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冬。
塞外长城之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长城上铺着厚厚的白色毡毯。
越过阴山,山峦重叠,越过阴山关口,乃是一大片平原。数千座帐篷安在平原上,四周雪域苍茫,北风呼啸,帐篷旁侧都架着篝火。
靠近山坳处,风势最小,地势低洼,也是很好的埋伏点,大秦帝国的军旗在小小的山坳里飞舞着。
远处的山头上,几个披着雪獒皮的匈奴小子抬头观望着下面载歌载舞的场景。
越往南,天气越发冷,这冷意伴着湿气,侵入人的骨髓里。
咸阳城,上林苑。
冬日,打猎的好时节。林中叶子纷纷凋落,树上光秃秃一片,巨鸟的巢穴,走兽的踪迹,都变得十分显眼。
只是野鸡野兔,藏在杂草里,不容易分辨。
今日山林里聚齐了年轻的将领,头戴羽冠,身披鳞甲,三人一组,站在战车上,一个控马,一个扶车,一个射箭。
今日天气出奇的好,晴空万里,因是冬日,阳光也分外清冽。林苑里真是万籁俱寂,忽的一身凄厉鸟鸣,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来。
草地上铺着薄薄的雪,战车在厚厚的草加雪地上飞驰过去,动静也很轻微。
一部分人,三人成列在一组战车上学习骑马射箭,另一部分则在学着骑马射箭。
自从马镫马鞍问世,扶苏就想着抛弃战车,组建一支真正的骑兵队伍。
偌大的上林苑,占地千顷,四周还都有人放哨警戒,防止有人闯入。皇家林苑,能进入其中的人少之又少,这么大的空地,闲置真是浪费。
扶苏今日心情极佳,所以抽了全数金吾卫、又调了许多虎贲军、郎卫,一同前来上林苑。
“今日,朕要你们虎贲军、金吾卫、羽林卫各自内部组队,就在这上林苑中比赛狩猎,谁射中的野兽多,朕就算他是头名。朕赐他校尉之职,隶属卫尉之下,统兵二百。”
只见一个年轻人冒出来,问二世:
“陛下,卑下斗胆,冒死敢问陛下,这野兽数量多,是否也该有个标准。若是有些只猎些兔子野鸡,一只鹿都猎不到,可是有些人虽然猎的少,但是却能猎杀狼、野猪,是否不公平呢。卑下曾经听陛下说过,宫中府中俱为一体,上上下下都要处事公允,不可偏私。可是如今这选拔头名的方式有失偏颇,纵使陛下选出来了头名,我恐怕其他人也不服气啊。”
秦二世看着这个年轻人,只觉得他脸熟。
只是羽林卫统领郑统站出来呵斥道:
“无礼之徒,怎么能在陛下面前造次,还不快退下。”
二世宽了宽袖子,他今日召见这些年轻人,就是为了从他们之中选拔可造之才。
如果这样明显荒唐的指令都没有人质疑,那秦国怕是真的完了。
所谓指鹿为马,不过是拿一件小事去试探大家的反应。扶苏深谙其中道理。今日举行这样的比赛,本意也就是观察试探羽林卫、虎贲卫、金吾卫。
“郑统,你先退下。”
这郑统,很不喜欢这赵子易,只因为他凡事都想着冒头。郑统只是世袭的属官,如今宫中风雨飘摇,人人都在以实力论品阶,那些贵族出生的子弟,若是没有实力,都成了被‘风言风语’的对象。
而赵子易,年纪轻轻的,却很有野心,更难得的是,他们一家和蒙家向来关系很好,蒙氏两兄弟如今如日中天,郑统还不敢当面得罪这小子,只能安排他尽量不要在皇帝面前晃悠。
郑统自然害怕,怕有一天他的位置被人顶掉。
“你是何人啊?”
“臣乃羽林卫副尉。秋狩之时,臣曾得获第二,当时陛下允诺,谁得了第二,就封谁为羽林卫副尉,随侍陛下左右。
“那为什么朕这些时日都没见过你。”
郑统主动上前:
“陛下,赵副尉虽然可以陪侍陛下左右,可毕竟是刚上任,臣担心他殿前失仪。臣今日本来不想带他前来,也是怕有辱陛下威严,没想到他还是口无遮拦。”
“偏听则信,兼听则明。朕这些日子也听腻了歌功颂德之词,就让他说吧。”
郑统只好退下。
扶苏看着这个赵子易,确实人中龙凤的感觉。
“赵子易,朕记得你是赵婴的孙儿,赵贲的侄子。难怪朕总觉得你很面熟。你的伯父现在还好吗?”
“蒙陛下挂念,伯翁现在身体康健,每日走犬猎兔,倒也自在。”
蒙恬当初为赵婴求情,扶苏当时为了大局,没有给他这个面子。此番蒙恬东巡,监督那些郡王,朕不若为他准备一个惊喜吧。或许可以从眼前之人着手处理。
而且,这赵贲作为赵婴的儿子,又立了战功,他如今不闭门谢客,也不临朝,倒像是在和自己作对。
“你觉得这样的比赛不公平吗?”
“诚如卑下方才所言,只按数量,不论野兽的体格大小,行动速度之快,未免不公平。”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皇帝的号令。不管是让你们下刀山,还是去火海,都要照行不误。这是秦国每一个秦国士兵都必须要做到的,你今日当着朕的面,都敢质疑朕,若是远在关外,接到朕命,朕又岂敢信任你们。”
“陛下,臣听说当年舜传位大禹时,曾经送他十六个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人心是很危险的,道心却很微妙,唯有精心体察,才能走在正道上。将士虽然是帝国的利器,可是臣却以为,将士也是人,如果君王不顾其他的,只一昧让将士们执行命令,到时候就会伤了将士们的心。这样的话,即便君王的命令下达,但是将士们执行起来,也会心有戚戚,若是时间久了,天子的威严将不复存在,将士们还会听天子的话吗。”
“小小副尉,可堪大将之任也。”
“陛下,这些道理,都是臣的祖父教给臣的。”
“祖父?”
“祖父曾为先帝攻打赵国,后来又为先帝镇守齐国,戎马半生,又曾蒙先帝信任,陪行东巡。祖父将半生行军打仗的道理都传授给了我,臣虽地位卑下,但还是想劝谏陛下,还请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