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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威胁

沧澜阁的防御已布置了足足八十七道防线,厉不鸣命人将那高筑的墙拆了,一旦墙体坍塌,那只会砸中沧澜阁里面的人。

魔可不在乎这些,更何况这墙也拦不住魔族的践踏。

高墙一除,四面的光芒笼罩,似给整个沧澜阁镀上了一层金粉。

一切都明亮起来了。

这是沧澜阁的人不曾见过的景致。

原来他们有生之年还能从这里看到外面的太阳,吹吹从外面拂来的风。

没有四面围墙,八方视野开阔,反而更让人生了一种安全感,否则似那困兽,不是挡住了外面的强敌,而是挡住了自己的心。

站在晨光中的年轻人身姿挺拔,面貌坚毅,似身镀金粉,有条理地指挥着众人,秩序丝毫不乱。

沧澜阁的众人惊异厉不鸣能如此快速地振作起来,而且他们也发现,在少主的身边,还有一个少年。

兄弟二人甚少这样站在一起,过往他们总觉得他们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不像,一个明朗一个阴郁,一个温文儒雅一个寡言少语,哪里像是兄弟。

可如今同镀金光,却像极了。

因阁主的突然陨落而遭受了打击的沧澜阁众人,见到此情此景,也随之振作起来。

阁主虽然已去,但他们还有二少主和三少主,那沧澜阁就不会亡。

厉不鸣见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便对不听说道,“你回孔雀谷陪阿璃吧,这里我可以应对。”

不听略有些犹豫,还是说道,“魔族可能会来杀你,夜幽冥很小气。”

“不必,夜幽冥如今盯着阿璃,阿璃比沧澜阁的处境更危险。”

“你是担心魔族来了挡不住,怕我陪着你一起死吗?”

不听见他眼底闪过片刻犹豫,明白了,“你跟阿璃一样,都想在危险来临之际将我推开。我知道你们的路数了,不要再骗我,也骗不了。”

他上次就应该相信阿璃不是真的要将自己推开,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这次他不会再走。

他对沧澜阁没有感情,但他不想在厉不鸣最危险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

厉不鸣也明白了,没有再劝。

从私心来说,他也希望这段日子不听能留在沧澜阁,兄弟二人在一起的话,可以更快地稳定军心。

而且比起阿璃的处境来,夜幽冥如今第一个要攻击的对象,就是他们。

阿璃远比他们安全多了。

谁都是这么想的,就连阿璃也是。

阿璃倒是无暇多去想这些事,她还在头疼法器和息壤融合的事,法子已用千百遍,它们愣是碰也不碰对方,逼得太急了甚至还打起来,差点没将她的房子给炸了。

阿璃相信师祖做出来的法器绝不是个假货,息壤也绝对是真息壤,但为什么二者相遇,却始终不融合呢?

她威逼利诱过了,用武力强行融合过了,甚至声泪俱下求过了,演技已然达到了巅峰,但都没用。

每次融入片刻,就立刻骂骂咧咧分开。

仿佛是两个阳石,一碰就弹开。

阿璃盘腿坐在床上看看左边那一团黑泥,这是师祖造的法器;看看右边那一团黑泥,是真息壤。

两者就如同孪生兄弟,要不是阿璃对它们甚是了解,还真的分不出来。

那两团黑泥似乎是觉得距离过近,趁着阿璃走神的片刻,竟又挪开了半个身位。

阿璃一看,越发觉得不痛快,又将它们放在一起。

两团黑泥立刻变成黑气,又要大打出手,吓得阿璃赶紧一手抓一个,把它们分开。

“就不能让我省心点。”阿璃叹气,“当娘可真累,你们谁都不听我的话。”

大概是听出她话里的伤感,黑气又瘫成黑泥,不打了。

阿璃将它们重新收回体内,她又开始在脑子里搜寻有关息壤的一切史记,但能想的法子她都想了,似乎完全没用。

“阿璃。”

“嗯?”阿璃睁开眼,可屋里没有人,门外也只有两个婢女的身影。

“阿璃。”

那人又叫了一声,是个男子的声音,还带着讥讽笑声。

阿璃皱了皱眉,突然想起这声音来自谁。

“夜……”

