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燃情(1 / 1)

寇琛并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见到,即便是亲儿子,也得要提前招呼一声。寇响就这么突兀地跑过来了,助理只能无奈地告诉他,寇琛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不能打扰,他便耐着性子,在走廊里等了将近二十分钟。

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许多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也包括寇琛,不过在这一群中年人里,寇琛算得上是最气度不凡的那一个,人过中年,近迟暮,身材却没有发福,气宇轩昂。

寇琛看到了寇响,立刻对身边的商务伙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送了。”

“寇总您忙。”

寇琛路过寇响身边,撇了他一眼:“跟我来。”

然后大步流星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寇响跟了上去,来到办公室,分外随意地坐在老爹的转椅上,兜了一圈,环扫着整个办公室。

桌上堆叠着厚厚的文件,上面是复杂的市场分析财务报告数据,看着都令人头疼。落地窗外,能一眼俯瞰整个商圈全景。

寇响想象着自家老爹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睥睨着自己商业王国的样子。

这样的生活,他可过不来,他无法想象自己将来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处理各种繁复的文件,大小会议没完没了太不自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很不real。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寇琛走了进来,同时带上了门:“你怎么来了?”

“有事。”

寇琛点了一根烟,略有讽刺地说道:“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值得你这位‘大忙人’专程跑着一趟。”

寇响耐着性子到:“我有事要跟你聊聊。”

很少见儿子这样心平气和与自己面对面谈话,寇琛将烟头杵灭在烟缸里,然后道:“有什么,说吧。”

寇响摸出一个u盘放在木制茶几上,缓缓推到寇琛面前:“这是我这些年演出的所有视频音频文件,包括我写的歌填的词。”

寇琛目光下移,看着那颗钢制的u盘静静地躺在他面前,边缘泛着光。

他没有接,而是说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想让你了解,我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寇响宛如一个成年人般,认真地看着他:“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找到了自己的梦想,我想唱歌,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走得更远。”

“我想让更多人知道,中国的嘻哈不是du药,或许有很多负面的东西,有歧视也有暴力甚至性,但那并不代表嘻哈的全部,它有更多正面的东西,强烈的音乐节奏,直白的歌词和丰富的表现力,它可以给人带来勇气,带来希望,带来peace,love,andrespect,我想让更多人感受到它。”

寇琛听着儿子的讲述,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才平静地点了一根烟。

“你们的圈子里,也许不是每个人,但是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家伙,都跟你抱持同样的梦想,想要把你们的音乐发扬光大,可是有几个人能够真的做到,别以为我什么都不了解,什么peace,love,respect,在这个相互倾轧成王败寇的社会里,没有什么真的peace,love,这些理念提出来都是商业噱头,你不要太天真了,等到很多年以后,你会慢慢发现,你所信仰的道,你所坚信的东西都是虚无缥缈一场空。而作为你的父亲,我要做的,就是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带你走在真正正确的道路上。”

“真正正确的道路。”寇响冷笑:“出国念书进公司,当一个像你一样不负责任的男人,这就是你所说的真正正确的道路?”

寇琛猛然站起身,颤抖的手指着他,却说不出半句。良久,他又气呼呼地坐下来,重新点了根烟,沉声道:“既然是心平气和地谈话,我不想跟你吵,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你的父亲,我比你多吃几年饭,多经历很多东西,我知道在现实面前,所谓梦想,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寇响看着父亲,一字一顿质问道:“可是你有过梦想这种东西吗?”

这句话把寇琛问住了,他的梦想

寇琛不由得回想起过往宛如黑白画质一般的八十年代旧时光,就如同被压在箱底蒙尘的旧碟,不堪回首。

“我说的是你的事,少扯老子身上。”寇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你可以跟我谈你的梦想,但是出国的事情没商量,做份内的事情,承担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再此之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

“我份内的事情,应该承担的责任。”寇响站起身,居高临下睨着寇琛:“可是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你承担了自己的责任吗?”

只听“砰”的一声,寇琛手里的茶盏被他扔了出去,砸在墙玻璃上。

巨大的动静引得助理急匆匆进来:“先生,怎么了。”

“出去。”寇琛声音低沉,听得出来,他动了怒。

助理被吓了一跳,讪讪地退出了办公室。

父子两人一言未发,对峙良久,终究是寇琛最先妥协:“有些事,只有你长大一些,才会懂。”

“如果长大以后我会变成你这样的人,那我宁肯永远不要长大。”寇琛眼角疤痕颤动着,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留下满地茶渍狼藉,和一位倔强又顽固的老父亲

寇响气势汹汹走进了休息室,杨吱正站在高楼落地窗边,俯瞰外面的风景,他不由分说,拉着她离开。

奔涌的江流河畔,轰隆隆的桥洞发出共振,脚边的碎石子仿佛都在颤抖。寇响站在河边打着水漂,眉眼冷漠,眸子里好似凝结着一层深秋的雾。

“这种从来只会赚钱的家伙,懂什么。”

