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暂时的阻滞,他也从不怀疑自己的道心。
没错,他所发出的那道誓言,背离了他的修道宗旨,可他并不彷徨失措。
红尘自妙,劫数难逃。
他知道自己的劫数到了。
劫是坠入万丈深渊的通道,也是直上九天的台阶。
危机共存。
他陷入了对与错的纠结之中,他需要重证自我。
这一世的修道路上,他甚少坎坷,因为有前世的道心与经验支撑。
到现在,他修为已超前世,道心亦需更上层楼。
他发下违心之誓,这是自毁前程的入魔之举,但也同时是抛弃过去,再寻真我之路。
逍遥之路,何曾有过坦途?
………………
……
明王府内的事,于整个天下而言,根本不值得关注。
苏北。
城头之上,又是血染一片。
杜鹃再次走上了城楼,这一次她身边站着的是华明府。
两个人眺望前方,那无数兵马云集的旗蛮阵营,均是一片沉默。
良久,有鼓声响。
华明府轻声道:“走吧!”
杜鹃转眸回望,城楼上那些已经准备再次作战的兵士,眼眶早已通红:“他们……”
华明府语气平静:“战不容易,撤更难!”
只一句话,决定了此地三千兵士的结局。
杜鹃稍默,没再言语,转身下了城楼。
华明府将她送到城下,拱手一礼:“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明王府一诺千金!”杜鹃回了一句。
随即上马,在十数名卫士的护卫下,快马出城而去。
还没待出城,就只闻身后方,忽然喊杀声震天。
杜鹃不由自主勒马,陆长仙亦如此,身边的皇庭府诸位能人亦如此。
一行数人,全都驻守回望。
距离稍远,不过众人皆是修为在身,眼力非凡之辈。
依旧可以模糊看清城楼上,漫天箭雨下,将城楼上的兵士淹没。
然后又是数不清的兵士补上,接着倒下……
众人沉默,陆长仙忍不住长叹一声:“不知最终能有几人活?”
“架!”杜鹃眼睛早已迷蒙,她回首,猛力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陆长仙看着杜鹃疾驰的背影,又是长叹一声,也跟随而去。
那些黄庭府的修士,却是又回望了一阵城楼,面容上有着少见的哀默。
有一人突然撤转马缰,竟向城楼奔去。
身边有人催马将此人拦住:“你疯了!”
最终,黄庭府诸人还是跟随杜鹃离去。
一路上并未见得兵马,直到出城许久之后,方才见得,正有大队兵马正急速狂奔,朝着西江撤离。
撤军不易,自然不可能等到城破再走,那时就不是撤军,而是败逃,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城中那些人是最后的守城兵马……
杜鹃等人挥马而过,耳边听到有将领正在催促兵士们快行。
忽然,只见一兵汉跳将出来,拦在了杜鹃马前。
陆长仙与黄庭府诸人,顿时身形劲闪,将杜鹃围在了中间。
有黄庭府修士二话不说就拔剑,要动手,却听陆长仙道:“且慢。”
那兵士似乎没察觉到危险,声音沙哑的朝着陆长仙等人问道:“你们可是从城中来。”
显然这兵士只是一个底层普通士兵,并不识得陆长仙。
陆长仙正欲答,却见有将领察觉,奔马过来,一见这场面,二话不说,飞身下马,对着那兵士就是一脚踹翻。
然后赶紧向陆长仙请罪:“军中粗汉不识规矩,惊扰了诸位,还请阁下恕罪,饶他一命。”
说着便直接跪了下来。
拿兵士似乎这才明白闯了祸,倒也光棍,立马跪下,对陆长仙道:“与他人无关,我一人承担。”
说罢,拔刀便要自裁。
周边诸兵士全都停住了脚步,目光直直望着这边,却无一人出声。
可包括杜军在内,陆长仙一众人,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浩大的戾气正在聚集。
陆长仙脸色微变,一扫周边兵士,只见各个眼眶通红,却又有无穷杀机在蔓延。
“且慢!”杜鹃声音响起。
他话一开口,陆长仙就挥指一弹,一道流光闪过,那欲自裁的兵士手中刀立刻崩飞。
“多谢大人饶命!”那将领一见,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作揖。
杜鹃走上前来,冲那兵士问道:“你是想问城中情况?”
此话一出,那将领声音顿时停滞,周边兵士所有目光同时聚集到杜鹃脸上。
“我兄长还在城中!”那兵士声音很低。
杜鹃稍默后,只道了一句:“我们出城时,战斗已经打响了。”
说罢,又加了一句:“我见到还有许多将军,就连大帅身边的华先生也还在城中指挥作战。”
说罢,杜鹃上马,与陆长仙等人一起疾驰而去。
不久,他们身后又响起了吼声。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旗蛮追来吗?”