她还没来得及反抗,叫门外的人,突然一个血人从她的肚子里跳了出来,瞬间将她包裹,化作烟尘离去。

“杀,不杀,杀,不杀……”

耳边聒噪,一直有人在重复这三个字,阿璃想要醒过来,但又好像有人在压制她的意识,强迫她留在梦魇中。

但阿璃不愿留。

潜意识告诉她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要快点从那囚笼里出来,否则她可能会死。

阿璃再一次试着冲破束缚,似乎有绳索断裂的声音,立刻从梦里清醒过来。

一个二十七八年纪的男子坐在床边,见她醒过来,眉宇微扬,“你竟能如此轻易地冲破我造的笼子。”

原本阿璃还觉得他脸生,可看见他的笑脸,就知道他是谁了。

每次见都要长几岁,仿佛在预示着他力量的回归。

阿璃又想起在剑魂的幻境中,见到的那个夜幽冥了,正是这般年纪,估计是他最喜欢的年纪。她估摸眼前的夜幽冥功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看她见了自己只顾发呆,夜幽冥冷笑,“你对我仍是没有半点敬畏之心。明明已经化魔了。”

身上满是魔气,连心都是魔,可看她的模样,却完全不像魔。

阿璃意识到了他的危险,不敢说过分的话免得触怒他。她规规矩矩万分乖巧伏地高呼,“拜见君上。”

姿势无比卑微标准,仿佛已经完全被驯服。

但夜幽冥感觉不到她的魔魂。

混迹在九州门派中的魔族中人都可以刻意隐藏自己的魔气,但是他能很轻易地判断他们的魔魂,可阿璃没有。

所以她是在演戏。

夜幽冥也不吃她这套,捉了她的手腕就直接拖下床,拽着她往外走。

阿璃连鞋都没穿,冻得脚底板刺疼,“让我穿个鞋,让我穿个鞋啊。”

但她即使是没了两条腿夜幽冥也不会停下来。

锋利的指甲摁进了她的血肉里,已见五指血洞,痛得她皱眉。

她不敢挣扎,怕反抗得太厉害被他拧断胳膊。

夜幽冥一路将她拖拽着到了大殿,此时殿上众将还在议事,见了魔君便齐齐参见,一会就注意到还有个姑娘在。

白无名已经认出了阿璃,他略微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阿璃也看见了白无名,但眼神扫过他的脸就收了回来,两人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两个人了。

夜幽冥始终没有松手,阿璃的手腕已经开始淌血。

似乎这血腥味分外甜美,惹得众魔人纷纷盯看阿璃,眼露贪婪。

阿璃觉得自己在他们眼中俨然是一种美味可口的食物。

“看这九州舆图。”

阿璃顺着夜幽冥的话看着面前这巨大沙盘,山峦河流显露得一清二楚,但上面都是各种颜色的标记,悬浮在空,密密麻麻看得阿璃心焦。

那标记颜色不同,傻子也猜得出来这意味着什么。

人有亲疏远近之分,事有轻重缓急之别。

颜色从浅到深,纯白至赤红,分明是在判定各大门派会给他们带来的威胁,然后从威胁最大的开始下手。

她的目光本在找问月门,可问月门头上的标记虽然赤红,却比不过另一个地方。

看见那个地方时,她的心已随之一沉。

沧澜阁。

夜幽冥说道,“阿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不臣服于我,你便只能去死了。”

“当然服从,绝对听。”阿璃想也没想,“我本就是魔不是吗?魔族就是我的家,魔君就是我的天。”

白无名:“……”

阿璃你的演技要不要这么自然?

夜幽冥可不会单凭她的满嘴甜话就信她,“可你的心魔去了哪里?虽然你是魔,可你却没有将它释放出来,你在抗拒它。”

旁人意外道,“这小姑娘能压制心魔?”

看着就是个小灵修,有什么本事能压制住心魔?

但魔君的话是绝对没错的。

“让我看看你的心魔,到底被你压制到了何种地步。”

阿璃见他不似说笑,威压瞬间逼来,惊得她全身寒毛竖起,她装不下去了,根本就骗不了人,“为什么你不直接杀了我?”