石子在水面连着跳跃了好几次,最终沉没在汹涌澎湃的江流中。

杨吱静静地站在寇响的身边,只是陪着他,不发一言。

她曾经以为贫穷会让梦想无以为继,却没有想到像寇响这样的有钱人家的少爷,会更加身不由己。杨吱经常会在他的音乐里听到有关于自由的主题,可是他看起来是那样自由自在,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他。

杨吱被这样的寇响所吸引着,想要靠近他的身边,像他那样不管不顾,恣意洒脱。

可是,他没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他才是最不自由的那个人。

她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衣服里,紧紧地抱着他,用自己娇小的身躯,给他巨大的力量。

双层高架桥上有地铁驶过,再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仿佛大地都在颤动。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几声口哨,杨吱立刻松开寇响,只见裴青时绪和沈星纬几人从阶梯边跳下来,冲他们坏笑着。

寇响平淡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时绪道:“你们俩一放学就双双失踪不知去向,我们当然来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在这儿。”

沈星纬走到两人跟前,目光不怀好意:“没打扰你们吧。”

寇响没什么好脸色:“你说呢。”

杨吱立刻道:“是我让他们过来的。”

“小吱儿说你心情不好,怕你一个人有什么闷在心里憋坏了,叫我们过来陪着你一块儿玩。”

杨吱还怕自己自作主张的决定会让他不开心,不过寇响似乎没有表现出反感,挑眉问道:“你们打算怎么玩。”

几位伙伴见他有兴致,立刻意兴高涨起来,沈星纬和裴青一人一边揽着寇响,朝着宽阔的大马路走去:“今天晚上caesar你最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和谁玩就和谁玩,哈哈哈。”

时绪也挽住了杨吱的手腕,笑说道:“走吧,一起去玩,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赶功课,难得放松,要劳逸结合。”

杨吱望着少年们的身影,夕阳在青草地边投射出高低错落的背影,他们揽着正中间的寇响,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好玩的事情。

暮色四合,残阳似血。

看着他纾解的笑容,杨吱心底也是一阵畅然,他从来都不喜欢一个人,孤独不是他的选择,只是习惯了而已。

寇响离开以后,一整个下午,寇琛无心处理公司繁琐的事务,心烦意乱,打开电脑看球赛,然而球赛也看不进去,心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不上不下。

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响着儿子今天下午的话,

“我想让更多人知道,中国的嘻哈不是du药它可以给人带来勇气,带来希望,带来peace,loveandrespect”

“当一个像你一样不负责任的男人,这就是你所说的真正正确的道路?”

“你有过梦想吗。”

寇琛走到柜子边,柜子的最深处放着一个木制的箱子,箱子表面有不少斑驳的划痕,看得出来,年岁久远。

箱子上了锁,扣着那种早些年的铁质箱扣,都生了斑驳的锈迹。

他用钥匙打开锁扣,轻轻一提,木箱发出一声“吱呀”,露出一条黑色的缝隙,寇琛终究还是重重地盖上了木箱子,没有打开它。

近乡情更怯。

燃情八十年代,那些年少时候固执坚守的道义,狂热执着的爱,玩命追逐的梦想早已经随着时代滚滚的洪流,大浪淘沙不剩下什么了。

都说十二年一个轮回,他也早已不复当年的青葱少年。

曾经那些本以为永远不会分离的义气哥们,也已经天涯四散,有的样貌模糊,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热血不再,剩下的,只有这一箱沉甸甸的唏嘘与感慨。

寇响说他不懂,他怎么会不懂,毕竟他也曾年少过,而在他的青葱岁月里,叛逆程度恐怕是寇响的百倍千倍。

正是因为吃过那样的苦,甚至让人拿刀架过脖子上,吃过年轻的亏,上过哥们的当,所以他才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重走他的老路。

他希望能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那天晚上,寇响鲜少几次喝酒喝出了些许醉意,深邃的一双黑瞳笼上几分微醺之感,性感至极。

喝醉酒的寇响,freestyle更加放纵和恣意,才华横溢,整个废弃工厂的rapper都在为他尖叫,为他疯狂。

无与伦比的感染力无法不令人动容,中国的嘻哈音乐没有能够叫得响亮的名字。

caesar,这是他坚守奉行的信仰。

那天晚上,在酣畅的金属音乐里,疯狂的人群中,杨吱抱着寇响,踮着脚尖,吻了他很久很久。

他唇齿间有微醺的酒意,她捧着他的脸,动情地吮吸着他微甜的唇,难舍难分。

在一阵阵狂热的叫嚣和激越的打击乐器声中,她靠近他的耳畔,用那沙哑的嗓音对他说了几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被迫要丢弃最珍贵的东西,一定不要难过。”

“你所坚守的梦想,坚信的道义,永远不会蒙尘,知道为什么吗?”

她的声音若有若无,似近似远。

“因为我会代你,走下去。”

这几句话宛如一个钢印,永远烙印在了寇响十八岁那一年那一天的醉梦之中,也陪伴着他,走完了这充满传奇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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