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扶苏感到很新奇的是,姬豪手下的属官鲜少说客套话,更不讲什么阿谀奉承之词。
他若有事要问,他们便能回答得体,他若无事,那些属官也不会凑近说什么阿谀之词。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属官办起事来,不仅效率极高,而且对待下属也并不自恃高人一等。
难得,是在是难得。
还记得淳于越曾在他面前偶然间提过一句,“秦国法度森严,王上又励精图治,所以朝中上下并无私交坏公之风。”
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今日竟然从这些位分低的官吏身上便能感受到此等办公朴素严谨之风,若是推及到大秦前朝之中……
不过这也不奇怪,秦国铁骑在外势如破竹,屡战屡胜,内朝势必固若金汤,众志成城。
若是这种风气能一直延续该有多好?
看扶苏似乎有些走神,姬将作又开始会意,“公子若是乏了,可先回宫歇息,这里自有下官加以督察。”
他这里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他现下回宫也无甚要事可做。
见公子面露不愿之色,姬豪对公子的了解便又多了一分。
看来公子是个闲不住的人啊。
那带公子去看些什么好呢?骊山,除了山山水水,再便是陛下王陵。王上的陵墓虽然就在不远处,但是,没有王上特命,谁人也不敢私自进入。
而且,他和章邯知道王陵究竟在何处,这本身就是大罪!
就在此时,姬豪回首意外看见远处绿浪滚滚,忽的灵机一动!
“公子,骊山以东有良田千顷,现下正是春种时节,定然有不少百姓在坝上耕作。公子久居深宫,不若前去一睹百姓劳作之状,兴许能有所悟。”
扶苏眼底忽的激起一片波澜,这个姬豪,看着是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粗,没想到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哦,姬将作,这主意倒是不错。”
“既然如此,那姬豪便为公子引路。”
扶苏眉眼一弯,朗笑道,“有劳姬将军。”
姬豪大喜过望,“公子言重了。”
池武眼见姬豪讨了公子的欢心,又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公子看自己的眼神,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池武看着公子被姬豪带领大步流星的往车驾那边走去,眼前忽的出现了公子年幼之时在他前面跑跳的景象。
如今看着这般英姿勃发、年少气盛的公子,池武忽自言自语道,“唉,我老了吗?”
池武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厚实的紧,“也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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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时节,田野里自然冒出了许多人影。现下日头还算高,农人们佝偻着身子,手中抄着他们的吃饭家伙,木楸、木耒、木耜纷纷上阵,在一块块黄土方阵里捯饬着。
几只黄牛在这一片广阔天空下的田野里零零散散的分布着,黄牛屁股后面总是跟着许多人扶犁。
一些孩童,苦于少衣,身上只得蒙着块布衫遮羞,围在一起在水沟里捉泥鳅、也有些懂事的孩童,穿着烂衫在田野梗上挖荠菜、黄花菜。
“阿爹,你看。”一只坐在黄牛背上正在吹埙的男孩指着西边惊奇的喊着。
金乌西渐,暮色快要袭来了。
远处的田埂上,有着一长排柳树,柳荫之后不知何时竟然悄悄涌现出一群黑甲卫兵。
“不关我们的事。”老农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继续埋头抚犁。“而且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秦国,最不缺的就是将士!”
扶苏只恨自己今天多此一举,他生怕自己因为年龄低,又不是正式的太子被那些下属们轻视了去,所以特意穿了冕服。
没想到着冕服骑马竟然这么累,还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也不便下地过去瞧瞧。
不过,看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工具太过落后,这是他已知的,不过落后到这种地步,也是让人咋舌。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他得尊重历史发展的规律。
改革农具,便是他能对身处大秦最底层位置的农人们的最大帮助,亦然是开创一个新时代的必要手段。
“公子,日头渐西,该回宫了。”出于卫率之责,池武必须提醒公子。
姬豪又道,“公子,天色已晚,好在此地可直接过村,过了这个村,便有一条道直接通向咸阳城北门,公子可由此道先行回咸阳城,而后回宫。”
“看来姬将作对咸阳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扶苏不由得对眼前姬豪又增了几分好感。
看他大大咧咧的,实则心思细密,且他实则非常善于察言观色、陪王伴驾,可是竟然只落了个闲职将作少府。
实在可惜!
“实不相瞒,姬豪平素没事,就喜在咸阳城郊与我下属纵马驰骋。”
扶苏眉眼一弯,笑意清澈,“想必和姬将作纵马驰骋的那位便是那位五校章邯吧。”
“公子慧眼,姬豪拜服。”
“没想到姬将作这个敞亮人,竟舌灿莲花,想来号称出自纵横家的姚大人见到姬将作,也要甘拜下风。”
姬豪眼见公子上钩了,双眼放光,忙故作推辞道,“公子,下官区区一介将作少府,如何与位居上卿的姚大人相比。”
“姬将作过谦了。若是此番馆舍如期修建完成,扶苏定会像君父荐举姬将作。”
“那便有劳公子在王上面前多多美言。”
“本殿这便要回宫了,不知姬将作可要和本殿同行。”
“愿往。”
姬豪做梦也没有想到,公子竟然会邀他与他同乘辒辌车。
这是他莫大的殊荣。
由此,他也知道,他很快就要发达了。
池武眼见姬豪今日在公子面前出尽了风头,本就心生醋意,现如今看到他与公子同乘,自然更是不满。
今日,公子一直将他晾在一侧。以前,他从来不离公子左右。想到这些,池武越发看姬豪不顺眼。
本将军乃是赢姓公子池之后,算起来也算与公子同宗,蒙王上器重,得卫率之职,护卫公子左右。十多年来,丝毫不敢懈怠,更从未以公子卫率职位卑下而心生不满。
而你姬豪算什么东西,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那点破事,他能位居将作少府,还不是靠赵高那个贼人在王上面前说了他的好话。
和赵高狼狈为奸之徒,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竟然胆敢在他面前曲意逢迎,扰乱公子视听。
公子年纪尚轻,根本不知这宫里谁人对他真心,谁人对他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