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克夷门、兀剌海城……林阡正脸还没露,就对着成吉思汗的心窝连捅七八刀,现在又联合不计其数的西夏右厢军浩浩荡荡往黑水开。木华黎当然要在外围早作战备,除了炮制舆论外,还砍伐树木、搬运石头、修造兵械,“林匪与大汗相距不过三十里,各个交通线都需建防栅,掘深宽丈余之沟。”
居延城东地势稍平,最适合千军万马驰突,是他预判与敌人厮杀主阵地。“此地不同彼处,堑壕务必深挖多层,火焰放射器阵设壕外,弩机抛石机紧随其后。长生门六位分门主,各率五千精骑,分屯大营五至十里外策应,环列鹿角拒马,阻挡敌骑。”
“十二楼”中六大高手,统领着木华黎话中六支机动部队;其余分门主则协助博尔术在二十里外兼顾“应战林阡”和“围剿越风”两大任务,关键时刻并非不能按需抽调。除了一部分怯薛军肩负“保卫大汗”和“南拒曹王、徐辕”使命之外,蒙古军尽锐出战。
“万一正面较量不敌,可诈败,将林匪诱入居延唯一狭谷。”北冥老祖曾指着沙盘中距离黑水约十五里处,说着林阡武功非人的假设和预案。
“林阡也好嵬名令公也罢,都满腹韬略,遇隘形不入。”木华黎摇头,杀伐决断,“我等没有万一,正面较量必须胜。”
果然不出所料,二月初六敌军取道居延,鼓噪攻坚,旌旗烛天。
觇望风尘,兵气连云屯。西夏右厢军一改昔日印象,甲胄鲜明,兵锋正劲,全然打上了那人印迹——
“嵬名令公声势浩大。”“籍辣思义布阵复杂。”“青云纯阳剑名不虚传。”“饮恨双刀,就在阵中,大有‘卧看千山急雨来’之感。”据天地玄黄初步打探,西夏军总数三万有余。
“卧看千山急雨来?并非强意境。这个饮恨刀,怕不是辜听弦?”十二楼中人原有疑窦,会否林阡已然轻装绕道、虚而实之以避实击虚,但又怕林阡盼他们这般想岔、实而虚之以调虎离山……相反的见解在心中反复拉扯,待交上手了才发现,想多了,这个确实是林阡。是了他受过伤,意境不足很正常!
林阡率铁鹞子与来打头阵的蒙古军冲击、交汇,给长生门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一往无前的西夏骑兵突阵,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竟势要将我们纷纷打落马下”,林阡也边打边指教紧跟在侧的阿绰和籍辣思义:“蒙古骑兵出生就驰骋草原,身与马运转如一体,标枪两头皆可刺人,不可大意。”
“哎哟!”阿绰尚在学习,正好就有杆两头皆锋的长枪反扑,应景至极!脸未及麻,“砰”一声那武器已被排宕,林阡持饮恨长刀继续教:“这武器名叫‘巴尔恰’。”那十二楼之一正要自报姓名,林阡已施“神游”将他攻势锁死,并以“万刀斗法”粉碎:“狗没名叫。”
“巴尔恰”恼羞成怒,挤破头杀返局中,与“欺胡六”、“三尾掷枪”结阵击刺,三人三骑齐心将林阡围在中间,马打盘旋十回合,倒也能将林阡逼停,刀枪铿锵相撞,火电连番飘掠,三打一正到反守为攻的关键时刻,斜路蓦地飞入一道符咒,“哧”一声划破空气,有寒光稍纵即逝。
“宵小我来——”阿绰眼疾手快,抽身挥刀而上,将那偷袭林阡的符咒阻截,“师父只管冲阵!”林阡短刀不动声色地提速变招,几乎同时抵住背后比木华黎来势更急的另一道杀机,出自又一个十二楼的“卡拍瓦”小曲剑……不知是敌人太强还是自己带伤,他掂量得出这一战自己的极限是四个十二楼。
幸有籍辣思义、辜听弦,挑过“乡德哈耳”三尖直形剑;嵬名令公、孙寄啸,堪堪把“那里磨”短剑制伏;林阡得以心无旁骛,遂色厉内荏着一人战四,左右开弓,绞剑缴枪,明明打得吃力,却装成不费吹灰之力。
比武胜负影响兵将拼搏,不多时战线便大幅前推,然而盟军很快再度受阻,只因情报不可能覆盖每个细节——这战场准备充分,一踩就是一陷马坑……
无妨,林阡即刻动用折叠式架桥车和火器,炸沟填壕,跨堑越河。除此还有土布袋、鹅车、云梯之类,数面拥迫,攻势复炽,战马嘶鸣,杀声如雷。
木华黎倒也有所预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阡,早知堑壕拦不住你,然而脚下、头顶,你如何两全?”
