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军杀将如入无人之境”,前半夜林阡以武,后半夜林陌以谋。兄弟俩一明一暗轮番出手把木华黎折磨得死去活来,以至于向来临大事谈笑风生的他都难得一次愁眉苦脸……
十一月廿三凌晨的奇迹扭转,竟宏观表现为:蒙古军和林阡两败俱伤,林陌率金军坐收渔利!始料未及,情何以堪!
回顾一整个与结果南辕北辙的过程,虽然也有蒙古高手感到不齿,但作为和木华黎的利益共同体,他们大部分都只能默默接受。
不像鲲鹏,时不时地会冷笑几声。不过此刻他忙着给木华黎裹伤,倒是没笑,反而还心怀恻隐地低声劝了几句。然而在有心人的眼里,这却是更大的嘲讽。
“鲲鹏我忍你很久了!”苏赫巴鲁怒视久矣,率先发难,“现在充什么好人!若不是你这祸首,我军何至于此情此境!!”
“哟,你们自己技不如人,怎么反成我的错了?”鲲鹏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轻声细语没好报、你们还是适合被嘲讽。
“鲲鹏,你少说几句!”木华黎蹙眉,此番苏赫巴鲁毕竟断了只手,木华黎不得不护,再者,苏赫巴鲁骂得也没错,如果鲲鹏参与战斗,他们围攻林阡未必惨成这般。
“算了,你差点壮烈,你说得对!”鲲鹏自知理亏,息事宁人,忍气吞声。
谁也没想到苏赫巴鲁会蹬鼻子上脸:“军师,别放过他!他就是林阡的新转魄!”语惊四境,几乎所有人都闻谍色变本能按剑,就连木华黎都身体一震:“什么!”
“新转魄出现的时间,和鲲鹏拜林阡为师吻合!”苏赫巴鲁一边指认,一边残手握紧轮盘,随时准备要么在鲲鹏认罪时施刑、要么在鲲鹏发难时自卫。
“你脑子进屎了,我拜林阡为师是为什么!”鲲鹏愤然拔刀。
“管你为什么,我只知你这几日总在练刀,练他的刀!”
“练你爹的刀!”
完颜江潮和莫非赶紧一人拉一个,却因为各自都身负重伤而力有不及。
“都给我住手!教人看笑话吗!”木华黎厉声喝斥,潜意识里夔王府还是外人,鲲鹏和苏赫巴鲁却是心腹。
心念一动,木华黎赶紧说:“他不可能是新转魄。”
鲲鹏面露喜色,苏赫巴鲁也不得不停止扭打。
早在惊鲵宰狗灭口、被战狼三选一肃清时,木华黎就开始了对新转魄的怀疑和初步调查。但出于对蒙古军忠诚度的信任,他认为新转魄或许是内部的叛徒、但绝对不是近身的心腹。
因此,在突围老神山的过程中,木华黎曾毫不避忌地、和心腹们一起分析“战狼杀错了惊鲵”,那个时间段,鲲鹏也在,鲲鹏是知道木华黎对惊鲵的“死”起疑心的。
“假设鲲鹏是新转魄,那林阡也就会通过他知道我已对惊鲵起疑,如此,林阡怎可能还教惊鲵从锻炉谷回到我身边自投罗网?”要知道,木华黎之所以料定林阡会派洛轻衣折返、继而立即付诸二选一肃清,正是建立在“近身心腹都忠于大汗”的基础上啊!这个前提,不该撼动!
“三哥说得对!如果我是林阡的人,洛轻衣怎可能还回来送死!任何情境下林阡都不可能随意牺牲他的麾下!”鲲鹏眼巴巴望着木华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一时忘机,言多必失,最后一句说得木华黎心里一刺。
“也可能是陈旭故弄玄虚!他知道军师的思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又或者,鲲鹏虽得知了,却还没来得及和林阡通气!”苏赫巴鲁却不依不饶要把鲲鹏往死里钉。
木华黎愣在那里。不得不说,陈旭能在林阡入魔的情况下把战势调成如今这般,确实是个不容小觑的谋才。
“苏赫巴鲁,你自己能置身事外?!”鲲鹏一急,被迫自救,“这些,你苏赫巴鲁同样也能办到!”无意中拉大嫌疑网,他想说凭什么一定是我,但却教在场的心腹人人自危。
眼看争论又要回到适才的扭打、可宋军随时会先于林陌的援军冒出来,关键是莫非也可能因为劝架而被连累……夔王心疼,不想再置身事外,便给了仙卿一个眼色。
“其实,要查新转魄,不是没办法。”仙卿连忙上前圆场,“木军师决定二选一肃清惊鲵以后,林阡再也没给惊鲵派发过任务。这说明,林阡极有可能是在依仁台部署的间隙得知了肃清之事。只要查那个时间点,谁和宋军接触过,谁就一定是那个报信的宋谍,新转魄。”
木华黎点头,这也是他的本意——当时,木华黎是存心让大多数人知道他要亲自杀惊鲵。只有广泛撒网,才好教新转魄铁定能通知到林阡,从而调动林阡来救洛轻衣疲于奔命,最终堕入他的老神山“中度入魔”陷阱……
这个本意的最佳结果是:转魄也慌乱暴露,林阡也没来得及停止派发任务,惊鲵也以唯一身份落网;中等结果是:转魄帮他调离林阡,林阡及时停止号令,惊鲵只能囫囵双杀;最差结果是……不堪回首的现状!
一惊回神,木华黎叹气,摇了摇头:新转魄的范围,终究是“大多数人”!虽然死得七七八八,但还是囊括了此地除了完颜纲和速不台在外的所有人!!
