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眸光骤然扬起:“不是说,有众多武人为津海屈辱,抛头颅洒热血,血溅五步也要一雪国耻吗?”
铁雄嘴唇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六爷,您误会了,那并非是一百零八山的人,而是世间勇武之辈,就如我铁家这般,我祖上有人曾拜入道门之中,后来出世之后,便立下了家族传承,然后我铁家又教导众多弟子,这些弟子再传于他人,所以虽然很多人开门授徒,但并非都是嫡系道门之众,只能称呼为武人而已。”
“道门没有人出手?”墨白骤然坐直身体,眼神凝聚寒光,盯着铁雄。
铁雄不知墨白为何突然变得气势恢宏,但只能解释道:“六爷,道门中人一般是不下山参与俗世争斗的,他们主要还是清修,求长生,如果不是国势彻底崩乱,他们不会主动参涉进斗争之中,而且天下论道的举办宗旨,其实也正是为了约束各方修行者不参与实际斗争,主要还是做震慑之用。”
墨白静静的看着铁雄,好半响才出声道:“战争已经打入我国门之中,还能被条约束缚?”
铁雄如何还看不出来墨白已经有了怒气,也明白了他怒起哪儿,心中却是暗道,六爷到底还是国朝皇子。
不过心头,却是对墨白更有了几分认同,微微一叹道:“六爷,津海并未真正大战,旗国也并未宣称攻打我国,他们已与国朝签订协议,在津海租界,算是名正言顺符合法籍的,所以道门没有下山。”
“国土被侵占,都不算国战?”墨白一反常态的认真,眼中那昏暗的生机都亮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津海为何还有那么多武人,舍生忘死的要以命雪辱?”
铁雄目光里也有了一抹沉重,但却看了一眼墨白之后,沉默半响,轻声道:“国朝也在打压这些武人,他们死在国朝手中的并不在少数!”
墨白一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铁雄看他这一眼,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让他淡然的心绪,都陡然之间震荡不平。
国朝,国朝!
他也是国朝皇室,墨白微微闭了闭眼,这一刻,他说不出话来。半响,才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
他仿佛又想起起了张邦立这位重臣,想到了定武帝的隐忍……
正是他们这般当权者攘外必先安内的思想决策,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良久墨白站起身来,迎着阳光再次沉默半响,才开口道:“最近几日外面风声如何?”
话题转的太快,铁雄一时间有些不懂:“您是问?”
“我身体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有好转的,而且需要诸多珍药相辅,如今在这儿我们什么都没有,是不行的,该离开前往明珠了。”墨白轻声道。
钱财物事全部交由铁雄处理的,墨白已经知道这些东西全在其朋友手中,甚至连皇后赐下的诸多珍药,都已提前安排,并未随车队而行。
如今墨白倒相信铁雄,应该不会贪下这些东西,否则又何须救自己性命?
“近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风声反而倒是小了,原本四处出没的兵士也好像不如前些日子多了,咱们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只是长途跋涉,您的身体……”铁雄看了一眼门外,微微思索之后道。
墨白闻言点了点头:“无碍,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便出发吧,咱们小心一点,如今国朝不稳,会有太多风波,说不得有人会在我身上下功夫,暂时我不宜露面。”
铁雄自是应允,实际上如今倒也没有那么怕了,毕竟墨白活过来了,即使被查到,也不如之前危险。
他去安排,墨白则独自朝着屋内走去。
在床上盘膝而坐,他一时之间心里却难以平静,再如何淡然的心性,今日仿佛也被拨动了。
今天确定了自己身处的时代,这国朝不堪,他心中不能毫无波澜。
想一想前世历史中,那场灭国之战是何等凄惨,他前世出身将门之后,所以远比普通人更为感触。
而且除此之外,再闻这道门居然对外敌入侵都能以不沾染世事,潜心修行为由,而无动于衷,更是令他心中愤怒。
这并非他为国朝而推脱,而是相比这皇子身份,他意识里更深刻的却是他道门身份,当然是前世的。
此时,他眼里绽放着光芒,那是在回忆。
前生的历史当中,不管历朝历代,每当外敌入侵之时,不管是清修道人,还是江湖武学豪侠,谁不是舍生忘死,力保国家?
在乱世之中,他们用鲜血洗就忠诚,他们不为国家政权,只为民族百姓。
尤其是当年那场灭国之战,多少武道豪侠奋勇而出,为国家中兴,抛头颅、洒热血乱枪之下不低头,即便横死割头之际,也要用牙齿咬下侩子手一块血肉。
他们或许没能改变大势,但他们却曾留下了一种永世流芳的精神。
“尚武精神!”
曾激励了整整一代人站起身来反抗的精神,甚至可以说,在那屈辱的年代,正是这种精神才让国人觉得自己还有心气,还有盼头。
也正因此,才有了后来打出来的太平盛世!
而当天下太平,在盛世之中,又何曾见过这些豪侠门搅风搅雨?
无不是归于平凡之中,默默传承他们的技业。
可再一看如今这时代,曾身为道门嫡传,江湖人物的墨白如何能够心中不怒?
这道门相比前世,算是刚好相反,盛世之时他们为臣帮国朝做事,以求荣耀。
乱世之时,他们反而清高起来,高高在上,只求长生。
更令墨白沉默的却是,他们还拥有着莫大的荣耀威严,仿若法外之地。
看似逍遥长生,清心寡欲,但却又敢为了利益仇怨,对自己下杀手,这是不理世事吗?
墨白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如今的他,什么也没有。
这红尘俗世要走一遭,最先要做的还是让自己恢复!
次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大院门口。
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儿。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魁梧汉子,一身粗布麻衣站在马车边上,对着一个穿着讲究的青年人道:“六爷,都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听其声音,竟是铁雄,可面相却完全看不出来。
而这青年人,自然便是墨白了,只是此时他带着一顶圆礼帽,脸上似乎做了些手脚,竟改变了面貌,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光芒不盛,只见他上了马车,轻声道:“好,走!”
车轮撵动,他们的身影在这个清晨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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