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压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笑道:“依你看,你是领教过了?那我不能叫你师伯啦,李莫愁,我叫你嫂子可好?”
李莫愁道:“信不信由你,我可是有证据的。”
奇怪,他喊我嫂子我为什么不生气呢?李莫愁暗暗吃惊。同样想法的还有洪凌波,她对师父再了解不过,这时也颇感纳罕。
杨过不接话,心里在盘算怎么才能把这女魔头引出去,疗伤才过去六个时辰,离七天七夜还早着呢。
李莫愁见杨过不信,笑吟吟地问道:“洪凌波,你是多久认识薛恒的?”
薛恒和小龙女在闭关,独自面对李莫愁,洪凌波可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心思,老老实实答道:“五天前,十月初七。”
李莫愁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跟他睡一块的?”
“这……”洪凌波感到难以启齿,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感到羞耻。
“如实回答。”李莫愁冷声道。
洪凌波满脸通红,只是在黑暗中瞧不出来,她低头道:“你给我……”
“你只用说,”李莫愁厉声打断她,“是哪一天,什么时候!”
洪凌波无可奈何,小声说:“当天夜里……”
墓室中就算一点细小声音都能清晰听见,洪凌波这几个字如同炸雷一样在杨过耳朵里响起,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又空荡荡的,想将这些事联系起来,却办不到。
李莫愁笑了一下,道:“你叫杨过是吧?依我看啊,等他俩出关后,你倒不必叫我嫂子,该叫你师父叫嫂子才是。你和你师父在这墓中苟且,没料到半路有人杀出来横刀夺爱吧。”李莫愁自进来起就没见过小龙女的面,又见到她收了这么个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作弟子,心想二人在古墓中厮混,哪还有清白之理?便故意说这些话来激一激他,见杨过的表情,心道自己果然没猜错,这二人必定有苟且。
她目光转动,又生一计,说道:“这姓薛的可谓是十足十的淫贼,坏了我弟子清白,我正要找他算账呢,可惜他武功太高,我可打不过,将来总要去找你郭伯父讨个公道的,我李莫愁门下在江湖上固然不算什么大门大派,可也不能这么受欺负,你说是不是?”说到这她叹了口气,“唉,这姓薛的武功这么强,不知祸害了多少黄花闺女,依我看啊,你师父固然不是第一个,我可怜的弟子也未必便是首个遭殃的,你想,从桃花岛到襄阳城,这么远的路,我可不信他能收的住心,管的住手。”
杨过如遭雷亟,扭头看着洪凌波,张了张嘴,这才哑着嗓子问道:“洪家妹子,你告诉我,是真的么?”
洪凌波于心不忍,可不敢违背师父的话,便道:“事情是这么发生的,你若信得过你大哥,也不必惊慌。”
杨过回想了一下,道:“他名为我大哥,其实咱们可没太多交情,小时候我流浪在嘉兴,只在桃花岛住过几年,他在那最大,便喊他一声大哥。”忽然他抬起头盯着李莫愁,指着她骂道,“姓李的,你枉为我师伯,竟凭空编造这些话辱我师父清白!你是人不是?说人话不说?”
李莫愁此时可品出乐趣来了,笑道:“我句句实话,只是你不爱听罢了,你若不信,打开门瞧瞧他们在做什么不就真相大白了?”
杨过哈哈笑了两声,道:“李莫愁啊李莫愁,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想诓我开门,便出这般下三滥的计策,我可不上当。你明知我师父在疗伤,就是想害她,你可曾顾及同门之谊么?”
李莫愁冷笑两声,道:“同门之谊?笑话,师父将古墓留给师妹,将玉女心经也留给师妹,可给了我什么?现在让我念同门之谊,岂不晚了?”
杨过心中一动,道:“哈,我师父闭关前说了,若是师伯来,想看玉女心经,便带她去看,你不念着我师父的好,她可念着对你好,你要看玉女心经,咱们这便去吧。”
李莫愁心下略微触动,暗想师父偏心,可师妹对自己倒还不赖,随即她念头一转,怒道:“好小子,竟敢骗我,你师父何曾说过这番话?你想将我引开,难道我看不出来么。”说罢作势要硬闯,杨过大惊,飞身上前要阻拦,谁料李莫愁忽然停住脚步,转嗔为喜,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敢打扰薛大公子的好事,若是不慎撞破了,他发起怒来,我可打不过。凌波,咱们走吧,去瞧瞧那玉女心经到底有什么奥妙。杨过小子,你说那玉女心经在何处?”