在场的所有人,那段时间谁都和郝定、莫如有过短兵相接,谁都有机会去同林阡通风报信。所以仙卿的这个办法,只能起打圆场的作用,完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木华黎却不可能任由苏赫巴鲁引起的这段插曲中断。开玩笑,如果没提转魄也就罢了,现实不能逃避,真有转魄存在!难道要放任一个林阡的人存在于为数不多的他之近身!
不能靠扭打来判断,要靠思想来分析……
平心静气,抽丝剥茧,木华黎终于想到——“第一个时间点,心腹们都有嫌疑,第二个时间点,除了完颜纲和速不台,所有人都有嫌疑。但还有一个关键的地点,只有完颜纲速不台还有两个心腹知道……”画圈取交集,独独两个人!
哪个地点?
答曰:通往老神山和林匪老巢的那条密道。
事关成败,故而比肃清之地还要绝密。行动之初,除了全军覆灭的蒙谍之外,木华黎仅交代了速不台完颜纲两个领袖。待到身受重伤、准备撤退时,才又交代了苏赫巴鲁和鲲鹏两个人。谁料,郝定下一刻就精准出现在这个位置!巧合得就像有人告密一样!!
当然是告密啊!虽说洛轻衣被依仁台肃清之地可能是转魄靠细作的嗅觉自行识破,但这个密道,不可能是。它和那单独一个地点不一样,它当中包含了无数位点——整条路都存在千回百转,其间还遍布沼泽瘴气,非听到详细战略之人不能识!
缓得一缓,苏赫巴鲁和鲲鹏才知道争执不仅没结束,反而正式拉开高(谐)潮,一个激灵,又再跳起来互咬:“那就是他!”“是他害我!”
“鲲鹏是借口心情不好,故意临阵脱逃,他事先收到消息,知道林阡要屠杀!”苏赫巴鲁又拿这一战的逃跑说事。
“说得你没临阵脱逃过似的!苏赫巴鲁,我在七曜阵里被林阡削光头发时,你为何躲在封大人的裤裆里!怕不是顾念你家主公吧!!”鲲鹏秉承着人不害我我不害人精神,咬起苏赫巴鲁来比苏赫巴鲁咬他还凶,“你总说我拜林阡为师,你比我潜入川蜀更早,谁知有没和凤箫吟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他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争吵线略有倾斜,两人都不敢厮杀激烈,然而却水火不容,索性开始打王八拳。
木华黎痛心地望着这两个心腹——
何时起,竟成心腹大患!?要我木华黎,迅速作出二选一的肃清!
事实上,还用再犹豫吗,那个人,越疑,越像——
“鲲鹏。”他没有去劝架,而是轻轻说出这个名字。
“啊……”鲲鹏心里一凉,预感到了木华黎的取舍。
“依仁台肃清的时候,我们都在繁忙,唯有你,一个人在喝闷酒,没有旁人为你行踪作证。你说,你是不是在辨别洛轻衣的关押地点?”木华黎当然不希望鲲鹏是细作,论武功,论性格,他都更偏爱鲲鹏。
“我……”鲲鹏稍一不慎就被苏赫巴鲁打凹了眼,忙着反击,忘记答话,像极了在搜刮肚肠。
“你还追问我说,‘我适才看到曹王府一些人和完颜江潮一起往北去,是想迎我们的哪个增援吗’,从那时起,你就想打探速不台的进攻路线了。你是那样地怕我端林匪老巢……”木华黎脸色阴郁地起身。
“三哥,你想岔了,你就是恨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割席的气话,我,我只是怜悯那些老弱……”鲲鹏一旦抓牢苏赫巴鲁的残手,赶紧自辩。
木华黎却打断他:“迎速不台,我本打算带你一起去,你却说,你跟我不顺路。当时,你分明是想给即将到场的林阡指路。”顿了顿,眼角悲郁散尽,袭上万分狠戾,“说什么不顺路,可你立刻就来了!”
“我……那时我是想去找封寒,跟他解释!”鲲鹏苦于不能当着金军的面说战狼、封寒之死,“我舔不下脸,也不想求你,所以才说不顺路,我真是想找封寒解释!”
“解释什么?”完颜纲却听出问题来,这加速了木华黎的心虚和急迫:“你闭嘴!”时移世易,现在更不能被金军知道封寒是被他灭口!
“难怪他方才偷袭军师!”“这小子张口闭口都是林阡,都是利于林阡!”“本来军师部署完美,就是他,一天到晚唱反调,干扰军师决策,八成是林匪的人!”为数不多的蒙古军纷纷站队痛陈,实则是因为他们刚刚人人自危,现在逮着机会,自然党同伐异。这当儿,鲲鹏即使力气充裕,竟也打不过苏赫巴鲁,被他反压在下,一拳一拳如雨般落。
当然打不过,心灰意冷,光顾着弹泪,早已放弃了抵抗:
军师,兄弟们,全都不相信我?!这条路,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为何没我的去处了!
“军师,为何还不杀他!难道是怕不能向塔娜交代……”苏赫巴鲁向来阴险,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却扣紧了木华黎的脉门,
塔娜是木华黎的妹妹,所以,他和鲲鹏之间其实有姻亲关系,这也是鲲鹏和他关系极好还时常没大没小的根因。
然而,此情此境,对准了木华黎先前笑战狼的那句:“这都不杀?何时起你们女真人也有汉人那样的盘根错节、繁文缛节了?”
笑别人,自己却履行不了?那不可能!尽管木华黎本想给鲲鹏找借口开脱,但受激冲动在内、强敌环伺在外,木华黎把心一横,秉公执法,抛弃人情:
“他不开口,就是认罪。速不台,执行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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