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响雷连带闪电被这青面兽引到刀尖、身上、脚底不过转瞬功夫。原已等死的金兵宋匪都还没能察觉到下雨,就看到本来要席卷向整座山顶的瓢泼大雨全倾灌向了他周身的熊熊烈火。
众目睽睽之下,青面兽轰然碎裂坍塌,而在不知他死活的一炷香时间里,大圣山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动弹分毫!
却随着阵雨过境、天色明净,他一骨碌从地上完整地爬坐起来,立竿见影地旁观着的所有人全部瘫坐在地。
“哪来的杂碎们!到我地盘撒野!”他其实色厉内荏,因为怕再被雷劈,暂时不敢站起来打人。
“我们,我们……打山下来的……”金宋双方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唯唯诺诺地跟他保持着平行高度,不敢站,可是也坐不起,哭不得,然而更笑不实,“想与贵帮……贵帮……永结盟好。”
“什么派的?叫你们大哥来,吃我一拳!对我跪下!我再考虑。”他渐渐平静下来,有了人性之后,自然听得懂人话。但回应之际极尽野蛮,意思显然是不答应。
“太上皇,他们分别是两个帮……”老九赶紧上前提醒,“一边是金军,一边是宋盟……”
“看得出来。”他看出他提出条件之后,那帮人里有一半怒不敢言、有一半面露迷惘,很明显他们是两拨人。他缓缓起身,看没雷劈他,终于肆无忌惮地负手踱到他们当中,用他的身躯堵中间、给他们两派划出个楚河汉界。久矣,他还在踱来踱去想问题,他们却没有一个胆敢抬头近距望他,整座山顶鸦雀无声到近乎冰冻。
不刻,他看见了五胞胎鼻青脸肿地杵在那里,不由得脸色大变,怒喝一声率先划破了大圣山的平静:“谁干的?!”
“是他们……”五胞胎齐刷刷指认。
一瞬过后,他当先对那帮怒不敢言的、据五胞胎说欺负他临江仙的、骨骼似极了山下围攻王坚之鼠辈的十几个壮汉,大怒拂袖掀袍吼啸了一声“滚”,霎时山石剧震,林木疯摇,十几个金国大内高手硬生生直挺挺被声波给扫了下去,乖乖,这是传说中的狮吼功么?!
“打我部下,还想合作?”霸道护犊,转过身来,望见一地碎片,以为是他的爱酒被砸,不禁更加生气,“这又谁干的!”扫视宋盟,一双大眼无比狠戾。
“不是他们……”五胞胎赶紧摆手,一起帮着掩饰,“也是刚刚那帮人砸的。”
“噢……”他满肚子气的又一声“滚”,本来已决定朝宋盟发出,听得这话立马转了一百八十度,冲着金国高手们掉落的方向又排山倒海了一次。这下可好,那个方向谁都别指望再爬上来了。
“不能任由他乱杀……”余大叔、余玠、王坚急忙眼神示意,躲洞口的王美人会意,通知柴婧姿先出来制伏他。
“哎哟,大官人……”袅娜现身的苗条女子,一出洞就面含盈盈笑意,几乎是呈波浪形地朝青面兽一点点地荡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修炼了千年的狐妖,“你可回来啦,急死奴家啦~~捶你胸口,大官人,坏死了~~”
盟军见他面露服帖地杵在那任由这妖女捶胸,原还觉得他很像主公只是不敢肯定而已,却因为此刻发现与他般配的女人是这种样子而大失所望。
“太上皇……”五胞胎看青面兽有所回神,立刻上前向他建议,“宋盟的人既然想要将我们收回,而我们本就……”
“不是早就说不去了?大官人说过的,宋盟的人人品不行,他们打得过金军就抛弃你们,打不过金军就眼巴巴要收回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没门!”柴婧姿说着过去青面兽的原话,青面兽连连点头着嫌弃:“不错。宋盟的人,连他们大嫂都不认!我不高兴去,谁都不准去!”
“什么打不过!”“谁说不认了!”醒转过来的肖忆、不再迷惘的孙琦分别争辩,尤其肖忆急躁,冲到近前来争,忽然愣在原地。
“肖当家的!”吴赟怕他危险,赶紧和孙琦一同来救扶,却也和他一样、三个人齐齐定住。靠这么近,谁都看清这青面兽的五官轮廓,分明和主公一模一样!
