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1 / 1)

果不其然,下课以后杨吱的衣服便重新回到她的课桌上。

没人知道是谁拿了它。

未经世事的少年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伤害。

一整节体育课,杨吱都抱着寇响的黑色外套,挡在身前。那件衣服宛如刀枪不入的坚硬盔甲,保护着她。

衣服有淡淡薄荷草的味道,仔细嗅着,却又消散了。她素来闻不惯烟草味,不知为何,现在竟也觉得好闻了。

体育课结束以后,寇响回到教室,发现他的外套规规整整摆在课桌上,叠成没有一丝褶皱的豆腐块。

寇响小心翼翼捧起衣服,蹙了蹙眉。

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边上沈星纬都惊讶不已,看着那件叠得完美无瑕、简直堪比私人订制高档西服的外套,他咧咧嘴,冲寇响竖起大拇指:“嫂子...好手艺!”

那个下午无比燥热,窗外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拍打着窗外嫩绿的枝叶,沙沙作响。

直至放学,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态势,云层灰蒙蒙地压着大地。

杨吱提着伞沿着走廊缓慢走着,刚刚收到来自赵女士的越洋短信,说这两天她儿子就得回家,让杨吱有个准备。

杨吱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位少爷性情究竟有多古怪,多难相处,让之前那么多经验老道的家教都宁肯放弃高薪,主动请辞。

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啊。

杨吱满心忐忑,情不自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希望快些回家,万一那位少爷已经回家了,不好让他久等。

教学楼前,她撑开了伞,准备冲进大雨中。恰是这时候,寇响走了过来,停在她身边。

他的存在感很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因此一靠近杨吱便本能地警觉起来。

教学楼屋檐之下,两个人相距不过五米,杨吱感觉丝丝凉风拂面,夹杂着湿润的气息。

偷偷打量他,他身形修长而笔挺,大长腿套着铅笔裤,背着单肩背包,手随意揣裤包里,远眺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显然——

没有带伞。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的时间,面无表情地扣上鸭舌帽,径直走进雨中。

杨吱:......

现在已经不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瓢泼而下,杨吱顾不得多想,只能撑起自己的小花边儿伞,追了上去。

寇响手揣兜里,蒙着头往前走,恍然间察觉到身后好像跟了条小尾巴。

他停住步伐,回身,杨吱不设防,险些撞上他。

她慌忙稳住了身体,伞檐往后仰了仰。

这样他便能看清她的脸蛋。

她皮肤很白,白皙里沁着若有似无的血丝,刘海微润,濡着水珠。

一双杏眼惶惑而不安,呼吸越发急促,鼓胀的胸部一起一伏。尽管她努力躬着身子,但是有些东西,越加掩饰,反而越是明显。

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性吸引力。

没有见过世面的男孩,或许只能看到她身材的姣好,带着猎奇和玩赏的低级趣味,就像看酒吧夜店艳俗的脱衣女郎或者岛国动作片。

但她的羞怯与莽撞,落到面前这个男人深邃的眼眸中,却催生出了某种情|欲的味道。

情/欲,是爱最初始的状态。

他血气方刚,难以幸免。

尤其是当她靠近,一股子奶味袭来,寇响的心都缩紧了。

他移开目光,问道:“怎么?”

“雨太大了。”她声音很细,像猫咪叫唤似的——

“一起走吧。”

于是寇响眼睁睁看着她踮起了脚尖,伸长了手,给他撑伞。

只不过花边小伞似乎很难罩住他们俩人。

“不用了。”

“没关系,可以一起遮。”

他加快脚下步伐:“已经湿了。”

“可以少湿一点。”

“......”

真磨人。

他停下脚步,女孩也赶紧刹住车。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踮起脚,继续给他撑伞。

“想要干什么?”

他居高临下睨着她,调子很冷,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投桃报李。”她说:“你之前帮了我。”

“不需要。”他冷漠回绝。

杨吱依旧追着他,千难万难给他撑伞,水花四溅,弄湿了她的裤脚。

“你不怕我?”

“不怕。”

沈星纬说,在学校里,这位新来的女同学很怕和任何男生讲话,路过他们总是低着头,内向孤僻至极。

偏偏不怕他,还一路追着他。

人心终究非铁石。

寇响最终还是妥协了,主动接过了她手里的伞柄,和她面对面站在伞檐下,伞檐向她偏斜了几寸。

“行了,走吧。”他调子里带着一丝无奈。

杨吱抿唇浅笑:“caesar,你回家吗?”

“不回。”他顿了顿:“你叫我什么?”

杨吱愣了愣,唤道:“caes...”

