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在小石屋当中,回顾了这几年发生的所有大小事件。
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皇太极也没有做错什么。
他们的铁骑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打蒙古人势如破竹,打朝-鲜也一样很简单。
最开始打大明的时候。
感觉也挺容易。
可忽然间在入关之后,就打不过了。
而且和大明交锋之中,是一年不如一年。
就这。
大明的内部可是连年天灾不断,还能够以一己之力,打败了林丹汗和他们的联手进攻。
“咱们当年入关错了吗?”
阿敏怀疑的问道。
这里除了两名亲兵之外,就只有他和伊勒慎了。
低沉的声音,在石屋当中回响,仿佛一种来自灵魂的问询一般。
“没错,皇上怎么会错,我大清怎么会错,不过是时不待我,大明的火枪,就像是上天赐给大明的一样。”
伊勒慎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火枪大明有,现在他们大清也有。
怪只怪他么只重视骑兵,只重视弓箭,只重视个人的勇武,根本就没有关心过那些被他们俘虏的工匠。
这场战役打到现在,他也弄明白了一点。
就是那种能够从河对岸,发射过来的火箭,到底是谁制造出来的。
刘汉。
一个曾经的小人物。
即便是赐给了奴才的身份,每一天吃的,喝的,也都和真正的奴才差的太远。
不过是工匠。
没有多少人重视。
可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大清的手中,落魄的被任何人都可以吆喝来去,动不动就被威胁着说,这件事要是做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时刻都在朝不保夕的恐慌当中生存。
可被李过带着去了大明之后,立刻就脱胎换骨了,火炮不造了,却造出了一种不需要精铁,就能发挥出堪比火炮的火器。
而大清可是最缺少铁矿的。
要是这样的人才,落在大清的手中······
曾经也在大清的手中干过活。
可惜,那都是过去了。
自己眼瞎,错过了大好的人才,能怪的了谁?
“上天也恩赐过咱们大清,可惜的是,咱们没有把握住机会。”
不同的文明和习俗,很难让那些大明遗民融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而他们自己也不会轻易的相信这些大明遗民。
最后闹出来的事端,简直不要太多。
不过解决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把闹事的全部杀了。
解决不了事,还解决不了人?
在他们认为,能用刀子解决的事情,那就不是个事情,可现在大明正在用火器解决他们。
他们现在就像是曾经跪在地上,求放过一命的大明子民一样。
当年他们不接受求饶,如今的大明也不接受他们的求和,前有因,后有果啊。
“大明不是一直在讲仁义道德的吗?怎么这一次,咱们的求和书信已经递过去了好几封,都没有一点消息?”
伊勒慎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原因。
他是知道大明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想法的,只要给足了面子,天大的麻烦,都不在是麻烦。
阿敏收回了观察大明军阵的视线。
回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伊勒慎,直看得伊勒慎心底发毛,才开口说道:“大明现在不讲究这个了,毕竟打劫是要比仁义道德来的实惠。”
入关之后的一战,让他们损失了不少的战马。
可也正是那一次,让大明有了更多的骑兵。
曾经用银子,用粮食,都换不来的战马,就因为打了一仗,全都有了。
还有什么比打仗更能让自己富足的?
阿敏以他们满人的想法,来思考大明的问题,不能说错,但也不能说对。
至于说,为何大明不讲究仁义道德了。
阿敏没有说出原因。
不过伊勒慎猜得出来,被人蹬鼻子上脸的打到了京师脚下,谁会忍得住?
转念一想,似乎大明就在第二年的年底,就还了回来。
当时可没有谁想得到,一直处在防守姿态的大明军队,会忽然趁着天寒地冻的越过辽河,跑到盛京外面的火药厂,放了一把火?
而也正是那一把火,烧掉了大清最后一点可以打造火器的底子。
也是从那时开始,面对大明的火器,就再也没有了任何优势可言。
原本还是有火炮的。
然而上一次在攻打马兰峪的时候,就丢掉了。
若不然,现在防守盛京,还真的可以给大明来几下狠得,虽然最终的效果不是很大。
却也能让大明忌惮大清。
逼急了,大清也是可以还手的,虽然伤亡或许会很大。
听到‘实惠’二字,伊勒慎心中就明白,是他们教会了大明不在讲规矩的。
实际上在第一次偷袭抚顺关的时候。
他们满人已经撕扯下了最后的虚伪。
大明坚持了几十年的规矩,却是不断的在规矩之下失去地利优势。
石屋内的气氛,因为两人的沉默,压抑了许多。
现在大明也不讲规矩了,学着他们收集奴才,不会知道自己会不会死,要是不死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能够混一个奴才的身份?