亏得柴婧姿在侧安抚,青面兽才没咆哮,然而也是非常不悦,一瞪眼拔出刀来吓人:“我的人,只顺我,敢收一个试试!言尽于此,识相就滚!”这句人话,连贯至极,好像他今生说过无数次,教众人听见时又惊又疑,是的,这语气是在强调,这天下谁都决定不了他的归属。
然而宋军众人在不得已之下,还是被临江仙的一众二流高手强行轰下了山……行至半山腰时,倒是协助曾嵘解决了他天亮时遇到的那批金军伏兵。而到未时前后,抗金联盟早先失散的几路人马渐渐会合在一处,分布在山道上的两百多金军合计着已被拔除过半。
虽说这一刻大圣山中的金宋平衡是青面兽送的,但盟军打不起来精神去感激或感谢他,一来他们本意是想礼遇他说服他,二来……他们好像验证了心头的需求却又没有……
“他明明!”“他到底?”相视含泪,一干人等默默继续下山,边行边待命边找战友会合,横亘在心里的全都是类似的三个字。
再行数百步恰逢石梯,众人保持警惕正待拾级,忽见凤箫吟独自负剑从下而上,居然一身农妇打扮,不是清晨上山时的便服。
众人不管其余,一瞬就找到主心骨:“盟主/主母!”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全都来了?”凤箫吟原本只指望见到清晨和她一同进山的曾嵘,没想到人群里会有孙琦吴赟等陇西军兵,更发现相互搀扶的肖忆和蓝扬原来一早就乔装混在曾嵘部下。
她最先行到肖忆身前给他过气,当肖忆说多谢主母后,她认真说:“肖当家,下不为例,我不希望你重蹈何勐的覆辙。”蓝扬还未帮腔,她就转头一笑:“蓝大侠,屡教不改,回去后怕是要关上几天了。”日前何勐出事,蓝扬也一样作为伤兵冲锋陷阵了。
众人见她说话有主公过去的些许风范,纷纷点头心悦诚服称“是”,但一想到疑似主公的怪物身边却是那么个妖精,忽而都心下一酸、不忍对她说青面兽。
“对了,盟主发生了什么事?适才一直下落不明……”吴赟问。孙琦紧接着他话茬,没等她问就回答为什么他们会来:“我们与盟主失去联络后,张鉴军师看出金军的‘分道拦截’之计,立刻对我们说大圣山进入全面战备。正是他指挥我们从绝险绕道、从背后扫除那些设伏金军。”
“这般说来,刘淼和张鉴他们,是准备和刘铎的主力正面冲突了?获胜一方直接攻陷大圣山、收服临江仙?”吟儿点头,明白了金宋双方的大致计划,既然这里的宋军都是先锋,那不如先原地待命,“你们都是从山上下来,且将山顶情况与我讲讲?”
“好……”众人复述大半的时候吟儿才懂,难怪宋军机械性地只知道往山下去,原来是被临江仙的老大给胁迫的。忽然斜路里传来一阵鬼祟,用不着吟儿动手,被林阡誉为“动如疾风”的曾嵘便直接出手将那人从树后逮了出来。打个照面,众人大感意外,原来不是敌探。
吟儿蹙眉,只因觉得面熟,这好像是临江仙的某个盗匪?缓得一缓,意识到了:“是五胞胎之一。”她今次到定西的任务,本是来镇压他们的。
“盟主……曾当家的……各位!”那人面带惭愧,连忙找到肖忆,“肖当家可还好吗?”
众人一愣,肖忆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脸色煞白:“怎么了!我是中了不治之毒?”
“他没大碍,你来做什么?”吟儿做主问,肖忆这才松了口气。
“我是来护送各位平安下山的,怕我们的那个新老大突然变卦,我若在场,也好对各位没出山的有个照应。”那土匪直言肺腑,“我们五胞胎兄弟,原先身在福中不知福,总说要自由,可打起来却散漫。适才各位虽然没说,却还是和临江仙共患难、同生死了,和原先对我们承诺的一样。我们这些盗匪,虽然总是恃强凌弱、不算好人,可还是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
“那就回去好好劝你们老大如何?”蓝扬见吟儿临时有事回避,代她作出深思熟虑,“让他回归,皆大欢喜。”
“哎,怕是不成。我们老大,太过厉害,他昨夜在小青杏,是真的一灭了三千啊……”那土匪连连摇头,语带畏惧,“你们也见识过了,他有那样的灭世之力,怎可能听得见旁人意见?”
