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定犯错越低级,林陌设计越高级。
先是实打实地给郝定上了一课:人要学会舍弃,不应过分执着;
尔后,他还要给林阡教训:连环坑铺到这里,不过是演习而已,实战怎能少得了你?金军想砍而不敢砍的真正北伐祸首脑袋,我摘!
是啊,林阡本人来不是更好?!打死郝定,金军最多是起死回生;打死林阡,才是绝对的爆冷夺冠。
“告诉良佐,第二箭阵随时待命。林阡坐骑是‘无法无天’,无疑比百里飘云、袁若更快。”林陌如是预判。
控弦庄传完此号令便彻底咽气——金军此前就已破败不堪的情报网,由于有曹王府所有赋闲高手堂的加持,故而在这一战中好刀全部用在了刀刃上。
彼时,充斥着血雨腥风的巷道内,郝定和彭义斌压根看不出金军那看似疯狂的箭阵居然还有保留、料不到林陌竟胃口大开想要对红袄寨翘首以盼的最大救星林阡围点打援……一切皆因,身在此山,自身难保。
生死场上到处都是宿敌之战,刀刀见骨、拳拳到肉、以刚克刚,其中最激烈的莫过于最核心的郝定之所在。虽然他起先就被仆散安贞摆了一道,鼻青脸肿灰头土脸,体力却还能达到最充沛时的六成,纵身跃起,战刀与仆散安贞的鎏金铲轰然相撞,火星飞迸,闪耀清亮。初时虽然吃力,渐渐攻防相当,久之竟没教仆散安贞捞到半点好处,反倒还逼得仆散安贞差点暴露伤势。
“我来战他!”移剌蒲阿掩杀回头,二话不说携刀入阵,他体力和郭蛤蟆一样是小辈中罕见旺盛——那时曹王府群雄却都还没发现,曾几何时,每个红袄寨的新星都需要被以二敌一了……
明灭的火光陡然提醒移剌蒲阿记起,不久前同样的光线和气氛下,郝定曾骂他“契丹小狗,会叫可会咬人”……移剌蒲阿的反射弧就是这么长,乍一听懂,怒不可遏:“啊啊啊!看我不咬死你!!”
若非这是决一死战,郝定差点被移剌蒲阿承认是狗的傻样子逗笑,不过短暂的走神也绝对不利于他……缓得一缓,郝定便不慎被一道流矢擦过眉心,伤势虽轻,可视线倏然通红,勉强和移剌蒲阿擦肩几回合,眼睛都快被血染得看不见了,是以郝定越打下去就越落下风。说时迟那时快,“嗖”地又一声响,再三支小箭从暗处打来,因是人为释放,力道狠辣非常,直打在郝定手腕和肩背。
郝定吃痛,战刀脱手,刚巧移剌蒲阿一刀挟弧光砍下……郝定为了保命而堪堪避让,可重心却是怎么也保不住……“哈哈哈,我赢了!”移剌蒲阿不知完颜君剑帮忙偷袭,所以乘胜追击时眉开眼笑,砍不到郝定头就凶残往他大腿砍,鲜血四溅的郝定由衷大怒:“卑鄙无耻龌龊狗!”“啊……”移剌蒲阿一愣失神,刚巧两匹战马交蹄而过,郝定大吼一声瞧准机会愤然将移剌蒲阿一并扯下,两个人几乎同时跌落下马,移剌蒲阿的刀也别想再拿。
箭如雨下的大环境下,这两个憨憨随即扭作一团滚了一地,谁都看不出他俩是在找盾还是在避箭,地上很快拖了一条长长的血迹不知属谁也难判断新伤旧伤。
两败俱损,双耳充鸣,直到郝定准备和移剌蒲阿真的动嘴互咬的千钧一发,才终于等到了威武无双的那个人策马横刀从高耸的云巅一跃而下……
错不了,不是城关,是云巅。“无法无天”那匹战马,凌绝顶亦如履平地,自然不走寻常路。
好大的风啊,掀千层海潮,携万顷山松,奔流到此间!郝定的血眼立马就感觉清净了!
“主公!”“盟王……”全体宋军久旱逢甘霖,遥见主帅左手青霓,右手明月,一招过境便横扫千军,皆觉得不枉他们死撑这么久。
“他来了!”所有金军在心里一起喊,既胆战心惊,又胆阔心开,“杀了他!”
“总算……”无需控弦庄再传情报,火势的停顿能实时提醒远在本营的林陌——
出得帐外,借着酒意,片刻前还能对景象吟一句,夜深长见,斗牛光焰,一瞬却必须改换成,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满目的乌烟瘴气豁然开朗,是何人半夜竟推山去?!
不仅推走了烽烟之山,并且压低了齐鲁群山,更还幻化出蜃楼中山,生生把马耆山改易成碣石山,有登临碣石以观沧海之豪兴!