伊勒慎心中这么想着。
随即又想到了那些被带出关内的大明叛臣们,都是一些无用的人,为何不放在盛京和大明的军队拼消耗。
反而是被带到了后方,安全的地点。
而他们这些出身不俗的满人,反而是走到了最前边顶着。
心中一股郁气,让伊勒慎的心情不是很畅快。
“大明的军队要进攻了。”
阿敏语气沉重的说道。
他已经看到了排在最前面的火炮,若是大明没有火枪兵的话,他还能够带领骑兵不怕死的冲上去。
“火炮,又是火炮。”
他此前一直在海州驻防,只听说过大明的新式火炮的厉害,射速高,命中精确,射程还很远。
然而一路从长勇堡,逃到了盛京。
每一次攻城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火炮,先打一阵子再说,任是多厚的城墙和城门,也顶不住几下轰炸的。
此时他见了这种火器,腿肚子都在打颤。
只要挨上了一颗炮弹,整个人就是尸骨无存。
“佛门的那些和尚,现在都准备好了吗?告诉他们,大明可不是我大清这么仁慈,一旦城破,他们可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奴隶了。”
大明如何对付和尚和道士的。
皇太极做了很多的宣传。
一部分人相信,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是无稽之谈。
不管如何,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这些佛门弟子们,也是拼了。
上战场可能不行。
可念经是他们的强项。
驱邪吗?
也就只有念经才成。
“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会用最厉害的驱邪经文,来对抗大明的残暴。”
阿敏是不信这个的,要是真的能够驱邪成功的话,当年又为何向自己的父亲努尔哈赤低头认错?
前段时间,又为何会对着皇太极惶恐不安?
还不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了,才会这样。
“现在就让他们做准备,一会炮响之后,就开始念经。”
不管驱邪能不能成功,只要能够稳住站在城头上的士兵们就成,愚昧的信仰,总是会让无知的人增加许多勇气的。
伊勒慎还没有走出石屋。
就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经历的多了,第一时间就是趴在地上,而这种方法,还是二贝勒阿敏的两个汉人手下,教出来的。
阿敏也是被吓了一跳,转身就看到趴在地上的伊勒慎。
心里瞬间就升起了一团火气。
一开始两人见面的时候,伊勒慎对他的手下是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风凉话没少说。
真正的开打之后。
还不如他的那些手下,现在更是一点出息都没有的,只听到声音就连忙趴下。
“赶紧滚出去,传递消息。”
一脚踢得伊勒慎连翻了几个跟头。
头上戴着的瓜皮小帽,也跟着咕噜噜的滚出了门外,后脑勺的金钱鼠尾辫,一翘一翘的仿佛也在表达着他内心惶恐的想法。
“混账玩意,都只是嘴上说的好听。”
咒骂了一句,再次转头看向的大明军阵的方向,心中就是一沉。
盛京已经扩建了好几次。
看起来最外围的城墙很高大,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们建城的技术,根本就和大明的人没法比。
城墙高大,也不过是高大,离着坚固还差的很远。
另一边的城头上,孔有德和尚可喜两人凑在了一起,探头探脑的从女墙的墙垛口上,看着城下的大明军阵。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一脸绝望的孔有德,在眼见到大明强势崛起之后,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就是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现在是火炮打击,几轮过后还有火箭飞射。
他们的手下,都是射箭技术最好的士兵,也是居高临下,还有这城墙遮掩。可对她们来说,这样的防守毫无一点安全可言。
即便是技术最好的射手,用抛射的方法射箭,也绝对到不了大明军阵的面前。
超远程的打击。
可以然过任何的弓箭,乃至于弩箭都发挥不出原来的作用。
“咱们早该逃得,哪怕是被大明的人捉去修路,也好过在这里送命。”
尚可喜也是一脸色苍白。
他们也算命大,来来回回身边他们带来的人死的都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三十八人,他们两人居然一点是都没有。
本来他们是有机会跟着汉八旗的人,躲在后方的。
奈何阿敏一句话就让他们留了下来。
“这两人是臣的福将,大小战斗不下几百次,从来都没有一次受过重伤。”
然后皇太极就准了。
而他们就绝望了。
“要不咱们去拿了阿敏的人头,投诚算了,就算是最后挖矿,修路,也都不是不可以。”
为了活着,孔有德此时什么也不想顾忌了。
他能够一开始从皮岛划船找上阿敏。
就说明忠心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那都是没有的。
“别想了,在这种时候,阿敏的身边,守卫力量可不是平时能够比的了得。”
尚可喜持不同意见。
“若说,最有机会生还的时候,还是在西平丢失的时候,那时咱们趁乱逃跑的机会才是最大的。”
许多机会,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我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当时就躲在皮岛不跑了。”
孔有德回望过往。
所有的错误,都是从逃亡皮岛开始的,对大明没了信心。
“听说袁崇焕去过皮岛,你以为他会对咱们另眼相看?”
