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的问话,让温体仁的内心一阵尴尬。
曾经的他们以为离开了大明,就会有一个好的前程,毕竟修路,而且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修路。
听起来仿佛愚公。
可实际上有谁正眼看过愚公呢?
不过是为了愚弄百姓的手段罢了,真要是自己成了故事中的人物,那是谁都不愿意的。
可来到了辽东,进入了盛京。
一路上死了多少人,除了自己的亲人,没有谁去在意。
然而到了盛京才是噩梦的开始,在大明无论如何还是把他们在当人对待。
到了盛京人家不过是把他们当做奴隶,好一点晋升一下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奴才。
一肚子的圣贤书,满腹的大道理。
全没了半点用处。
没人会听,即便是有人听,也认可了他们的道理,其结果回答他们的不是皮鞭就是拳头。
狼狈已经不足以形容。
这里的土地贫乏,这里的道德也更加贫乏。
人们讲究的就只有拳头大,才是道理大,谁跟你念叨之乎者也?
此时可不能说出是他们追随着皇太极来到辽东,来到盛京的,为此还抛弃妻子,活活的熬死了一大批的长辈。
说一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都是对他们这些人的褒奖。
“没办法,当时我们一群人正在修路,谁能想到战争来临,居然让建奴突破了宁锦防线,一路过了山海关。”
说起这件事,如今还在盛京的那些大明罪臣们,一个个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韩爌。
堂堂内阁首辅,就是这么没脑子。
看看弄出来的事情,将来的史书上还不知道怎么写他们这些人呢。
温体仁满脸的唏嘘,仿佛在为了当时朝堂之上的酒囊饭袋,痛恨不已,又仿佛实在为了自己能够来到盛京而推脱责任。
反正怎一个“惨”字了得。
“最后在皇上打算退出关内之后,我们那一批人,也就被带了出来。”
只字不提皇太极战败,更没有说他们这些人当时在蓟通两地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给皇太极提供了多少的粮草物资,有搜刮走了多少白银黄金和各种宝物。
最后还是为了自己心中的荣华富贵,那种可以掌控被人的权利,才不管不顾的走到了这里。
春秋笔法和断章取义,从来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此时说起来,让旁人来听,也只能给出一句命不好,遇到了这样的兵祸。
好不容要见到大明要出一位圣人明君了,全偏偏不能侍奉在左右,如之奈何!
轻描淡写中,透出了一种世事沧桑的人生。
让孔有德和尚可喜都是一脸的震撼。
孔有德张口结舌,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是在暗中用眼神和尚可喜交流。
‘老兄我觉得这人说话不老实。’
‘何止不老实,我估计和咱们兄弟两人的经历类似,都是想要跳出大明,谁知道建奴是个更大的坑。’
“不错,我也是这么觉得,这些读书人的心肠都是坏透了的,还想要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也不撒泡尿照照是什么德行。”
‘谁说不是,说不定这些人还没有咱们两兄弟混的好呢。’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咱们当年可是真的亏,要是多等等的话,说不得还能够跟着毛文龙混点军功,现在也是大明军队中的一员。’
‘可不是咋的,也怪刘家几兄弟,完全害了咱们的好事。’
暗中的交流,也不妨碍他们给自己脸上也贴上一层金箔纸。
“你这个就好多了,我们兄弟两才是真的惨啊,当年在皮岛,因为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暗中刺杀了毛总兵,我们两人为了给总兵报仇,乘船追击,谁能知道岸上就是阿满贝勒的骑兵。”
孔有德说起来心里就是泪。
当时好好的一场投降,人家居然一点都不稀罕,最后还没串起绳子跑了不知道多少里路程,没有把他们自己给累死,都算是命大。
“哎,说多了就是泪,当时我们人少对付人多赦战了好几个时辰,最后寡不敌众被俘虏了,那个惨啊,简直不堪回首。”