“林阡,你来了。”林陌就等在这里啊。
其实初七清晨林陌是真的焦头烂额过:“景山,你去支援,如此如此……能救一个是一个。”那时他还只是简单的失地存人。后续近半日真真假假的收缩阵线,虽说都是憋着一股劲想打自卫反攻,却苦于一直寻找死角却始终寻获不到。
直至移剌蒲阿也被郭蛤蟆的兵败如山连累、宋匪对金军本营已一览无遗一马平川……林陌才意识到大金军师团的思维和格局一个都跟不上林阡,那一刻他隐忍的战意一度燃到了极致!被刺激的林陌就是这么凶,猜到最后一战林阡会为了磨炼红袄寨而不亲自上阵,猜到林阡会派郝定做他自己的替身,猜到郝定要因为观星台和石硅而脱轨,以及猜到后续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前戏结束,高(谐)潮才刚开始,完颜良佐的第二次箭阵明显比第一次要熟练——莫欺少年穷,少年遇风便长,一熟练就炉火纯青,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一动机关,林阡的必经之路上,立即就有无穷箭矢如层层巨浪相逐而去——
在林阡笑对身边女子说“知道为什么林陌总输给我,因为他没我坚定”时,林陌才是噌的一下被点燃了:本来可能还只是让你林阡做一个痛失郝定的千古罪人,此刻,便让你林阡扮演韩太师被我射成箭猪可好!?让你知道,在你没恻隐的情况下,我也能堂堂正正赢你!
林阡确实始料未及,没想到金军到这份上了,还能这么厉害。打输了,输惨了……
可是,砰的一声,林阡他……炸了,谁又能预算得到——
当万箭千枪似海啸般齐齐淹向一个毫无防备的他,未想他饮恨刀本能应激的威力堪比过量火炮轰击,径直在体积万倍于他的箭海中乘风破浪连环炸响,视觉效果就是他林阡瞬然膨胀得光芒万丈亮不可言。不刻他刀法恢复正常,经行处俨然水火俱灭,只留一番长鲸潜跃吞吐之象,而箭矢们虽然仍壮烈地旋绕在侧,躯壳尚存却明显失去灵魂,何谈将他杀伤,全然被他反控!
如果不是因为林阡武功强悍到犯规的地步,那么林陌对身边女子预言的反守为攻绝对不是奢望。可现实却是——林阡他藐视战局,硬性打破,整个过程儿戏一般!
扬刀漫天流月光,拂袖遍地卷风霜。
在场金军全体大骇,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林阡要是出全力,我们早成齑粉了吧……
他为什么不出,当真只是为了磨炼红袄寨自强?
结束争端而又再引浩劫的林阡,大呼小叫的回响声震彻空山——是的现在这马耆山形似空山,万马齐喑人人都噤若寒蝉,无一例外在听他发落——“林陌,你折我多少精锐,我要你十倍奉还!没兵将了是吧,那就休怪我拆毁你栖身之地!!”
阡陌之伤发展到此,兄弟俩都被对方突破了底线忍无可忍。亲兄弟,明算账。
一刀而下,天地皆惊,林阡不由分说就将环伺的漩涡掀翻反打,包括完颜良佐和小曹王在内的四围金军全遭自身箭阵倾覆后造成的废墟压垮。障碍拆除得如此轻易,林阡立竿见影就与林陌所在的狮子峰仅剩一条笔直大道几十丈之遥。一霎,他满身都透现出王者一怒流血千里的杀气,言行举止那般劲烈,纵使林陌也能明确感应。
“今次,我起始激进,折损了蛤蟆,错了;此刻,欲将林阡置于死地,却折损了良佐,更激进,更错。”林陌敛了笑意,回身看战狼,“适才段大人紧张,劝我只杀郝定一个,才是对的。”
尽管此刻再度濒危,林陌还是从容不迫的气度,和曼陀罗的顷刻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毕竟,笔直大道只是表面看上去而已。
万幸战狼方才一直愁眉不展、拒绝饮酒,坚持给林陌的围点打援计划加了一条退路:“上一战,蛤蟆和良佐脱离险境,靠的是马耆山内的迷宫。我问过曹王,他说此间迷阵细节复杂,只能循序渐进开启。”
战狼之所以来找林陌,本来也是打算献计的,只不过曹王强调过迷宫阵万不得已别开。所以战狼一直都犹豫,巴不得靠林陌就能一锤定音。
“只能循序渐进,绝招,哪能一下子全搬出来用。”林陌一开始也没想到这后招上来,但现在发现林阡战力逆天,不得不庆幸还能有这种折中之道——就算打不死林阡,也能在林阡的帮忙下,开启一道新屏障。
宋军得意不了半刻,就会发现:林阡这一刀,砍出的是曹王的隐性关卡,虚空中横亘的迷宫又一角。
“曹王说,此间的迷阵,初衷是想去中和渊声的戾气,其中蕴含的每座剑冢对应约莫一个渊声的实力。林阡这一刀,至少有三个当年的渊声之多……这才是饮恨刀的真正实力。”战狼虽有先见之明,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林阡他为何要有所保留?难道真是为了磨炼红袄寨吗。”
“他应该是算进了蒙古的变数了。”林陌和战狼恰恰相反,虽不及战狼谨慎,却悟得比战狼快。
林陌告诉战狼,林阡即使怒极也没血洗曹王府,反而刀法第一刻应激第二刻就正常,正是因为林阡他潜意识认为蒙古在畔、不宜再去对曹王府损兵折将或分裂人心!
然而,只有胜者才能随时随地调控平衡吧……其实这些时日林陌也没少被曹王提醒“掌握好伐宋分寸”,可是没日没夜地遭受燃眉之急,为了挣扎活命而只能不择手段,当然记不起蒙古这片巨大阴影!
“原来如此,难怪曹王信中总问我,段炼,你仔细想想,本王闭门思过,思何过?”战狼茅塞顿开,摇头笑叹,“王爷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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