“时间是弟兄们拿命给咱们争取的,谁敢墨迹,老子砍死他!”
“跑,都给老子跑起来,把命留着,总有报仇的那一天。”
杜鹃等人回望,只见身后的兵士已然再次开始赶路。
…………
大乱之世,最不缺的就是震撼世人的消息。
新帝登基,定国号泰安,又首重武事,令得朝野上下一片振奋。
然而,泰安帝才登基不到十日,民间各种振奋声,还在高喊之时。
苏北沦陷了。
没错,苏北沦陷的很小,很突然的就传了出来,并且以飞速传向大夏各省。
别说百姓们懵了。
就练朝野百官都有点懵!
太突然了。
苏北有方有群坐镇,一向稳如泰山,怎么说崩就崩了。
然而,苏北沦陷,还只是坏消息的开端。
二十一日,苏北沦陷。
二十四日,旗蛮合并攻苏南。
三十日,仅仅四天,苏南全境陷落。
自此大夏东南全部落入旗蛮手中。
此还不止,苏南撤兵不及时,被旗蛮追杀八十里,六万兵士,完好出来的,不到一万人。
随后,旗蛮整军,大有趁胜追击一举拿下西江的意思。
数万旗蛮铁蹄,陈兵苏北,与撤退至西江的方有群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如今天下,人们开口闭口便提乱世。
可直到如今,苏北苏南兵败的消息传来,人们才真正感觉到,乱世是什么样。
就仿佛下一刻,整个大夏就都将被旗蛮踩在脚下了。
再没有人能够保持平静了。
泰安帝登基后交出的第一张答卷,将所有人都给震翻。
就连林华耀等人也被这突变给惊懵了。
竟直到苏南也沦陷之后,才开始有所反应。
当然最先要做的,肯定免不了要打击国朝。
以林华耀为首的军阀,联名公开发声,谴责方有群怯战溃逃,置国土于不顾,置苏北苏南百姓于不顾,方有群枉掌帅印。
他们公开要求国朝严惩方有群,以儆效尤。
几方军阀全是当世枭雄,共同发力之下,方有群很快就成了过街老鼠,国朝也成了众矢之的。
无数仁人志士,从各方云集京城。
只有一个目的,让方有群授首!
华明府曾经的担忧成为了现实,一旦主动撤军,方帅性命难保。
京中一时人满为患,有从苏北苏南讨来府上巨贾,也有难民。
、
更有一众不甘成为亡国奴,渴望为国出力的有志之士。
各官员府邸,一时间客满为患。
便是明王府隔壁的蔡老大人,家中也被踏破了门槛。
一墙之隔的明王府,甚至都能清晰听到对面,有慷慨激昂的声音,直言怒骂君不贤,臣不忠,大夏将亡矣。
蔡元德老大人深恐被明王府听到,不断劝诫,却仍然止不住那些愤概的声音。
蔡元德老大人欲哭无泪,来他府上的,有他曾经的座师,有他在野的好友,这些人都不是他可以驱赶的。
好在是明王府至始至终都紧闭府门,并没有对此什么反应。
其实就算明王府有意见,也无可奈何。
这根本不是一家一户府上在唱反词,整个京中,到处都是如此。
就算是天子手下的特勤部门,也都不敢出动,除非是公然在街头,直言谤君,太过招摇的,才不得不将其拿下。
二十三日。
限于压力,朝中不得开了大朝会。
自从登基后,就再未公开露面的老九,再次穿上了龙袍,带上了玉冠,坐在了龙椅之上。
很少出现人前的明王,也又一次立在了朝堂之上,与老九站在了一间屋檐下。
权倾朝野的胡庆言在列。
实升暗贬的德王在列。
张邦立在列。
武官之首,军机大臣秦鸿在列。
朝管共济一堂,还未开口,气氛便已紧张而又激烈。
墨白、胡庆言、张邦立都还算平静,毕竟事前就有了准备。
而军机大臣秦鸿,却是一张老脸铁青,他很清楚今日自己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他真的冤枉,才上任,关系都还没理顺,方有群那厮根本就没给他打招呼,就直接退军了。
现在满京城都在等着他给交代,他啥都没干,交代个屁啊。
可有些话还不好说,他总不能告诉把军方诸帅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情况公之于众吧,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事情闹到这么大,已经是掉脑袋的事了,今天这人肯定是丢定了。
唯有老九坐在上首,在两位真人的陪伴下,面色无喜无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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