尚可喜一脸的沉痛,当时他都怀疑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两人的演技,甩了温体仁好几条街。
反正他是没有看出来这两人的经历是真还是假,不过不管真假,他都当是假的。
在大清这么久他也算是清楚了一件事情,只要是对大清造成过一些伤害的,绝对活不过第二天见到早晨的太阳。
很显然这两人能够活着,绝对不像他们自己说的那么勇猛。
或许也是和他们一样,眼看着建奴势大,想要重新投靠一方势力,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
只是他们算准了开始,没有料到以后时局会突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再之后,想要回到大明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毕竟要想做墙头草,这种草的身板要结实才行,还得要看这股风放不放他们倒向另一个方向。
一路上几人口是心非的说着各自的功绩。
大部分都是,如果不是······,我现在就是······
反正给自己身上贴金,总是没错的。
别人信不信没关系,只要自己信了就行。
队伍走过,范复粹继续着自己日复一日的捡拾马粪的活计,劳累的生活,已经让他没有多少时间去想以后的事情。
刚刚的稍作停留,只是他对和自己有着同样面孔的人一句规劝。
就如同在水中扔了一片树叶,最多泛起一圈涟漪,成为一些水中鱼虾嬉戏的场所,再也没了别的用处。
而他今日说过的话,不出意外就会成为某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盛京还是有繁华的地方。
类似于大明朝的紫禁城建筑,让此时的大清看起来还有这几分光鲜。
在温体仁的带领下,三人走进了所谓的皇宫。
接见他们的是代善以及宁完我和范文程。
“奴才见过几位大人。”
三人异口同声的跪倒在地,高声喊道。
此地是代善做主,每有一点让这些人坐着说话的意思。
宁完我和范文程也是一点都不在意,都是奴才,不过是他们两人的身份高了一点,这样的事情在大清稀松平常。
习惯了就好。
“听二贝勒阿敏来消息说,你们两人是从皮岛跑出来的,不知可否给我们说说,要是攻打皮岛的话,有那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孔有德和尚可喜低着头,心中的心思转动的飞快。
在西平的时候普,他们听到的消息是需要去往镇江,配合袁崇焕建设边市贸易。
本想着既能捞到银子,还能手握大权。
只要经营得好,何愁不能再大清大展身手,此时的问话,显然和他们心中所想不太一样。
攻打皮岛是和袁崇焕闹翻了吗?
边市的贸易也不要了?
还是说其中另有原因?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们脑子里回响,或许是两人之间真的有着某种默契。
孔有德低着头思索了一下说道:“皮岛实际上是个小地方,那里的所有物资全部都要依靠登州海运来补给,即便是花费大力气占领了之后,也没有任何的价值。”
他没有立刻给出如何攻打皮岛的计划。
在阿敏打下铁山之后,皮岛就是在蜗居,根本就无力前去镇江捣乱,最多就是一根扎在建奴背后的刺。
不拔它痛。
可要拔了,又得不偿失。
还不如留着消耗一下大明内部的资源。
毕竟几万人的吃喝,还需要从登州海运到皮岛,要是运气不好再沉几条船,损失就大多了。
即便是海况良好,对于那些想钱想疯了的官员们,也有办法让它必须沉默几条。
转手几条船的财富,就是他们的了。
袁可立在登州的时候,已经在极力的避免这种消耗,奈何沉不沉船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有没有价值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只需要知道如何才能够用最小的损失,打下皮岛,其他的你一概都不用管。”
代善面无表情的训斥道。
想着七天前的一封密信,他心里就是一阵慌乱。
密信是袁崇焕从皮岛让人送过来的,信中说的事情就只有一件,登州道皮岛的海运,被大明给截断了。
倒不是袁崇焕有什么真凭实据。
而是他通过了渤海破冰之后的航运情况,算出本来应该到达的商船,别说迟到了,就是连一片影子都没有见到。