当是时,吟儿刚收到张鉴的飞鸽传书,原来他们已经和海上升明月通过气,决定派出一千陇西军到山下来,拦截刘铎麾下那批闻知变动后倍速前进、以求接应和增援前方精锐的主力金军。
吟儿转身回到此间,正巧听见土匪这般描述青面兽。尚在梳理战况、组织思绪的她忽然一愣:“不对劲……”
“什么?盟主?”吴赟问。
“把回海这帮打头阵的金军精锐,谁都知道青面兽能一灭三千,那他们上山后都是怎么了?不知青面兽厉害吗、还是确定青面兽不在?怎就那么嚣张,岂非求战求死?”吟儿道出疑虑。
“把回海脾气暴躁、完颜璘表里不一、完颜赛不还以为青面兽战力高是被鬼神附体。上山之前,大部分金人顾忌青面兽,‘先兵’其实是在暗,明面上还是想要招安的。只不过上山之后看见青面兽不在,这才违令掀乱。”蓝扬为她分析山顶之事的合理性。
“金军全部暴躁或有劣根性吗,三十几人就没一个劝阻或迟疑?”吟儿摇头,依然觉得不对,“有无可能是奉命?‘青面兽不在就掀乱’?”她咬重了这个“就”字,而不是蓝扬说的“才”,“如果说金军的‘先兵’是偷摸鬼祟、躲藏谨慎的,那么,他们的动作为何会越来越轻易地被我军获悉和采取对策?”
众人皆是一凛,想起一开始海上升明月还死活追不上刘铎的速度、此刻却能及时同步、这真是海上升明月克服万难进步了?又想起,他们在盟主失去联络后如张鉴军师所言“慢了金军一步”,可是到了山上之后,“才刚逮出几批伏兵,就闻听到山顶有乱”,又是一个几乎同步……
“把回海这些人不是打头阵的,而是……诱饵?”蓝扬倒吸一口凉气。
“对,就算青面兽在,金军也会想尽办法在山下对我军虚张声势。金军为的,就是用山顶上的乱子对山外诸如张鉴这种细心的军师们声东击西!”吟儿知道,现在叫张鉴刘淼别过来攻夺大圣山恐怕来不及了,可是他们想要来拦截刘铎主力的千余陇西军势必扑空!因为——
因为这一刻,在收到控弦庄确定张鉴中计前往大圣山的情报后,在侧等候多时的刘铎终于亲自领军、身先士卒“全力打击小青杏,夺下昨夜未能夺取之地,完成昨夜未能完成的与会宁军夹攻石峡湾计划”!
金军主力倍速进攻大圣山?那不过是借海上升明月之手,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道对宋军反间和虚晃一招!刘铎故意假装要围攻大圣山,真正是为了调走张鉴刘淼等陇西单行寨的注意力。为何要这般迂回?因为昨夜伤亡惨重,他现在手下能打的人着实不多。当然了,这既是限制,也是机遇,意气风发的宋匪不会想到金军会在这种本该休整和反思的时间重新冲击小青杏,当金军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宋匪则掉以轻心,始料未及!
什么叫“金宋双方为了这位临江仙的新老大不得不把战略重心偏移”?说白了只是宋军一厢情愿地以为金军也全部偏移,或者说那偏移重心的念头刘铎也有过但那只是刘铎上一步的想法而已。刘铎牵住了张鉴的鼻子走却又让他跟不上节奏,表面上的阻上打下,其实是为了声东击西。
若不是山顶上把回海和完颜璘等人的表现并不够完美、教凤箫吟看出破绽,刘铎这一计堪称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因为他把张鉴能算的全都算了!趁着此刻宋匪防守西南的陇西寨想打大圣山,而越风、沈钧都在东北鏖战高风雷和移剌蒲阿蒲察秉铉等人,刘铎要率众攻克小青杏、横跨关川河根本是如履平地!即便凤箫吟发现破绽也为时已晚!
然而,不费吹灰之力夺下小青杏的刘铎,留下一部分人抵御回防的陇西宋匪、即将带麾下劲旅强渡关川河时,却确认了两个噩耗,其一,大圣山上的大内高手们全军覆没,其二,关川河对面有人守株待兔着对金军击其半渡。
“还会有谁,思路比我更快一步?”刘铎当然诧异,居然有人一早就算到了我会走这步棋、早早就派人在这里拦着我?该不会张鉴刘淼被骗是假、他们反过来对我虚晃了一招?张鉴有人留在这里了、然后和前面那人对我夹攻!?不对,张鉴没有那个实力……
直到看到对岸主将是辜听弦后,刘铎才明白了,能游刃有余调遣静宁军到定西的宋匪军师只有一个,那就是柏轻舟。换往常,她可能不会等到危急关头才会对宋军救急,最近她完全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时而参与时而缺席。
纵然如此,今日她才刚睡醒,就从战报里识破了刘铎的这一计:“告知张军师,他所说‘盟主失踪,不可慌乱’是对,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是错。刘铎就是要张军师‘不能什么都不干’。”只可惜毕竟距离遥远,她所说的“希望张军师将计就计、反虚晃一招”并未能来得及传达给张鉴,他们是真的去打大圣山去了。
因此,此刻刘铎需要作出个判断,他是面对两路夹攻束手就擒呢,还是只要鼓足勇气去打辜听弦那区区一路阻碍?!