杨过脸上露出犹疑神色,心道不论如何,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便指明前往玉女心经石室的方向。
李莫愁道:“墓中机关众多,你还是当先带路吧。”
杨过无奈,只得带着李莫愁师徒离开。他心下盘算,若李莫愁没有冰魄银针,自己或许可以与她一斗,但李莫愁一旦用针,自己绝对是抵不过的。
他脑子灵光,这时全力开动,转着各种念头,只想怎么才能把李莫愁制住。
“别多想。”薛恒察觉到小龙女的内息逐渐紊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是真的么?”小龙女低声问。
“什么?”
“我师姐说的……”
“你别瞎想。”
“是真的么?”
“是……你听我解释……”察觉到小龙女体内气息骤乱,似乎又有真气乱窜的迹象,薛恒赶紧补充,“你师姐出卖洪凌波,给她吃了风尘散,然后将她送到我房间里,我迫不得已的,不这样做的话洪凌波会死……”
小龙女心神不定,全然没有平时的镇定,此时的她不过是未经世事的二十岁女孩,一生中全活在古墓里,她道:“你把自己摘得这样干净,前次是救她,这次是救我,你很无辜么?”她说着就要抽回手,薛恒赶紧手掌前压,贴了上去。
“你放手,我宁愿散功,也不要你救,你心怀鬼胎……”小龙女挣扎着要抽手,一想到体内都是此人的真气,顿时就感到恶心。
薛恒无语,真是冤枉死了,低声道:“信不信由你,你师姐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信她么?”
小龙女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此时若不出去,过儿该难受死了。”
薛恒道:“你此时出去,功力尽失,以后恐怕不能再练武,你因为怕他难受,出后变成这样子,他岂不是更自责痛苦了?”
小龙女怔住,想这倒不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薛恒劝道:“有些事非我所能逆料,但清者自清,若我果真有什么不轨举动,那时你再出去不迟,”但说着说着他又有了一丝火气,略带了一丝嗔怒,“非薛某夸口,若薛某一开始就有些什么想法,不需如此大费周章。”
小龙女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她心下宁静许多,又安心运功疗伤。
已经带着薛恒的真气走了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这次她要带着薛恒的一缕真气走足少阴肾经,从锁骨下方的俞府,引真气往下,沿神藏、灵虚、神封等穴,直到中注、横骨……而后径直向下,到脚底涌泉穴,这是人体大经脉,几乎贯穿全身,极为重要,丝毫马虎不得。
小龙女引真气到了步廓穴,这是胸口的穴道,她肩膀轻轻一耸,薛恒睁开眼,看了看她,不发一言。真气继续向下,经幽门、商曲,小龙女又肩膀微微颤动,不再引真气向下。
“龙姑娘……”
“是。”小龙女从未如此狼狈过,于是继续引真气向下,经气穴、横骨,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地刺痒。
“不要抵抗……不要抵抗……”她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
横骨已经是脐下五寸之重要穴道,真气自这里出,向下就直冲膝盖的阴谷穴,中间一片坦途。而之前的穴道几乎每向下一两寸就有一穴,堪比层层关卡,将真气管束地严严实实。而横骨至阴谷穴,几乎一尺之地没有滞碍,真气立刻如同奔腾之水灌下。
“啊——”
“怎么了?”
“没,没事……”
“哗哗哗——”
“什么声音?”
“唔——”
“额……”
此时已经运功一个白天半个夜晚,小龙女一直不愿便溺,这时被真气刺激……
过了一会,终于又告一段落,薛恒收功。
“我……”小龙女欲言又止。
“你说。”
“手掌只能贴在一起对么?”
“当然,最少一只手掌。”
“那你背过身去。”
“哦,好。”
……
“可以了。那个……你洗过手么?”
“当然洗过啊。”
“那就好。”
“你呢?”
“我……我也洗了。”小龙女说。
盖子又被重新盖上。
“咱们休息一下吧。”薛恒说。
“好。”
小龙女一旦静下来,就一句话都不说,这让薛恒很不习惯,他从小就有人陪着聊天解闷,郭芙恨不得贴上了整天黏着他。洪凌波也刻意迎合,引出许多话题逗他高兴,因此他这些年既不用刻意找话题跟别人聊天,又享受了聊天的乐趣。
直到遇上小龙女。
她静下来的时候就像一块石头,不说话也不动弹,坐在她面前,都会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活人。
这么坐着也无聊,薛恒干脆破天荒自己找话题:“龙姑娘。”
“啊——嗯?”小龙女好像是走神了。
“你已决心要嫁给杨过么?”薛恒也是个不会聊天的,这句话问得很直接,而且相当不礼貌。
小龙女不谙世事,对此倒是毫不挂怀。她没有经历身受重伤时内心的挣扎和生离死别之际的顿悟,并未发现对杨过的情愫,甚至即便发现,也不觉得那就是。听到薛恒这样问,自然而然答道:“没有。”
薛恒疑惑了,在他心里认为杨过去了古墓,小龙女就该跟他一块死心塌地才对,怎么还有这样的回答。他又问:“那你在心里当杨过是什么人?”
