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疤痕(1 / 1)

周婶和园丁王叔听到大院儿里的动静,连忙披上衣服匆匆走出平方小楼,恰好看见落地露台边,寇琛拿着一个价值昂贵的古董青瓷花瓶,追着寇响满花园的跑。

“你还跟老子蹬鼻子上眼,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寇响他回身一把握住寇琛的手腕,父子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几秒。

寇琛当然不是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的对手,他几番用力竟然还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臭小子,松手!”

寇响紧咬着牙,看着他,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周婶见势不对,连忙跑过来拉开两人:“不要打不要打,少爷,你快松手,你怎么能跟先生动手!”

园丁王叔也挡在两人的中间,卸下寇琛手里的花瓶:“哎哟先生,这可是上了年代好物件,千万砸不得,少爷的脑袋是有多硬啊,要是砸下去还得了,可惜了夫人几百万拍回来的花瓶哎!”

寇琛:“就这破瓶子,能有几百万?”

王叔:“那可不,据说是宋代传下来的好宝贝。”

寇琛小心翼翼把花瓶放下来:“那你怎么不早说,差点砸坏了!”

“可不是啊!”

寇响:

他翻了个白眼,转身朝着屋外大步流星走去,身后寇琛叫住他:“这么晚了,你去哪,你给我回来!”

“你以前不管我,就永远别管我。”他的声音充满了嘶吼的力度。

“你说老子不管你,老子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哪次你闯祸了不是老子去学校给你收拾烂摊子,这些年你打过的架,送进医院的人,你掰着手指头数数,十根手指头数不数得过来,老子没管你,你能活到现在?”

寇琛的声音渐渐远了去,寇响已经疾步走出了小区林荫道,他一路小跑,呼吸不平,只想快些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逃离那个□□的父亲,逃离他所要面对和承担的一切。

什么出国,他根本不想继承什么狗屁公司,爱谁去谁去,反正他不乐意。

寇响边走边给裴青打电话,电话那边,裴青房间很安静,他低声问他:“caesar,有事?”

“出来喝酒。”

“不是吧老大,我们刚刚才分路啊,喝什么酒。”

“出不出来。”

“不行,我妈这段时间身体不大好,晚上我得在家呆着。”

寇响挂断了电话,又给沈星纬拨去,然而电话还没有接通,他便用力将手机扔了出去,暴躁地低吼了一声,一脚踹在身后的梧桐树上。

身后几个女人见状,都赶紧绕道离开。

空旷的街道,寇响一个人漫无目的走了很久,本能地伸手摸烟,却发现已经不抽烟很久了。边上一家副食店还在营业,他走过来去掏钱买烟,不过钱都拿出来了。

“算了。”

他顿了顿,没有接老板递过来的烟,转身大步流星朝着花园走去,没成想撞到了几个小混混。

“臭小子走路没长眼啊!”

“哎哎,撞了人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寇响回头怒吼一声:“滚蛋!”

“哟,脾气还挺冲,兄弟们,给他点厉害瞧瞧。”

杨吱正伏在书桌边写作业。

房间不算很大,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扇靠墙的衣柜,书桌靠窗,书柜立在边上,装修都是统一的白色调简约风格。

这间两室厅的公寓虽然不大,但是装修得非常精致,而且小区环境很好,住户须得刷卡进入小区。

母亲和李叔的离婚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一开始李叔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母亲的态度却很强势,加上陆亦这边帮忙雇请律师找李叔协谈,李叔有实质性的家暴行为,即便闹上法庭,将来也必然落得人财两空。

后来在调解过程中,李叔苦苦哀求母亲再给他一次机会,甚至不惜跪下来请求母亲的原谅,杨吱心里忐忑,生怕母亲再度心软。不过幸好,母亲总归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既然做出了决定,便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考量,不会朝三暮四,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死守着这个残破的家。

最终,一纸离婚协议书,终结了母女俩和那个男人最后的关联,现在她们母女俩生活在一起,杨吱心里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踏实。

她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她想要的一切都会慢慢实现。

正说话间,母亲敲响她的房门:“吱儿,出来喝碗鸡汤。”

“不喝了,太晚了会长胖。”

“学习这么辛苦,哪里会长胖,我放在保温盒里,你学习结束出来喝一些。”

“好的,妈妈,您快睡吧。”

杨吱说话间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走动,活络筋骨。以往的这个时间,寇响的信息肯定来了好几条,不过今天居然这么安静。

杨吱拿起手机,看着黑乎乎的屏幕,想了想,给他去了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

短信发出去半个小时,他没有回应,杨吱心下不安,又给他打了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这下子杨吱越发忐忑起来。

就在她心焦气燥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寇响打过来的。

杨吱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喂喂几声,电话那端很安静,始终没有人说话,隐约能够听见他克制又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杨吱的心沉了沉:“你怎么了。”

那边依旧没有说话,她焦急地追问:“寇响,出了什么事?”

隔了很久,寇响低醇而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没事,想听听你的声音,挂了。”

杨吱预感到不妙,连忙道:“你在哪里。”

“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去?”