袁崇焕自信南京的那些大臣们不想放弃他。
可横在两者之间的崇祯,却有理由切断补给。
他能够想象得到,崇祯现在有多么恨他。
还没有向他堂堂正正的下手,不贵是因为外面有建奴,内里也有许多大臣们在牵绊,一时半会腾不出来手。
而这封密信,让皇太极,乃至于整个大清的所有贝勒们,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袁崇焕失约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和大明进行开市贸易了。
为了想要在贸易中多占据一些主动权,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给大明献礼,而灭掉袁崇焕对大明来说就是最大的礼物。
在他们的记忆中,大明的人还是很讲究面子的。
只要他们看起来服软了,说上几句好话,应该能够很快回到从前那种和睦的境况。
这一点蒙古人最有经验。
当年可就是这些蒙古人的反复背叛,才给了他们女贞人崛起的机会。
所以用一个几乎没有价值的袁崇焕,换一个邻里之间友好和睦的关系,也是很划算的一件事情。
重要的是如何减少自己的损失。
要知道,若不是现在的大明有了火枪兵,最能打的其实就是人家袁崇焕,这一点代善没办法不承认。
只有亲自感受过,才能够明白有些人的能力真的很强大。
“铁山道皮岛只有一条必经之路,除了强攻,奴才找不出好办法。”
孔有德越说,声音越低。
本就是背水一战的地方,领兵的还是袁崇焕,真不知道这些建奴们的脑子在想什么呢?
人家已经在宁锦吃过一次亏了。
难不成还想把自己最后的栖息之地给送出去不成?
尽管他现在是奴才,可在心里骂一下主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代善不想听没有办法的人说出来的话,现在的大清需要一次胜利,不管是面对大明的火枪手,还是面对袁崇焕的队伍。
最好是付出的代价越少,内不的蒙古八旗就会越安分。
当然那些汉八旗就更加不会耍自己的小聪明了。
尚可喜心中暗骂,孔有德都没有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要是你们建奴会造船的话,还能够从海面上进攻。
只可惜除了会骑马,会让人做奴才之外,啥都不会。
忽然他想到了城头上的两门火炮,要是能够把火炮运到铁山的话,攻打无险可守的皮岛,简直是轻而易举。
说不得放上几炮,还会有人划着船出来向建奴投降的呢。
“若是咱们还有火炮的话,只要在铁山架上几门,很容易就能够拿下来。”
代善面色铁青。
他能够不知道大炮的好处?
若是大清真有那么多的火炮的话,早就试着攻打大凌河堡了,拉过去打皮岛?简直是想多了。
在接到阿敏的消息时,还夸了孔有德和尚可喜两人用兵如神,难到就是这么个用兵如神法?
若是大明的将官,全部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还发愁打不下宁锦?
打不下山海关?
到时候就应该是大明,要向他们妥协了好不好。
当然这些心里话,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随随便便的讲出去,闹得满城风雨,平添变数。
代善是看过铁山到皮岛那一段的详细地图的。
若是需要一击而下,需要的兵力其实并不多,那个地方展开之后,也容纳不下大量的士兵。
他们缺少的就是攻城器械。
此时回过头再次看待年前被大明一举杀到盛京脚下那一次战役,分明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人家最想摧毁的就是他们的火药厂。
没了火药厂别说火炮的铸造没了着落,就连一些平时需要的攻城器械的打造,也没有办法快速的进行。
“听说你们两兄弟弄出来的盾牌兵,正好能够克制火枪兵,你觉得用盾牌兵去攻城效果怎么样?”
代善心思一转,没了攻城器械,可皮岛也不是墙高城深。
只要能够顶住第一波的压力,那个小地方还不是他烤架上的肉,随便用刀子割。
“要是攻打大凌河堡那样的城池会死伤惨重,不过对付皮岛的那些防守设施,可以说的轻而易举。”
才代善问出这话之后,尚可喜就知道,此人是要用人命去填了。
就看是那一只队伍运气不好会被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