“过儿是我的弟子。”
“仅此而已么?”
“自然。”
“你对他没有男女之情那样的喜欢么?”
便是再不谙世事,小龙女这时也有些不高兴,她说道:“薛公子,我不想答。”
“好吧,我的问题过分了,我道歉。我只是看你们之间说话举止,远超一般师徒情态,所以才有此问。”
“我接受。”
过了一会,小龙女问道:“外面一般师徒又是怎样?”
薛恒想了一下,道:“师父总是很严厉的,摆出一副不笑不开心的样子,凶巴巴地教你武功,做得不对就要罚,做好了也不夸,就跟理所当然一样。”说起这些他就不困了,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还有,师父对徒弟几乎是无限支配,徒弟对师父也是无限服从,师父从来不反思自己说得对不对,天啊,他只是武功上的师父,不代表他做什么事都对,你说是不是?武功练得好不代表他们是断案高手吧!
因此除了武功,在别的地方,这些师父们肯定也有很多犯错的时候,但这些人从来不认为自己会犯错,弟子也不敢提,只得默默忍受。可这些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待到他们多年媳妇熬成婆,自己也收了弟子的时候,往往也会这样,又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对了。依我看啊,你不像那些师父也是好事,外面的那些师父们绝大多数都是王八蛋,谁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给他们当徒弟!”
小龙女内力渐渐有了起色,玉女心经的效用出来了,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道:“原来如此。”
薛恒本来兴致勃勃,见她这样子,忽然就没有说话的兴趣了,便道:“我瞧你和杨过就全然不是这样。”
“他觉得我待他好,他自然也待我好。”
薛恒觉得如果要逗小龙女说话解闷,干脆还是跟她杠一下比较好,便问道:“那若别人对你好,你便也对别人好了?”
“是。”
“好,我先说明,我是绝不要回报的,只是假设,假设的意思就是这个事情不会发生,我们想象一下如果发生了这件事,你会怎么应对,大家简单探讨一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现在我给你疗伤,算不算对你好?那你怎么对我好?”薛恒杠精附体了。
小龙女歪头想了一下,问道:“你要什么?”
薛恒奇道:“你跟杨过可不是这样的,不是你对他好,然后他问你你要什么,不是这样的对吧。那你也不能问我我要什么,你回答你怎么对我好就行了。难道我要什么你都给?”
“我……”小龙女本就不善言辞,更没有辩才,此时只感到被逼进了角落里,脑袋空荡荡的,“我记住你的恩情,以后你想起来要什么再跟我说好了。”以她的性格,这话肯定不是吹牛的。
“你耍赖,这个回答就等于什么都不做,如果我一辈子都不找你,那你就赖过去了。”薛恒毫不客气地指责。
小龙女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不说话了。
薛恒想了想,道:“你看,你心中的我对你好你对我好,和你对杨过好杨过对你好,是不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就是区别。”看到杨过可怜兮兮的,真不忍心撬他老婆了,干脆帮他一把吧。
小龙女冷声道:“我看没什么分别。”
“害,你别生气呀,”薛恒赶紧认怂,男人嘛,要有点风度,“咱们本来就是假设的,我每次遇到问题想不明白,就这样假设一下,然后就想明白了,事情想明白了,出去办事就不吃亏了,道理就是这个样子,倒不是针对你。”
小龙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生气。
过了一会,她忽然说:“我师姐以为我和杨过在墓中苟且,她也这样看,对么?”
薛恒点头,实话实说:“墓中就你一个女子,他一个男子,你今年多大?听说两年前我郭伯父来的时候你十八岁,那今年就是二十岁二十一岁对吧,杨过今年也才十七岁,你二人年纪都不大,又都是少年少女,别说李莫愁了,换作外面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认为。”
“会这样认为,那便怎样?”
“也没什么,就是在心里瞧不起你们,觉得师徒间不该这样,外面的看法,师父就是自己的父亲,若是跟师父有了男女私情,那是有违伦常的。可我瞧你们既无血亲,年纪也相仿,若决定一辈子就在这古墓里待下去,也不必去管别人的看法。只要不出去,旁人的闲话传不进你们的耳朵。”薛恒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一丝开导的意味。
小龙女垂头沉思片刻,道:“过儿生性活泼好动,他终究是要出去的,到时候他一个人出去便是,我待在这古墓里,也没人嘲笑他。”
薛恒道:“他可舍不得丢下你独自出去,若你终究不肯走,他也留下来陪你,时间久了,你难免会心中愧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龙女感到无比烦躁,干脆又不说话了。
休息地差不多了,薛恒道:“咱们开始吧,这次争取把足三阴经全走一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