“没事。”

杨吱真的快被他给气死了,就这样还跟她说没事,当她傻吗?

杨吱了解寇响的性格,知道连珠炮似的逼问对他来说没有效果,她只能耐着性子,柔声问:“寇响,你想见我吗。”

电话那端似乎沉默了许久,杨吱的手紧紧握着手机,直到他低醇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想见你。”

几分钟后,杨吱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母亲似乎已经睡下了,于是她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回头看到了饭桌上放着的保温饭盒,里面是母亲炖的鸡汤,她索性带了饭盒轻轻出了门。

此刻已经接近十一点,中心公园,清冷的月色倾洒在石板路上,杨吱提着保温盒孤零零走进来,四下里张望着。

不远处的长椅边,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安安静静坐在椅子边,平日里的锋芒全收,此刻月色倾洒在他的身上,他颔首,气质沉静。

杨吱三两步小跑过去,意外地发现,他嘴角竟然有淤青,月光下,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你跟人打架了?”杨吱皱了眉头,严肃质问:“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他答应过,不再和人打架。

“食言了,对不起。”

这次竟然如此轻易便服软道歉,杨吱的怒气很快就被心疼所取代,她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捧着他的脸,将他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这样的夜晚,寂静的月,万赖俱寂,连风都平静了。

杨吱抬手抚过他的脸,从那双桀骜的眉眼往下,到眼梢,再到鼻梁,肌肤一寸一寸,极致的温柔。

她目光带了缱绻与痴迷,指尖最终落到他的薄唇畔边,轻轻按了按。

“疼不疼啊。”

不管他疼不疼,反证她是心疼的。

这个世界上,总归有一个人为他心疼。

寇响原本阴郁的心情,便在那一刻,奇迹般地被抚平了,心里便如这周遭幽静绿野一般,波澜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用力吻了吻。

“为什么跟人打架。”她蹙眉问他。

“撞了一下。”寇响说得轻描淡写:“年轻人火气燥,老子懒得和他们计较。”

杨吱:

八斤八两吧。

“突然跑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爸来了。”寇响冷淡道:“家里待不下去。”

“叔叔说什么?”

“让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寇响隐去了出国的事情,不想因此影响杨吱,说多了她肯定胡思乱想。

杨吱轻微叹息了一声,道:“我妈妈常说的,在年轻最不会当父母的年纪里,一下子成了父母,手足无措,什么都做不好,而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磨出了为人父母的样子,知道该理解孩子的时候,孩子却已经长大了。”

这也是一种无奈吧。

寇响却摇了摇头,沉默更深。

不是这样,他的父母并没有手足无措,甚至没有一星半点迎接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欣喜。

他们不爱他,他是不受欢迎的。

从六岁渐渐有了记忆开始,寇响便有了这个认知,他知道父母的结合是不幸福的,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早些年他叛逆不羁,行为放纵,故意闯下很多的祸事,让寇琛给他收拾烂摊子,他用自己的方式,明晃晃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仿佛于父母而言,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的惹祸。

哪怕,哪怕他只是希望寇琛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多看看他。

寇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恍然间,感觉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抚到他手背的位置,用力地按了按。

他抬起头,却见杨吱那一双幽深的黑瞳,在月光下格外清澈。

“你不要难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力量,他牵起她的手,抚到自己眼角那一条曲折的伤疤。

“你一直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却不敢问。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它的来历。”他平静地说:“我十二岁那年生日,父亲被母亲十来个电话催回家,心情不好,吃饭间隙发生了口角的争执,两个人越吵越厉害,我心情很烦躁,为了让他们住嘴,我打碎了香槟酒瓶,用碎玻璃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杨吱的呼吸窒了窒。

寇响却笑了:“看到他们错愕的眼神,别提心里多痛快。”

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成了他们眼中的焦点,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们眼里有他。

杨吱满心的酸涩,她捧起他的脸,薄薄的唇轻轻吻住了寇响脸颊的伤疤。

以前总觉得那条疤痕有些狰狞,让人害怕。

听到关于这个疤痕的故事,杨吱只觉得一阵难受和苦涩。

一寸一寸,她亲吻着他的脸颊,眼眶微微湿润。

寇响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可怜我,都这个年纪了,我不是小孩子。”

“我没有可怜你,我心疼你。”杨吱眸子里一片柔软,伸手将身后的保温饭盒拿出来:“没有什么是大吃一顿不能解决的,我给你带了夜宵。”

寇响摸摸肚子,惊喜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我当然知道,又是离家出走又是打架的,片刻都不会消停的家伙。”

杨吱打开饭盒,蘑菇鸡汤散发着醇厚的鲜香,汤面浮着一层金灿灿的黄油,让人胃口大开。

“这是我妈妈的招牌手艺,快尝尝。”

寇响当下便直接端起保温饭盒,咕噜咕噜喝了一气,温热入腹,瞬间觉得心情大好。

“咱妈手艺真好。”

“那还用说。”

等等

杨吱侧头望向他:“你说什么?”

他眉毛挑了挑:“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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