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狗子二话不说就要往上爬,安瑜一慌,紧上几步一把捂住狗子兴奋叫唤的嘴。
“唔唔……来人呐!”
另一边,高头也是双眼发光,赶紧来到安将军身边:“将军,既然碰上了西湖的人,就别看着地图走水路了吧?”
一边说着,便是思索一瞬,接连杂乱的脚步声已然向崖边走来。
景明向崖下探出头:“安师妹,快来,这儿有人!”
安歌闻声而至,一低头,和西湖的小将军正好来了个眼对眼。二人心下皆是一愣:“这人怎么与自己长得这般相像?”
仔细看,安瑜的皮肤黝黑炙烤,而安歌却是凝脂雪肤,寻常人都看不出相似。只有二人亲眼一见,才发觉对面眉眼五官,都仿佛是另一个自己。正奇怪着,听景明开口问道:“将军几位,是在这山上迷路了么?”
狗子着急点头:“是啊,刚才差点儿掉到海里去!”
几个西湖弟子相互望望,不再多问,只是从崖边垂下一条长绳来。
先是狗子猴急猴急就拽着绳子往上爬,不过多时,弟子们将高头也扶上岸。安歌拉一把老高头:“前辈小心。”
绳头空垂,安将军却是一人攀附在崖壁上,许久不见动静。
高头见多识广,跟随孔岳川行走江湖一辈子,说出的话的确有些道理。今日来攻山的有那么多门派,怎么唯独给了自己这张竹纸地图?
且不说二人门派有益,纵是那点义结金兰的情分,也早就在银箭射中绮川肩膀之刻消失殆尽。
久久思虑不动,安歌等着奇怪,便又向着崖下探头一望,催促道:“小黑将军快上来,大伙儿都等急了!”安瑜闻言,微微抬眼,却仍是寸步未移。
狗子也闻声来到近前,趴在地上:“好将军,今天抓紧回去,还能赶得上吃月饼!”
凝滞一瞬,安瑜忽地仰头向崖顶高声一叫:“多谢诸位好意。狗子,高前辈,咱们今日晚些时候在山下汇合!”
说罢,松手下跃,纵身跳进了侧壁的海溶洞里。
洞内黯淡无光,连一丝溶壁的水影也看不见。暗自摸索着不断前行,安瑜只觉着地势愈加低洼,脚下水声传来,鞋边似乎也打湿不少。
一不留神,胳膊肘闪失撞在了石头尖子上。
“嗷……”只觉得胳膊上麻筋一下子吃痛,安瑜捂住胳膊肘上骨头,暗自低叫一声,再次向前方的黑暗迈出脚。
这次,前方空悬无地,安将军一脚踏空摔了下去。不知额头什么时候在洞中大石头上狠狠一撞,闭眼一昏,立刻晕过去没了知觉。
等安瑜醒来,双眼先是双眼一阵刺痛。随即模模糊糊恢复了些许意识,才想起,自己在黑魆魆的海洞里面睡着了。
一股海腥味扑面而来,阳光刺得耀眼,洞中如金辉之殿熠熠闪光。
此溶洞地处山崖裂缝深处,潮涨之时海浪遮蔽,潮落之后藏匿石崖,因此若非山上久居之人,根本无暇发觉。由于崖内角度刁钻,每日正巧只有涨潮前短短半柱香,能有阳光照耀些许。
于神秘之洞透出隐隐微光,便是“灵灯”二字的由来。
安瑜此刻只觉得愈发惊奇,拖起步子爬回高处,一步一步向洞口走去。洞外别有洞天,却没了陆路,一望无际的水面如沉璧倒影,不知上游何处。
既然衣衫已湿,小将军索性凭借水性,一路游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正逢烈日当头,终于有一艘渔家蓬蓬船出现在眼前。安瑜急忙挥手:“嗨——老人家,求搭把手!”
乃是一发须具白的瘦骨老人摇着橹。安瑜上船,赶忙问道:“请教老人家,今日是八月十几?”
“十几?”老人捻着胡须,呵呵笑了,“今日已是二十啦!”
八月二十,自己在崖洞中昏睡了五日之久!
“所以,你只给了西湖的安将军一份地图?”令狐子琴边说,边吹了吹碗里方煎好的汤药。
“嗯。”清卿靠在师父肩膀上,点点头,“瑜弟弟信我,自然会从灵灯崖下到海里;其他人遇到也罢,遇不到也无妨,走得却肯定都是榕林山路。弟子上山时,在山口处用碎石坠空摆满了‘梅花阵’。除非听出其中曲调变化,不然定要撞得头破血流。”
听清卿说完,子琴默默不说话。
“师父……”清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喜欢这样?”
