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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柳白对江南华族的认识,都有一个误区。
那就是,在针对江南华族大概的方针政策上,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当年对付五姓七望的方向跑偏。
江南华族经营多年,历史要比五姓七望悠久得多。
以皇族为首的关陇集团新贵族,就更比不上。
这是朝廷可以允许五姓七望消失,却容忍江南华族至今的原由。
可以说,江南华族是朝廷统治江南的根基所在。
如果真的将其连根拔起,导致江南百姓造反,绝非危言耸听!
曾几何时,江南华族以土地,来统治百姓。
占据江南总人口七成以上的贫农,占据一成以上的佃户,或多或少都跟江南华族有些关联。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乡野游夫、小商小贩,以及海边的渔民。
不夸张的讲,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要么祖上给江南华族干过活,要么干脆现在还靠着江南华族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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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农田交给朝廷,再统一分配给百姓,这是无上的功德。
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哪怕土地交给百姓,可百姓是江南华族的人。
成百上千年积累起来的心里压迫,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消解的。
如果以朱家为首的江南华族愿意,他们随时都可以收回大部分的农田。
诸如此类,这便是江南华族的‘藏富于民’政策。
柳白认识到了这一点,却低估了江南华族在百姓之中的影响力。
由此,产生了一个恶劣的影响。
他不明白,为什么江南百姓,连反抗江南华族的念头,都不敢兴起...
日上三竿的时候,柳白来到沙子口,想回东洲岛。
船还没开,从朱家大宅匆匆赶来的张永,也登上了船。
一块吴王府司马的腰牌,着实把张永嘚瑟坏了。
这货把腰牌挂在脖子上,随着船体的起伏,腰牌不断撞在他胸口,撞得他一个劲咳嗽。
“公子,此行收获颇丰,各家都出了银子,朱家更是一举出了六百万贯!”
就是这个数字,让柳白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彻底败得干干净净!
见柳白脸骤然一沉,张永立刻心虚的把腰牌,收入怀中。
时时跟在他身边的老管家,见状连忙拉了张永一把。
张永如梦初醒般的,将一沓子票据,放在柳白身前的矮桌上。
“公子...可有不妥之处?”
张永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白看了张永一眼。
这一眼,让张永心头一颤!
他使劲回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事。
结果发现...除了嘚瑟一点之外,好像没做错什么...
柳白摇了摇头,道:“将这些票据交给窦孝慈,他明白该怎么做。”
张永拱了拱手,急忙退出去。
和柳白表情相仿的,还有王守仁。
按照他们早先的估计,朱家能拿出之前的四百万贯,已经很了不得了。
出同样价码的顾家,已经变卖了很多产业。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再拿出了两三百万贯,也就该油尽灯枯了。
可谁想到,朱子弘一下子拿出来六百万贯?
若是不变卖产业,只有一个可能。
他收回了一部分,‘藏于民间’的财富。
柳白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怒其不争了...”
王守仁淡淡的说道:“江南百姓对华族的恐惧,深入骨髓,朱家一句话,让他们交出拼死拼活挣下来的家业,并非难事。”
他们都很清楚,所谓的‘藏富于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手法,很像是南朝时,佛门寺庙放出来的‘长生钱’。
说白了,就是利率更加夸张的高利贷!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听起来是一副很美的场景,可在这场景之下,却是无数平民百姓的尸山血海!
曾经,佛门不用上税,不光名下有无数产业,更拥有无数皇家的赏赐。
他们不满足于原始的积累,开始奢求更多的财富。
‘长生钱’的出现,让佛门野心空前膨胀。
巅峰时期,连皇帝都卖过三回!
总有人说,武帝灭佛是为了私欲,实际上,这是历史的必然!
佛门成了无数百姓的债主,日积月累之下,那夸张到极点的利率,会超过百姓们一生创造的价值。
钱滚钱,利滚利,几代人都还不起。
如果不想让中原王朝的根基,演变成天竺的种性制度,或者是吐蕃的农奴制度,只有灭佛!
对比而言,江南华族控制百姓的手段,要更加的隐秘。
他们对待百姓,也更加的‘温柔’。
至少,会留下些许财富,让百姓能够活命。
也可以说,他们的目光更加长远。
毕竟,用佛门那种手法,用不了几代,穷人也就该灭绝了...
此时此刻,放在柳白身前的,哪里是一张张票据?
分明就是成千上万条冤魂!
江南的百姓,已经被欺压到了极点。
或许,他们觉得华族能给他们留条活路,就已经天大的恩德,完全忘记,交给华族的,是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挣来的血汗钱!
这是柳白,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怒其不争...恐怕是最令人无奈的心情了。
若是换了关中,就算男人能忍住一时之气,脾气又臭又硬的妇人,也不惯着他们。
管他是什么华族贵族,还是什么王侯将相!
既然日子过不下去了,为何不提起锄头,反他娘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愿意出这张底牌...”
柳白喃喃的说道。
他把之前的六百万贯,交给张永,就是要让他,在江南华族之中占据主动权。
有了主动权,才有话语权。
最好,将朱家和顾家逼成光杆司令。
现在看来,不出这张牌是不行了。
他看向王守仁,道:“老王,你再去大唐黄集集团走一趟吧,告诉李泰,佛道双会如期举行,让他好好操办,我自会前去参加!”
王守仁点了点头,起身离开船舱。
乘小船,回到沙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