“打,只有一路阻碍。”足智多谋的刘铎当机立断。
“大人,为何如此肯定?”有人问。
“其一,若这场仗宋军准备充足了对我将计就计,那此刻我们脚下的船该被偷偷凿过,然而并没有,宋军根本是亡羊补牢,且还是千里奔袭、远道而来,人数不多,不足惧。”刘铎自信地笑,“其二,柏轻舟是胜过我了,可段大人却至少和她旗鼓相当。”
刘铎坚信,战狼应该会算进这个柏轻舟的变数,加上战狼也必定对青面兽感兴趣,所以势必会给定西金军加筹码,所以刘铎果断决策:一众麾下只需殒身不恤地往前冲,此战必会有我们的精神领袖来拯救!
打定主意之后,刘铎义无反顾以身垂范:“比这更难打的仗,咱们不都见识过?!”
开禧三年三月初十的这场关川河之战,刘铎与辜听弦各自以不到五百精锐,接战于石峡湾西麓的水陆两地,刀光剑影抹出腥风血雨,人仰马翻激得烟生水起。虽地利由辜听弦占,但人和却是刘铎得;虽武斗是辜听弦胜,但麾下体力终究是刘铎部更为旺盛。
这地方是四战之地,第一场陇右之战时林阡和洪瀚抒便在此打出过一场赫赫有名的“夺占风水”,而今辜听弦的双刀拦截这个师父都赞誉过的常胜将军刘铎,倒是横生一股要超越师父打败他的脾气。
不过在那之前,辜听弦一时并未进入状态,是因为……其实这地方辜听弦不太愿意来……第二场陇右之战,洪瀚抒在石峡湾辱他,他一蹶不振到近乎自弃,师父正是在这石峡湾的西麓、关川河畔、重新扶起了他。此刻他早已功绩煊赫,既不想回忆那个落魄的自己,也不愿再回忆那个孤独而又可怜的师父……
一时动情,勉强和刘铎等人杀了个平手,刘铎单挑实力当然比不过他,胜在善于凝聚军心、鼓舞着身后金军哀兵必胜、五百人打出了八百人的声势,于是便抽出了不少人手来掠阵、帮刘铎制衡辜听弦。
“想什么呢!师父他会回来的!不然军师怎会派我来查探究竟!”辜听弦赶紧从失去师父的哀恸里走出,努力调整心绪,沉淀自我,刀人合一——唯有靠自己战胜面前的群攻阵容,方能为同僚和麾下们扳回劣势。
一如辜听弦所说,青面兽一灭三千的事,早已传遍了定西周边,即将震撼到整个西线。
太多人都会猜那会不会是林阡,作为宋军主母的凤箫吟自然最是心焦。
纵然如此,这些天习惯了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她还是选择先放下了大圣山回头援小青杏。
可惜她却注定到不了关川河也破不了辜听弦和刘铎的平衡局了,因为她匆促赶回头的半道上,意外遭遇了金军所设的阻障……不,死路。
青骢马当场倒毙,紧随她的吴赟孙琦也各自中箭,唯有她眼疾手快从那绊马索上飞越过去时,一剑如虹地向后击杀了数名正待对她射箭的金兵,一瞬后又把侧翼两路弓弩斩断大半,为后续赶来的陇西军挣得了立足之地和防守之机。
“小人,出来!”不必厉声喝斥,金将自会现身,他们的目的和大圣山半山腰那些人一样是伏击她。
但应声而落的一道罡风却提醒吟儿,这万钧力道直冲头顶而落,比那些人加起来还强。
雷辊电霍,凌大杰的长钺戟是也!