子琴摇头,淡然揉了揉清卿脑袋:“太师伯以石作曲的本事和师父的梅花阵,你都掌握的很好。”
师父果然不喜欢啊,清卿叹口气。许是自己布阵之时就该料到,师父隐居山林,不喜江湖纷争多年,自然听不惯这些心计手段。正相对无言,稳重却轻脱的脚步声远远传过来。
不及见人影,二人远远听到一声:“清卿,你醒啦!”
子琴不禁莞尔一笑:“你师叔来看你了。”见子棋蹦跳着像个大孩子,便站起身:“师父去看看绮川的伤势,要按时吃药。”
清卿点点头。
见清卿欲起身相迎,子棋赶忙一把摁住她,迫不及待问道:“第一次自己下山,感觉怎么样?”
低头撅起嘴,清卿默答:“一点儿都不好,但愿以后能一辈子呆在山上不出去。”
一听,子棋“切”了一声:“没出息——这才受了什么打击,便胆战心惊成这幅样子。江湖腥风血雨,若不自己多加历练,还能真一辈子躲在立榕山上不成?”
清卿把嘴噘得能栓头驴,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师叔说的有那么针尖一丝丝道理。
于是子棋继续滔滔不绝,嘴角裂成个初一的月亮,嘿嘿傻笑:“你师叔我有个绝妙主意,能让你足不出山还多加历练,怎么样?”
清卿瞬间两眼放光:“什么办法!”
“你来夜屏山学几天下棋,怎么样?”
“不怎么样。”清卿重新噘着嘴,矮下身子,“弟子还道是什么好主意呢。”
“真不来下棋?”
“不来。”
夸张地叹口气,子棋眯眯眼:“真是不明白,弹琴怎么就比下棋有趣。”
“人各有志嘛。”见师叔没了兴趣,清卿重新笑起来,“师叔去问绮雪,师姊肯定二话不说双手双脚选下棋。”
子棋看似并不怎么开心,双眼迷茫起来,望着远处发呆。
沉默不多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子棋赶忙一拍手:“对了,你回山以来,还没去见过太师伯吧?”
清卿摇头:“的确没有。待弟子能起身,一定先去叩首。”
“不必着急,已经没用了……”
没、没用了?
心下奇怪慌了神,清卿赶忙问道:“别是弟子回来太晚,太师伯生气了吧?”
“岂止啊!”子棋冷笑道,“你四处放火伤人,还把宝贝白玉箫弄丢两次,太师伯要罚的就是你。”
“啊!”清卿深吸一口凉气。
“还有你师父。”子棋歪过脑袋,“令狐掌门不能下山是百代前年的规矩,你师父头一个说走就走,下场不一定不比你惨!”
一听这话,清卿一下子惊住,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估计你师叔才是最惨的那个。”子棋面露悲戚,“半年前你下山走了,太师伯就说,要等这档子事儿完了秋后算账。”
“算什么……账?”
“还不是夜屏山一堆麻烦事儿呗!”
清卿小口小口啜着苦汤药,满满一碗见了底,忽地将身便要往起站。不料自己刚受了不轻的伤,加之旧毒发作,根本立不起身子。
一个趔趄,软软地便要倒下去。
子棋连忙快手扶住:“你急着干什么去?”
“找太师伯去啊!”
吃惊地微微张开嘴,子棋面露一副不解的表情。清卿接着解释道:“现在去找太师伯认个错,总比在师父面前受罚好。”
“别去别去。”子棋连忙摆摆手,按着清卿重新躺下,“听师叔说完嘛。师叔这里,又有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妙大好主意。”
清卿眨眨眼,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先来夜屏山避几天风头吧!等过了年,师伯他老人家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果然是这样。
清卿见师叔眼里的光芒眨巴眨巴,一下子不敢一口回绝,便松了气:“弟子一切听师父的。只要师父同意,弟子便和师叔去。”
“行!”子棋重新眯眼咧嘴笑开,忽地一下站起,“事不宜迟,我也去看看你师姊的伤势。”
“不行。”
子琴声音一沉,阴下了脸:“清卿伤得连路都走不了,你还想让她跑到那么远地方?”见子棋正欲辩解,子琴一下子截住他话头,“还有,当初就是因为夜屏一座山害得师伯生那么大气,你别想着把清卿一道搅进去。”
“哪那么夸张。”子棋撇撇嘴,“夜屏的烤鸽子可肥了,让绮雪下两个菜,还有埋在后院树底下的那几坛子……”
意识到不对劲,子棋连忙捂住嘴止住话头。
子琴不轻不重地白他一眼,耸耸肩:“灵灯节且不和你计较。要再敢有下一次,本掌门定赶在师伯之前先重重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