“别叫我这个。”

“噢。”

班上同学都这样叫的,很少直呼其名,大家都叫他caesar,这个名字,在唱rap的圈子里很出名的。

“那我叫你什么?”

“随便。”

左右不熟,以后交往机会无限趋近于零。

“寇大哥。”她清甜一笑。

寇响::……

两个人行走在落叶满地的校园中,杨吱追逐他的步伐,显然有些吃力,寇响注意到之后,便放慢了脚步,迁就着她的步伐。

这丫头不到他胸的位置,个子矮也迈不开腿。

肌肤白得可以看见皮下血丝,弱质纤纤,仿佛一根指头就能把她捣碎揉烂。

寇响脑子里居然生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伞檐的角度朝她的方向倾斜着,杨吱余光瞥见他半个胳膊都湿润了。

心里很温暖,但又觉得挺不好意思。

于是她往他身边挪近了半寸,寇响呼吸间嗅到一股若有似乎的馨香。

女孩子身上都是香香的,但她不像别的女孩子香味浓烈甚至刺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他总感觉她的味道是那种淡淡的甜香——奶糖味。

他不禁深呼吸。

到了校门口,杨吱说:“我就在边上公交亭等车就行了,伞给你,你快回去吧。”

寇响高大的身躯,冷漠疏离的神情,在雨中撑着一柄粉红色蕾丝花边小伞。

怎么看,都有种极致可爱的反差萌。

他皱眉:“我不要。”

杨吱连忙摆手说:“没关系,你别担心我,公交车马上就要来了。”

寇响:......

并、并没有担心你。

拗不过这乡下丫头纯天然无污染的朴实与热情,寇响终于还是决定撑着伞离开,也不想解释更多。

转身的时候,杨吱突然开口问道:“寇大哥,我为什么不能叫你caesar?”

寇响没回答。

“班上同学都是这样叫你的啊。”

“没有为什么。”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天知道,她那一声“caesar”,寇响脊梁骨窜起一阵激灵。那种感觉,跟他每次和右手犯罪之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但是现在…“寇大哥”这个称号,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都太亲密了!

烦躁。

她就不能在他面前也孤僻内向一点吗!

august的工作室位于闹市街区一间地下酒吧的隔间层,隔音效果不错,六十来平米的房间还算安静,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吉他,架子鼓,贝斯还有录音设备...

这些东西看起来很旧了,虽是他们乐队收的二手货,但是质量绝对高,寇响眼睛毒,识货。

这一件小小的不足百平的凌乱地下室,塞满了少年们的激情与梦想。

寇响拉开门进屋,发现几人又在打牌,懒得说他们,他兀自整理周遭凌乱的乐器和桌上洒满的词谱。

见寇响过来,沈星纬冲他招招手:“caesar,来玩牌。”

寇响将所有乐器整理归置,然后走到伙伴们身边,顺手捡起沈星纬发给他的那一沓牌,熟练整理成扇形在指尖散开。

沈星纬丢下一个红桃老k,问道:“响哥,那家庭教师就住你家里了?”

寇响漫不经心“嗯”了声,扔下一张牌:“是个女的,说是挺年轻,叫我别欺负。”

沈星纬眉毛动了动,调侃道:“哟,你们家皇太后为了让你好好学习,连美人计都用上了,难道她不知道,我们caesar不近女色?”

寇响懒得跟他打嘴巴仗,只轻嗤一声:“滚犊子。”

半个小时后,寇响的电话响了起来,看了眼屏幕,脸色又迅速垮了下去。

他没有接。

手机不依不饶响了很久,几个伙伴心照不宣,保持缄默。

终于还是沈星纬憋不住,拿起了寇响的手机,屏幕上闪耀着一串陌生号码,当然这串号码沈星纬是熟悉的,那是他的母亲赵嘉和的来电。

“还是接吧。”

寇响将手里的扑克一掷,捡起电话走出了工作室。

赵嘉和女士在电话里的一番干净利落的说辞,看样子是铁了心要逼他回家。

赵女士是那种冷心肠的女人,每次打电话过来,有话直说,且不会给他任何开口争辩的余地。

是不是全天下的父母都以为自己掌握着绝对的真理,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孩子必须无条件服从他们的安排。

寇响小时候会与她争辩反抗,渐渐长大后,反而不会多说什么,因为多说无用。

你妈永远是你妈。

寇响回来的时候,头顶盘旋低气压,显然心情非常不爽,捡起墙角的单肩包,准备离开了。

沈星纬不大放心,说道:“要不要我们一起啊,去会会那个什么家庭教师。”

“不用。”寇响微微侧眸,目光平静,眼角肌肉却微微颤了颤:“我自己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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