“木华黎果然学了不少攻防经验,像什么‘用生牛皮蒙护、则矢石不能杀伤砲手弩手’,还是你大宋王师的经验吧?”嵬名令公三度受阻,懊恼不已——敌懂兵法,如何可以硬拼?纵然带了飞梯,每每想要登临高地,即有巨石如雨而下。
“教他知道,学无止境!”林阡却豪气大笑,单兵弩的霸主,向来都在南宋、在川军,“神臂弓给我架起来,箭上点火,烧他牛皮!”孙思雨等人应声而动,虽然他们人数不足万,但在西夏军数万重甲中,无异于轻灵战法点缀。
主帅垂范,川军立从,射程与威力远超西夏军、熊熊燃烧的火箭从更高处轰砸,立竿见影烧死烧伤前沿阵地数百蒙古砲兵弩兵。
“好险……”木华黎自打跟杨鞍接触、交流过火器经验后,就知道宋军还在与时俱进,布幔竹幔等易燃防护布怕是要退下历史舞台。今日看林阡果然在红袄寨基础上一日千里、第一阵的生牛皮顷刻就烧得精光,暗叹侥幸,立即调整:“第二阵上!”第二阵蒙古军当即祭出曾掳掠到的“火烷布”,出自极热之地生长的草木、动物皮毛,木华黎揣测也实践过能耐火烧,故此战以其附加于牛皮上,力挽狂澜,四度抢回地形优势,确保蒙古军万砲万箭齐发。
“主公,射不穿牛皮,也烧不起来……”打不死砲兵?林阡偏不信邪:“那就不打人,直接砸砲架!”
“可,怎么办到?”嵬名令公的泼喜军倒是带了旋风砲来,也愿意与木华黎的仿宋砲对轰,但因为木华黎早就坚壁清野,一来找不到立足点,二来砲可能供不应求。
“令公,咱们打个赌,谁先供不应求?”林阡又砍退一波五个十二楼,满头大汗,回头却笑,嵬名令公还没来得及怼他,就看他突然——将长刀——千金一掷那样,往敌阵的砲架子就这么甩着扔着砸飞过去了!!
“你在作甚!”目瞪口呆的嵬名令公差点吐血,“林阡你是口出狂言还是杀疯了……”还没说完,林阡大喝:“我刀先上,拔城拔刀!”嵬名令公被喝得丹田激荡,好不容易把话咽回去,就见林阡这挥刀一掷、有砲架被砸出窟窿后,宋军金军西夏军,人人争先恐后射箭抛石、投枪纵火、变狂杀疯……
轰然震响,蒙古军第二阵、第三阵或塌陷或着火,嵬名令公被这满目大火惊得咋舌:“是,是蒙古军,先供不应求……”蒙古军确实掳掠过火烷布,但他们发现其价值较晚,以他们屠城后只留匠人其余鸡狗不留的尿性来看,这些能产出火烷布的动物,大部分都埋在了死人堆里。所以,哪有那么多火烷布!敌人只差一口气,跟着林阡冲就对了!
