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起,自命不凡变成自顾不暇,赞不绝口变成绝口不提,为你拼命变成同你拼命……”江星衍不懂蒙古语、不具备职衔,武功未展露,没什么特别,所以在这个和他一样残暴不仁的蒙古军里无人关注。他们以为他只是个在金国被抓的壮丁,谁想他其实身心都属于宋军。
莫非猜测,他最近应该刚同飘云拼过命、但飘云没认出这近在咫尺的魔鬼是他——不然飘云又没死,为何大半夜在这儿哭喊?江星衍,此人的经历莫非再熟悉不过,莫非不能平反、无法正式回盟军,此人和李全一样是阻力——
蒙阴、穆陵关、莒县,江星衍总是因为“我在金军有人脉,可以追查李全罪证”而遭到李全反设计……好心办坏事,一样会坏事。
“出什么事了?怎么喝哭了?”莫非提酒坐在他身边,分别用蒙古语、女真语、汉语问了一遍。虽然同病相怜、感同身受,莫非还是必须对他做出一定的试探。
之所以并不与江星衍第一时间就交心,因这是细作必须有的“以防这是陷阱”——毕竟,江星衍已经滥杀无辜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变质、被木华黎或苏赫巴鲁用来试探莫非忠诚的呢。
“李全,又是李全,一觉醒来我就被他抓到了蒙古军!我想告诉主公,可惜没办法了!”江星衍伤心欲绝,醉生梦死,一把抓住他衣袖,竟似把他当成了宋军在交流。
而莫非出于“蒙古军的本能”自然要往后一缩:“你,你是林阡的人!?”
“我倒是想啊……告诉你一件事,呵呵,除了调查李全反被他设计之外……我每次被歹人们利用,都是因为我想要、或者我决定回盟军!!我好像天生和盟军犯冲……贼老天它不长眼,跟我开足了玩笑,六月十九我明明是去扇子崖面见天骄却被逼走;而腊月初一我本已救了封寒、连主公都说我立功了,偏偏又遇上这茬……”江星衍真情流露,不像在演戏。
“什么天不长眼!这不是你混进我蒙古军、更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对天意,对命运,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平凡无力,若然谁都仇世、将怒火发泄到比自己更平凡无力的人身上,岂不是天下大乱、越来越乱!”莫非表面上在斥责,内心倒也有对江星衍佩服的地方:这江星衍可比我勇敢多了,至少我做不到鼓足勇气地正面回盟军。就可惜,江星衍遇上的对手是李全。
“我哪儿平凡,我是灾星!尽拖后腿,害人不浅!”江星衍笑得两眼流泪,“六月十九,我难得想回去,结果天骄受重伤,陈军师也差点死;腊月初一,我终于回去了,主母立马就被我克死了。他们都是善良的人,都是好人,都对我有恩……我只有逃离,离他们远远的,才能不伤害他们……”
莫非一凛,这就是江星衍发现醒在蒙古军、却不拼死往南逃回去的原因?哪怕明知宋盟的大门随时向他敞开?!那么,江星衍这第二次毁容是他自己干的?“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你,你们蒙古军,不用怕我,我掀不起什么浪的……主公是大英雄,就因为保我,才杀名昭彰,我不如反其道而行,就在蒙古军里,变成魔鬼,杀人放火,让主公也好选择点,让他选择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做靶子,给主公他师出有名!”江星衍醉得稀里糊涂,时而认莫非是宋军,时而认莫非是蒙古军,最终对莫非和盘托出。
在这句话之前,莫非对江星衍还有保留,这句话之后,莫非完全懂了来龙去脉:好个江星衍,他是想当庞统,给林阡攻入西夏以借口!莫非又是惊撼又是庆幸,还好江星衍没被苏赫巴鲁或其它蒙古军遇到,理想虽大,他办事也未免太马虎了!
“以后不要再醉酒,也别再滥杀无辜。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给不了你主公好处——他是林阡,哪还需要什么造势?!你啊,就是个好心办坏事的体质。不如先跟着我混,如何?”虽然认定了江星衍一心向善,莫非还是没亮出宋谍身份,也没显出真实面貌给江星衍看,而且还以蒙古军一个“有良心的上级”的身份循循善诱。善,不代表就是自己人。
江星衍的路,得归正。既然注定了是他莫非来引,那他当仁不让。
他本来就在建立玄黄脉,不管成败,都是这般到处留情,所以此情此境是合理的第二事实。很安全。
而且莫非并不完全是想救江星衍——蒙古军屡经肃清,剩下的都是人精,莫非需要有下线之外的掩护。兵到用时方恨少,想用兵,得养。
养江星衍的心魂,养江星衍的素质。
如前所述,莫非的“西宁州任务·夔王府”,具体为:夔王在西宁有天火岛旧部,与他联络,看部下多少,找机会看能否渔翁得利——
这应该是夔王在上次北逃途中来不及捡起来的线。夔王众叛亲离,居然还想“渔翁得利”,说明这个旧部的势力很可能还不小。如果是个明确的第三方倒不怕,怕的是心腹大患——毕竟,纵目四眺,西宁州除了慕容茯苓前期发展的分舵还有什么大势力?
莫非既然知道了,林阡和木华黎当然双双知道。林阡是莫非唯一效忠的对象;而对于木华黎来说,莫非现在是个“初降的夔王府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林阡还没对莫非作出指示,木华黎立刻就对夔王旁敲侧击,希望他交出资源来共享。
可笑的是,这个代号为“鹤唳”的天火岛旧部被卖给木华黎,夔王非但不怀疑莫非“变节”,反而还怀疑仙卿为了素心的死忌恨他。天可怜见!仙卿完全不知道素心临死前见到的是背叛,还以为她一片深情才霸王别姬……这下可好,面对主上的指摘,仙卿半天才挤出两个字:“不是……”
木华黎为了保护莫非,同时也保护蒙古和夔王府的关系,连忙来打圆场:“慕容茯苓在西宁设了重重关卡,速不台和者勒蔑这些天一直难出,可我和夔王却能轻易北上西凉,思前想后,我分析了两个情境的不同之处——一则我们轻骑简从容易跑,二则当时百里飘云还未到,三则,我们有夔王……所以不难推测出,夔王在西宁有人,帮我们过关了。”
那个一直以来都忠于夔王的“鹤唳”,最终因为夔王人在屋檐下而不得不归于木华黎所有。如此一来,损失最大的是夔王没错,但威胁最远的却是盟军。
棘手的两个问题:一、鹤唳到底是哪一个?是否已扎根在慕容茯苓心腹?
二、鹤唳势力范围有多大、有无可能威胁西宁州宋军?
腊月十九之前,蒙古潜伏者的名单对于林阡是全透明且实时更新的,但从这个“鹤唳”开始,莫非断了线——
木华黎可能是想莫非在夔王那里避嫌,而又担心苏赫巴鲁经验不足,所以要求阿宓作主帅、苏赫巴鲁为副手,称“务必谨慎,这是搭救者勒蔑和速不台的关键”。同期,莫非仍然负责重组情报网,看似比苏赫巴鲁清闲,但难道责任就不重吗。
玄黄主位到底花落谁家,竟又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得到转魄的情报和林阡的指示,有关鹤唳可能是谁?慕容茯苓和百里飘云对视,第一个想到的嫌疑犯是——
“百里夫人/灵犀刚到西宁州那天,一见如故的结拜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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