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咖啡屋,楚愈和楚动人相对而坐,楚愈选了角落里的包间,包间设计成卡座形式,相邻包厢之间有堵墙,互相不影响,而与外面布帘相隔,墙体与门帘的花纹融为一体,呈波西米亚夏日风。

从学校出来后,楚愈让方大托前往邻省,探访死者的父母,了解死者的生前情况,意在找出她的生前密友,死者应该是摸清目标对象背景的突破口。

方大托开着公家车呼啸而去,他本来想把木鱼拉上,路上有个人唠嗑解闷,木鱼已经困得神志不清,可以表演原地入睡,楚愈终于大发慈悲,收敛了剥削员工的职业爱好,大手一挥,放木鱼回去补觉。

一个出差,一个补觉,还剩一个宋轻阳,早上没吃饭,她饿得双眼发光,看到楚愈细皮嫩肉,都觉得馋。

楚愈见宋轻阳盯着自己看,眉毛一挑,“饿啦?”

宋轻阳点头,她时常怀疑她的老大是金箍棒,比她段位还高,办起案来可以不吃不喝,俨然有成仙的趋势。

楚愈把宋轻阳提到咖啡厅,给她点了一盘沙拉,一盘三明治,一盘德式香肠,然后她优雅地坐在吧台边,给她父亲大人打了个电话,约出来联络一下父女感情。

楚动人才从监狱出来,接到楚愈的电话,打车来到咖啡厅,被服务生带到包厢外,掀开帘子,看到还在用电脑办公的楚愈。

“今儿好真是好日子,楚处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请我喝咖啡呢!”

楚愈从电脑前抬起头,店内没开空调,加吉亚咖啡机蒸汽噗噗往外冒,让室内变得暖而潮,她的双颊红润起来,像是在白雪上染了层樱花红。

“确实是好日子,前楚大处长慷慨赴约,赏脸喝我亲自点的咖啡呢!”

楚动人笑起来,他穿着亚麻西服,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虽然年岁已高,但脸上皱纹寥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青壮年。他脱下英伦纯黑礼帽,放在桌上的点餐立牌上,餐牌摇身一变为撑帽杆,似乎连餐价都翻了一番。

追溯起来,楚动人这个名字还有段历史,他的妈妈楚斋,也就是楚愈的奶奶,是文物修复专家,也算是博览群书,厚德博学。亲戚朋友有了小孩,她古道热肠,上门探望时主动给人家取名建议,她取的字,朗朗上口,意蕴深藏,别人听了之后,赞不绝口,比在寺庙里得了上上签还开心。

楚动人的名字,便是大文豪楚斋赏的。

他懂事之后,深感自己的名字与众不同,曾满怀期待地询问楚斋,“妈,你是不是希望我动心忍性,有过人之处?”

楚斋抿嘴一笑,“为娘希望,你长大后楚楚动人。”

楚动人:“……”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

楚愈出生后,楚斋这一取名专家,当即跃跃欲试,给孙女取了个绝世好名——楚德刚。

希望孙女德才兼备,刚柔并济。

楚动人抱着楚愈,以死相逼,才断了楚斋取名的念头。楚愈长大之后,听说此事,耸耸肩,“我觉得这名字还好啦,我就是个德才兼备,刚柔并济的人呀。”

楚动人:“……”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

总是打扰别人的楚动人,点了杯清茶,把卡布奇诺让给楚愈,“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楚愈这个没心没肺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楚动人已经习惯,知道这次咖啡宴,又一场座谈会。

“别,”楚愈把笔记本合上,还是关心了一下空巢老人,“你刚刚的鉴定工作怎么样?”

最近楚愈都泡在精神病院,没工夫管友军发来的鉴定请求,便开启坑爹的模式,把邮件转发给他爹,让他发挥余热。

“不怎么样,这次是和罗教授一起,我和他有了分歧。”

具体内容楚愈也不方便多问,不过她了解楚动人。生物学的犯罪理论有一种“天生犯罪人”说法,比如著名的双生子研究,证明基因对犯罪的影响力,尤其是超雄基因,雄激素以及额叶的发育等先天问题,很多人认为犯罪天生,已经刻在基因里,不可改变。

“楚愈,你觉得基因的影响可逆吗?”

楚愈的睫毛眨了眨,看向在吧台狼吞虎咽的宋轻阳,“这一点我一直在尝试,已经有了成功案例,不是吗。”

她第一次见宋轻阳是在看守所,宋轻阳坐在审讯椅上,手脚被固定住,这是她要求的,恨不能给自己来个五花大绑。

宋轻阳是自己报的案,她觉得她是个狼牙棒,可能会对社会产生严重危害,所以恳请警察叔叔把她拿下。

警察拿她没办法,怀疑她精神失常,暂时收押起来,准备联系她的家人,将她送到精神病院。

宋轻阳的妈和楚动人的妈是忘年之闺蜜,碾转之下,楚动人直接派出一员大将,让楚愈给宋轻阳看看,她是怎么从人进化到狼牙棒的?

楚愈:轻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狼牙棒的呢?

宋轻阳:不久吧,也就是前几天。

楚愈:那之前,你是什么呢?

宋轻阳哭丧着脸,捶胸顿足。

楚愈:怎么了?

宋轻阳:我小时候一直是仙女棒的,没想到成年之后,突然变成了狼牙棒,我不甘心啊!