“教他知道,天道好还!”林阡登城拔刀,振臂一呼,盟军山呼海啸,刃光闪闪,蒙军死伤累累,柳叶甲、无檐帽、铁团牌尽皆染血。
再也没有第五度奇迹,城上城下尽皆破防,千军万马相缠如错。火光冲天,黑云压地,雷响电激,一时不辨白昼黑夜。
乱世中,唯那双饮恨锋芒最刺木华黎的眼:林阡这种打法,没见过,兵法里没有,别人也不可能复制……
退避五里,勉强站稳脚跟。然而十二楼优化了三次阵容去挑战林阡却败了三次后,胆气全无;一败再败,难免也损伤蒙古军斗志。为了阻遏林阡攻势,木华黎唯采取闭门坚守,叫阵不出。
翌日清晨,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迎敌,却陡然发现,那千变万化、神出鬼没的饮恨刀刀法主人,不再是林阡,而是孙思雨、辜听弦、阿绰——
林阡呢,他仿佛刚刚还在,刚刚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不见的!
“区区五万蒙古军,就想拦我师父,做梦!”阿绰笑说,海上升明月对你们的备战了如指掌。
“多亏师父徒弟配合得好!”辜听弦笑着赞师弟也自豪。
“嵬名令公实在酣畅,蒙古军壕沟都为我设!”嵬名令公洋洋得意。
这是什么意思!昨天心绪的反复拉扯重新回到十二楼的神情举止——“日前,听说林阡伤重因而没立刻到北龙首山前线,如今回想起来,他根本没受伤,他是刻意留时间给我们在居延布阵、‘重敌’……结果重的是嵬名令公!”“林阡不在此地,他已绕道北行?”“我早就疑惑过……”“那你不早说!”“我说了你们听?!”该死的林阡,他先呈现一块铁,不知不觉幻化成棉花里的针,蒙古军重拳出击,打哪都疼。
“木华黎博尔术,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林阡在分弓前便对嵬名令公和籍辣思义说,北龙首山的残局清扫需要时间,因此黑水以东,木华黎有充足战备,我等一定是硬仗。
“那咱们可以不走居延吗?”祝孟尝问。
“按木华黎风格,居延之外,兵马能取的途径,都很可能有陷阱。”辜听弦摇头,其它地方都是自讨苦吃得不偿失。
“千军万马,难以像猿猴爬山越岭。”林阡指着地图上的小路,“武林高手,才有可能造山开道,但也是越少越能掩人耳目——趁敌不备,一百以下。”
籍辣思义最先请缨跟随:“险路虽难,一旦成功,便能绕开在居延接战的木华黎重兵,出人意表插到逍遥峰侧,切入水泄不通的博尔术大军中。”
“然而,如何做到不被木华黎察觉?师父向来是蒙古军的最关注,若师父没来,天地玄黄能探到吧?”孙思雨心细。日前谈判促成,战俘向东者多,有军有民,必定有蒙谍浑水摸鱼。
“先来战他,再明目张胆走,在他最怕我的时候从他眼皮底下消失。”林阡提出,祝孟尝先走一步,自己则来立威后再撤,由几个徒弟用自己停留的视觉余晖来掩饰自己在夜晚的行踪。
“一人之威震两处,一人出现在两处,如此双线开战,可将敌人一分为二、互相求援;咱们则两边联动着各个击破。”孙寄啸领悟,此战“林阡”和林阡可以对木华黎和博尔术同时开战,前者虚晃一招,后者草木皆兵。
“呵呵,说白了我是狐假虎威,他是真虎呗。”嵬名令公冷笑。
“届时博尔术战我,越风压力会减轻。”林阡诚恳地望着嵬名令公,“拜托令公、阿绰、听弦,撑住木华黎和六个分门主。他们一开始闭关不出,不会敢反击,想不到探我。但一来蒙谍实力难测,二来博尔术战力未明,‘木华黎得知我不在’九成在‘我赶回’前。这个时间差,诸位很可能会有苦战,甚至血战。”
“别说‘撑’,我定能败木华黎。”嵬名令公双臂交叉抱胸,傲慢不可一世。
“我定会尽快回来,届时,帮你应对你面前还剩的敌人。”虽然雄心想凭一己之力搅翻十万蒙古军,但林阡也做好了疲于奔命的准备,“这个计划,代号叫‘鼠屎入锅’。”
“噗!”嵬名令公正喝着酒,一口没喷出来:“受不了了!这叫‘安能动之’!粗鄙之至!”
“哦……好像是……”林阡说的同时,众人使劲憋住了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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