尚可喜嗤之以鼻。
当时他们的身份,可是毛文龙的义子。
为了能够控制整个皮岛,杀他们来给毛总兵祭旗,连给他们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孔有德怔怔不语。
虽然实话很伤人,可眼看着都要死了,说句假话,让自己开心一下不行吗?
心中暗道:尚可喜不会做人。
眼睛却是眯起来,看着最远处的瞭望台,只要那块台子搭起来,城内的所有埋伏和隐秘所在,都会被大明的人看透。
忽然光线一闪,晃得他眼睛一花。
心中就是一惊。
这样的感觉,只有在照镜子的时候,被阳光晃到过才会有。
“我好像发现了大明千里眼的秘密。”
“说来听听。”
“和镜子有关,刚才我被瞭望台上的东西晃了眼睛,现在还有点酸痛。”
“你发现的太迟了。”
尚可喜话音刚落,就抱着脑袋,躲在了墙垛后面。
火炮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只是这一次的炮弹落脚点,正好是他们藏身的所在。
之间砖石纷飞。
一阵烟尘落尽,就看到墙垛已经少了一大块,而躲在后面的两人,也都被碎砖石给砸的看不出样子了。
尚可喜和孔有德两人。
瞬间就没了,好的一点就是,走的时候很安详,一点痛苦都没有。
“尚千夫长和孔千夫长两人都阵亡了。”
被留在远处的亲兵,哭天抢地的喊道。
要知道,按照建奴们的习惯,一旦被保护的人死了,这些亲兵也是要给陪葬的。
刚刚跨出石屋的阿敏一呆,两名从来都没有受过伤的福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瞬间死了。
而这样的死亡,是不是也预示着,自己也要埋骨在此。
茫然的看向了盛京城中间清理出来的一大片空地上,一千名和尚,正在满脸恐惧的哆嗦着嘴唇,念诵着旁人听不懂的经文。
仿佛就是在给自己送葬,给大清送去最后的一声安魂曲。
连成片的诵经声。
掺杂在了炮声之中,诡异的形成了某种很奇妙的节奏。
周围看守者的士兵们,此刻是神情肃穆。
仿佛这种听不明白的经文,真的给他们带来的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他们可以轻易的抵挡住大明的火枪和火炮。
诵经声不断的被炮声压下。
又在炮声停歇的时候响起。
来来回回的让躲在城墙背后的士兵们的情绪,也渐渐的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人在不断的被炮弹打中死去。
可也有更多的人活了下来。
而活下来的人,眼珠子已经开始慢慢的变红。
恐惧到了最深处,仿佛都化作的无畏。
无惧生死。
只因他们以为,只有这样,就会在死后的极乐世界享福。
阿敏耳边一阵短暂的耳鸣过后,寻找了一番伊勒慎的身影,却发现此人已经不见了。
“是逃了吗?”
“我要不要走人?”
“想必就是回到了抚顺关,自己的四弟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心中一旦有了这样的逃跑想法,就像涨了草一样的,怎么了丢不掉,锄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