已经没人再敢议论,她就是一朵顽强霸王花,开得自力更生。
周太婆以手巧出名,年轻的时候做裁缝,做雕工,做手工艺人,凡是和指头有关系的事情,她都擅长,如果她晚生个几十年,现在没准是职业电竞选手,手速傲视群雄。
她现在年龄大了,却宝刀未老,时不时做些剪纸,精致得能贴在窗户墙壁上做展示,作为镇家之宝。她的剪纸相当畅销,全村有名,声名甚至远播邻村,预订销售,每次还没剪出来,都已经有了买家,钱提前到账,就差她老人家磨剪子干活。
可能是天赋异禀,手指太过灵巧,周婆婆已经突破正常活人手工活动的界限,开始扩展业务,往非活人的版块发展,成功开辟“问灵”市场,给活人与死人搭桥牵线。
不过她的第二业务版块,并不经常运作,很多邻村人慕名而来,想请她给阴曹地府打个电话,都惨遭拒绝,不给理由,直接丑拒。
想请她扶乩,必须是熟人介绍,而且必须是村里人,用她的话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本村的人,没这个待遇。
这也是楚愈找李茹非引荐的原因,符合熟人介绍这一条,但必须是村里人这个条件,就得看李阿姨有多会说了。
“你未来的儿媳妇?不行,这都还没过门呢,不能算咱村的人,不合规矩!”
周太婆摆着手,坐到小马扎上,双腿叉开,弯下腰,开始磨剪子,嚓嚓声富有节奏地响起,其铿锵有力程度,像极了她的生命力。
“她呀,就想在过门之前了解一桩心事,不然,这婚是结不了了!老姐姐,算我求你了,帮她问问话吧,就当是帮我了!”
周太婆狐疑地看了李茹非一眼,手上动作没停:“你以前不是老怕我做这事吗?现在咋还求我做,这都第二回哩!”
李茹非把手藏在肥大的衣角下,不安地搓着,但明面上,表情做得相当到位,“我这不是逼不得已吗?你别看我这么求你,燕华和我儿媳妇,求我的时候,啧啧啧,那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得我这心啊,都狠不下来拒绝,不然我也不会腆着脸,到你这来‘撒泼’呀!”
周太婆用抹布把剪子上的水渍擦掉,换一边,继续打磨,“可这事儿的后果你知道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把死人请回来了,问话简单,但若死人想把活人带走,这事我就管不了了!”
“这我知道,不然就凭我和你这层关系,我肯定给自己开后门,做了无数次了,我这不就是担心小命吗,始终不敢试!不过儿媳妇不一样,她说她找先生算过,命硬,可以长命百岁,是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鬼魂,你只管放心大胆‘请灵’,不用担心她。”
屋内一片静谧,周太婆停下手里动作,泛白的头发被她绑到脑勺后,下颌和鬓角展露无遗,透着一股精神劲儿,她身体没动,眼珠子转了一圈,斜斜往上看向李茹非,“燕华她还好吗?听说住院了?”
李茹非打了个冷颤,还好衣服穿得厚,看不太出来,她笑起来,“还好,急性气管炎,老毛病了,输几天液就能回来了。”
周太婆把剪子放到一边,擦了擦手,“你跟我说说你儿媳妇的事吧,我听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给她做。”
李茹非双眼放光,坐直了些,把楚愈交待的台词,声情并茂讲出来。
……
趁李茹非在周太婆家“坑蒙拐骗”的功夫,楚愈和负责调查走访的侦查员联系,获取龚燕华的信息。
不得不说这次的活儿,把侦查员折磨地叫一个心
力交瘁,一方面上面催得紧,急于获取信息,一方面又要保密,不能泄露龚燕华遇刺的消息,得小心低调,侦查员感觉像是被束住腿儿的螃蟹,横着爬都不行,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缓慢位移。
不过楚愈对他们的效率还算满意,这才七八个小时,就又有了新进展。
木鱼:“楚处,我检查了被害人的医疗记录,发现她一直在服用安眠药,同时还有舍曲林、丁螺环酮等药物,刚刚问了大托,说是抗焦虑的。”
侦查员:“我也走访了县里的所有药店,被害人小病很多,经常购买消炎止痛药,23号那一天,被害人在仓平药店,也就是离溪安村最近的药店,买了酒精和纱布,她还询问药剂师,刀插进皮肤得多深,才会致命。”
方大托:“我从隔壁湘子村了解到,谌沐遇害之前,和被害人龚燕华定居在那里,两人卖早点为生,每天在去往裴县的必经之路上摆摊,前去上班和上学的人都认得他们,谌沐中毒身亡后,早餐铺便没再开了,龚燕华也消失了一段时间,经常对着丈夫遗像发呆。
可是五年前,也就是谌沐死后一年,龚燕华突然提出想搬家,儿子儿媳妇把她接到城里住了几天,她住不习惯,无奈之下,儿子就把情况和住在溪安村的远房亲戚说了一下,于是两家人交换了房子住,龚燕华在溪安村一住就是五年,逐渐从丈夫死亡的阴霾里走了出来,不过也没重操旧业,而是改为卖菜卖水果,和邻居相处得还算融洽。
她年轻时脾气风风火火,但结婚后温和了许多,几乎没和人吵过架,种菜卖菜,和其他商贩有说有笑,人际关系挺好,所以应该不存在仇杀的可能性。”
楚愈听完,心里五味杂全,虽然龚燕华看起来恢复如常,每天有说有笑,但夜里却在吃安眠药,服用抗抑郁药物,最怕的不是颓废,而是明明心理状态如一滩烂泥,却要装得若无其事,这样反而会加重病情。
而且她是在丈夫死后一年内,处于消极状态,丝毫没有掩饰,但一年之后,也就是五年前,根据她儿子谌风的说法,她将谌沐的遗像收了起来,不再摆出,而且突然要搬家,搬到溪安村后,突然回归正常,每天正常干活,和邻里朋友有说有笑,开始掩藏情绪。
遗像和原来的家都是旧物,会提醒她往事,她是经历了什么,为何突然要逃离往事,而且要伪装自己的精神状态?