“你是我精心雕刻的物品,不到最后关头我怎会杀你?”

“所以你最后还是会杀了我。”

“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

阿璃的手被那利爪抓出了五指血河,都痛得麻木了,她拧眉,“为什么只能活一个?夜幽冥,我对你的威胁有那么大吗?”

“强者相遇,只有一个能活。你不愿服从我,我便只能杀了你。”

“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可你竟怕我,阿璃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讯息——好像她能杀魔君,因为她本就是夜幽冥的一缕魂?

可一缕魂就能杀夜幽冥,这未免太简单。

阿璃想着,突然脑子闪过他刚才说的话。

——“强者相遇,只有一个能活。”

这句话能不能用在法器和息壤身上?

两者都太强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但如果都是强者,那谁也不服谁,偏她又在总拦着它们分个胜负出来,那自然是打死也不融合。

但如果让它们打一架,无论谁获胜对阿璃来说都只有输了的结局,剑与剑的相撞,总有一把会断。

万一法器输了,得,等于师祖的脑壳子被敲破了。

万一息壤输了,得,好好的稀世珍宝就这么给她祸祸没了。

所以她必须找到一个媒介,让它们在不分胜负的情况下,顺利融合。

阿璃看着手腕上的血,眸光微微闪动。

血。

她的血。

不,应该是说属于夜幽冥的血。

九州大地最强大的人,就是夜幽冥。

就连降魔剑都错认她是夜幽冥,就连夜幽冥都忌惮她,那证明她的身体里有很强大的力量。

法器和息壤寄居在她身体里的时候,并没有将她体内的魔气吞噬掉,甚至从不去魔气跟前晃悠,颇有种欺软怕硬的感觉。

由此可以推论:法器和息壤的力量同等强大,但魔气更胜它们一筹。

也就是说,她体内的魔气可以做它们的王,将它们彻底融合。

阿璃想清楚后,顿时觉得醍醐灌顶,又觉这两个小家伙简直过分,让她绕了那么一大段的路。想罢,不由骂了一声“小兔崽子”,声音之大,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诧异。

白无名心头一沉,阿璃你真不要命了?

夜幽冥也没想到她竟然敢出言不逊,这种狂妄,不做魔太可惜了。

可杀了也太可惜了。

他已看出来这缕魂虽然是自己当年分化出去,但不知怎的,这缕魂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灵体,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意志,甚至是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不足以跟他抗衡,却也不容小觑。

杀了这亲手造出来的完美灵体,他有点舍不得。

如果将她收服,让她去与九州老道拼个你死我活,那他真可谓是渔翁得利。

“你不愿化魔,只是因为你还没有体会到成为魔的快乐。”夜幽冥又笑道,“或许应该说,你还不知道魔有多强,他们有多惧怕我们。”

他一笑阿璃就觉得头皮发麻,这种诡异的笑只有在噩梦里才会看见。

“不如,我带你去看看,九州的那些蝼蚁有多脆弱,多惧怕魔族吧。”

阿璃心觉不妙,“你要做什么?”

夜幽冥笑了起来,大堂上的众魔也狂笑着,刺耳的笑声令阿璃心觉厌倦。

唯有白无名没笑,他知道魔君要做什么。

他们消失得太久了,九州的生灵似乎对他们少了恐惧之心,根本不知他们有多可怕。

如今正好有一个杀一儆百的机会。

——沧澜阁。

魔君的目标是沧澜阁。

白无名可没有忘记,厉不听就在那里。

魔君要杀了不听,逼阿璃入魔。

这恰恰是阿璃最厌恶的事。

所以他笑不出来。

阿璃扫视一眼众人,目光跟白无名对上,见他没有露出讥讽笑意,看着自己时似乎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忽然有种久违的感觉。

似乎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候。

他是白无名,她是阿璃。

没有多余的身份。

原来两人最快乐的日子,是她变成老太太时,和他一起在缥缈山到处瞎晃的时候。

往后的事,就慢慢变质了。

两人相视片刻,便将目光移开,颇有默契。

却让人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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