楚愈:……

其实楚愈很想说,她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仙女,没想到成年之后,发现自己是女壮士。

有句话说得好: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宋母跪求楚愈给宋轻阳治疗,帮她恢复正常意识,让她好好做个“人”。

但楚愈却告诉宋轻阳:你要做一个成熟的狼牙棒。

现在,宋轻阳除了从不主动碰别人外,生活上与常人并无差异。

楚动人顺着楚愈的目光看去,把宋轻阳的身影框进眼中,他欣慰一笑,“对啊,轻阳就是个行走的例子。”

楚愈见他神色松缓下来,微微一笑,展开正题,“爸,其实今天我想问你胡院长的事儿,他的侄女六年前死于医院,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楚动人听说了胡宾遇袭一事,连夜跑去医院探望,虽说已经见惯血腥离奇案件,但见自己好友躺在病床上,楚动人还是感觉来自灵魂的一震,天灵盖都发颤。

“这件事我没有给你说过,你当时在国外,学业繁重,回国后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再提起,况且胡院长他也放下了。”

“我想知道具体情况。”楚愈一脸笃定,活像刨根问底的审讯员。

“怎么,”楚动人察觉不对,“你怀疑他侄女的死,和他这次遇袭有关?”

“有没有关系现在说不上来,但我想尽可能掌握更多信息,有时候事情看起来千丝万缕、互不相干,但仔细捋捋,没准可以理出条清晰线索。”

楚动人啜了口清茶,拿出促膝长谈的沧桑语气,颇像孙女围炉而坐,听爷爷讲述当年惨烈历史。

“案发当天,我记忆深刻,因为那天我就在医院,护士来通知的时候,胡宾还不信,到了现场,看见冷藏柜里面带微笑的小可,他高血压差点过去。”

这是医学上奇妙“笑面死者”现象。

人如果是冻死,会面带微笑,在一种朦胧的温暖感中死去。因为冻死的人濒临死亡时,会伴随有幻视症状,看见令人愉悦的东西,感觉无比安详和舒适。

“后来警方检查现场,法医进行了尸检,查明死因是注入大量芬.太.尼,小可变得神志不清,然后被塞到冷冻柜里,活活冻死。因为静脉注射手法娴熟,再加上知晓芬太尼的药效,警方怀疑是医务人员作案,不过当天值班的所有人员,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在针管和冷藏柜上,只采集到小可的指纹,冷藏时室值班的护士,只看到小可进去取样本。”

楚愈交叠着双手,“芬太尼也被作为毒.品使用,因为注入后会体会有兴奋感,具有较大成瘾性。根据现场情况来看,最大可能性,难道不是死者是瘾君子,吸.毒后产生幻觉,误入冷藏柜?”

楚动人摇头,“你的想法和警方不谋而合,但我和胡宾都坚信,小可不会吸.毒,更不会因为吸.毒,把自己吸到冷藏室里冻死!”

他的语气相当坚决,像是宣读教科书中的真理。

楚愈心里五味杂全,她真恨不能穿越回案发现场,法医解剖尸体时,她在旁好好看看。

“之后,我似乎被诅咒了。在小可之后,我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命案,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两年,后面我都不敢出门,呆在调查处远程指导,处里的人就开始出事了。”

楚动人两条长眉搭在一起,额头上挤出一座山,很是痛心疾首,也就是在命案频发之后,他的身体情况一落千丈,一日不如一日,只好火急火燎把楚愈召唤回国,继承大位。

“可是我回来之后,也没见你身边发生命案了呀!”

“那是因为实在没招了,得川带我去寺里求了个符,戴身上,你记得处里用做装裱的红纸吗?那是大师开过光的。”

楚愈知道她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看恐怖片,要分析一下“脑电波成像原理”,看玄幻电影,要背一遍“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把这么个人逼去求神拜佛,可见当时情况有多惨烈。

“之后的那些命案,找到凶手了没?”

楚动人摇着脑袋,感觉头有千斤沉。

原来最惨的不是走到哪儿,哪儿出事,而是走到哪儿,哪儿出事,还查不出真相。

这警察是有多恨他呀?

楚动人表示委屈,“没办法,我又不是有事没事到处跑,我是去追访神秘病人,探查原因的!”

楚愈一时没作声,她这些天接收了太多死亡信息——胡宾的侄女,夏亦寒假冒的女生,以及楚动人接二连三撞上的死亡案件。

还有躺在医院的胡宾。

再加上,夏亦寒描述的“躺着的男人”,虽然她当时没有讲述完整,但楚愈凭直觉和她叙述时的神态,感觉“男人”已经死了。

他会是楚动人碰上的神秘案件之一吗?

“爸,你那两年,有没有去过一个盛开槐花的地方?”

“槐花?”楚动人回想了一阵,“玫瑰花,栀子花倒是有,槐花……没有印象。”

……

父女俩从下午聊到深夜,宋轻阳在咖啡厅里解决了午餐、晚餐和夜宵,眼看着可以提前享用第二天的早餐,楚愈终于走出包厢,和楚动人挥手道别。

楚动人打车回去,咖啡厅离调查处不远,楚愈便带着宋轻阳走夜路,吹吹冷风,清醒一下信息量爆炸的大脑。

夜深人静,连月亮都跑没影了,路灯尽职尽责地照明,给晚归的行人壮胆。

从咖啡厅出来,需要拐个弯,进入一条长巷,之后路过超市,超市对面就是调查处所在大楼。

有宋轻阳在,楚愈不怕穿过巷子,刚拐进去没多久,宋轻阳突然靠近她,轻声道:“楚处,有人跟踪。”

“你看清长相了吗?”

“体格偏瘦,身高一米七左右,穿着连帽卫衣,戴着帽子,看不清长相。”

说完,宋轻阳静静走在楚愈侧后方,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同时等待楚愈给出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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