五年前是个敏感的时间,在这一年,1月望江市的柏萌萌死亡,5月长砚市的卢宣文死亡,11月慕尚青失踪,之后一切太平,“风调雨顺”了五年,直到最近,槐花魅影出现,而龚燕华也变得异常,总觉得谌沐回来了,重新摆出谌沐的遗像。
龚燕华的伤,看起来异常灵异,好像就是谌沐的魂儿飘了回来,要和老婆“人鬼情未了”,准备把她带走,但楚愈坚信,这是人为作案,只是涉及的灵异因素,就不知是凶手刻意布置,还是无心为之。
如果是凶手刻意布置的话,那她是怎么出入龚燕华家中,而不被安保分队发现?她怎么营造谌沐鬼混出没的效果,让龚燕华误以为真?最后又是怎么把谌沐遗像翻出来放好的?
楚愈从李茹非处了解到,27号早上她去拜访龚燕华时,没注意到客厅电视柜上有遗像,说明遗像很有可能是在她走后,才被摆出来。
而根据谌风提供的消息,遗像被龚燕华藏在一个秘密地方,连他都找不到,如果不是被龚燕华自己取出,而是被凶手作案后拿出的话,那只能说明凶手是熟人,可以从龚燕华口中得知遗像藏在哪里。
楚愈正想着,思绪被敲门声打断,她现在和一名行动组成员一起,在龚燕华家中进行犯罪模拟,还原27号早上龚燕华从起床到受伤的所有活动。同时进行验证,凶手有无可能事先藏在家里,在龚燕华洗漱时进行偷袭。
楚愈打开门,见李茹非一脸喜色,站在门口,活像打了胜仗,来圣前邀功。
“丫头,你的办法还真灵,她答应了!”
楚愈颔首,立刻通知方大托和宋轻阳准备就位,她换了身朴素的衣服,跟着李茹非出了门。
路上,楚愈装作闲谈的模样,又和李阿姨畅聊起来,“前天您和龚阿姨一起去时,她有带什么东西吗?”
李茹非穿着件长外衣,她怕冷,十月末的天气不算冻人,但她已经裹得密不透风,和楚愈一身清凉的薄款针织衫做对比,简直一个在春天,一个在冬天。
“她就背着个斜挎包,鼓鼓的,放着钱,我跟她说了不用,但她还是执意要感谢周婆子,不过周婆子估计没收。”
被风一吹,楚愈搓了搓手:“这几天有点降温,龚阿姨和您一样,都穿上大衣了吧。”
李茹非转身,从头到脚打量着楚愈,“她倒是和你差不多,穿得清凉,不过前天是有点冷,她外面套了件外套,看上去胖了一圈。不过你就算穿多少,都不显胖,城里的丫头,身材苗条,瞧你这大腿,啧啧啧,估计还没我胳膊粗。”
楚愈笑了笑,“那我可亏了,吃那么多,还长不了斤肉,卖不起价钱。”
李茹非一把揽住她胳膊,像黑熊抱着根木棍棍,“丫头,你说过的啊,向周婆子了解情况后,就能把燕华的魂招回来,然后把谌大哥的魂儿送走!”
楚愈一本正经地点头,拿出“超人处”处长装神弄鬼的专业气质:“当然,您放心!”
进了周太婆家里,楚愈被带进卧室,李茹非就呆在外间,楚愈进卧室之前,转身看了她一眼,见她坐在长凳上,开着电视打发时间,看来已经熟悉扶乩的规矩,知道外人不能在场。
周太婆的家被翻新了两遍,从里面看,和城里的小洋房没有差别,墙壁雪白,床木雕花,只是桌柜上摆着很多样式老旧的饰品,暴露了年代感。
从楚愈进屋开始,周太婆只是给了她几个眼神,并未说话,好像不太欢迎,但又没表现出抵触情绪。
进卧室之后,楚愈发现屋子中央有个丁字形木架,其直端顶部悬锥下垂,圆形木盘,盘中铺了一层烟灰。
周太婆点燃了两炷香,白烟飘起,闻起来有昏昏欲睡的效果,她又将窗帘拉上,整个屋内顿时显得昏暗阴森,只能看到事物的大致轮廓,营造了良好的闹鬼氛围。
楚愈站在木架旁,等待指示,周太婆的眼睛十分明亮,在黑暗中也放着光,看起来幽深又诡异,这双眸子就盯着楚愈看了半晌,楚愈也不回避,迎着她的目光,两个人就像在心电感应。
半晌,周太婆终于开启尊口,说了第一句话:“到燃香前面,呼唤受请人。”
楚愈一动不动站着,目光的深邃程度比起周太婆,毫不逊色,“周婆婆,我们今天的所有活动和谈话,会严格保密吗?”
“当然,这是规矩。”
“不管是什么内容,不管是犯罪、出轨、背叛,任何不道德甚至是邪恶的之事,您都不会向第二个人透露吗?”
周太婆声音平稳有力,“这你不用担心,如果向外透露问灵的任何信息,我活不到现在。”
楚愈点点头,站到香炉前,双手合十,轻声念起来:“亦寒,如果你听到了我的话,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