原来如此啊,是战狼派他来的,会宁静宁等地的战场,眼看着一起压缩进来了定西。
是的,吟儿脚下站着的其实是战狼的棋盘了。
那位刘铎将军的战略,可以说有很多地方都和战狼不谋而合,比如利用大圣山对临江仙先兵,比如大圣山只是小青杏的上一步而已;
但不同之处在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战狼,虽不能准确算出柏轻舟是否看透,却因为要防着柏轻舟而留了一个更狠毒的后招,那便是,只要柏轻舟醒了听到了战况,他就宁可高估她而立即祭出凌大杰,来送给全体宋军一个最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柏轻舟必定能察觉到刘铎的全盘计划,只不过是个早晚而已。不管凤箫吟是何时从大圣山杀回小青杏,大杰,你的长钺戟,只为了她一人存在。”
“若柏轻舟早就已经察觉甚至是故意对刘铎将计就计、你到达的时候凤箫吟正和柏轻舟派去的人夹攻刘铎,你的任务是万军之中不择手段地最先杀她;若柏轻舟是亡羊补牢、凤箫吟是急匆匆地赶回头补救、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宋军都心急如焚着小青杏,那就更有利于你半道绊倒她了。”
“你一到定西,控弦庄情报网便全由你用。”
“虽说我军重心该偏移到那只青面兽,但趁着它引发连串意外的间隙,先把宋军盟主终结在这里,俨然是宋军最意想不到而防守薄弱之处。柏轻舟亦不例外。也算柏轻舟和凤箫吟命该如此,柏轻舟她若不知情,我何至于剑走偏锋杀凤箫吟?”
所以,战狼后来话中的“你”,又怎会是凌大杰一个人?无声无息间如有死神降临人世,当凤箫吟全力以赴去对抗凌大杰这一凌迟之戟时,陡然从她正前方杀出一把狠毒利剑直接对准了她毫无防备的胸腹。
返璞归真的意境,正义凛然的内气,混合出一道至清至纯的玄色剑风,正属于轩辕九烨手中的轩辕剑。
阡陌之伤既已发生,预测星象既已成真,他有十足的理由用十成力道剿灭凤箫吟。
“静宁会宁你们放心,有我。”一连派出凌大杰和轩辕九烨两个人,是因为战狼有这个自信独自镇守那里。
怎可辜负了师兄的一番美意!轩辕九烨的眼神中全然凛冽。
吟儿那时已经察觉到轩辕九烨的存在暗叫不好,苦于剑身还在和凌大杰的戟反复交击,内力也与之频繁交汇、时不时地对攻湮灭、仅仅飞溅出去一丝半点,自身剩下不到一成的力气一时间还只能往上跑、即便留在身上都护不了体……
燃眉之急,急中生智,索性就对着凌大杰把这一成力也拼了出去、不留半点在身,惊得凌大杰以为她想从他那里找出路即刻也发出十一成力,说时迟那时快,这两股内力撞击出来的多余气流立刻就强盛了些、刚好横飞出去、触及到正前方偷袭她的那一剑边缘——挡肯定是挡不住的,能保命就行。
对于吟儿来说,那点可怜的防御力气,既然留在身上都护不了体,那就干脆不要了,打出去或许还能骗凌大杰合作……她这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终究没辜负她期望,凌大杰果然恨她入骨,不遗余力超常发挥,完美地把她的纵气打成横波,非但修正了她的方向还对她的力度添砖加瓦……
适才要是他存一点点仁慈,她就会被轩辕剑刺个透心凉。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她放手一搏后化险为夷。
下一刻,轩辕九烨和凌大杰因她这瞬间的假手于敌而各有迟疑,令她胡乱使出个一剑无式从他们的合击下逃生,饶是如此,当惜音剑拖出一道冗长血光时,九死一生的吟儿自己肩膀上也血肉模糊。
“就猜到你不是一人来。”吟儿咬牙,赶紧对凌大杰说话,争取时间给自己裹伤,“以二敌一,是因为战狼他清楚,你凌大杰打不过我,打我凤箫吟需要以二敌一。”
凌大杰气愤不已:“你这狼心狗肺,听了那般多的复仇论,竟都没有半点的动心?”一语道破,原来战狼放出谣言“曹王父女联手”,既离间抗金联盟,又旨在对她规劝。
“少跟她废话。”轩辕九烨正要上前补一剑,吟儿虽眼前一黑却又逞口舌之快:“鬼兮兮,我教你这场过后,再也不敢对我出手!”不知何故,虽只是皮肉之苦而她却站立不稳,赶紧忘我,竭尽所能,回忆起父亲教过她的有关施展“大音希声”的一切——
有身则百恶生,无身则入自然,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可惜她虽能心如止水,却不知自己的重心已然不稳。
“盟主/主母小心!”还在不远处杀敌的孙琦吴赟等人齐齐惊呼,她这飞电过隙的一剑只是把凌大杰的长钺戟拦截,却阻挡不了轩辕九烨的万千黑气长驱直入。
电光火石间,却似有万顷霜雪,横遏于她和轩辕九烨之间,若形容轩辕九烨挥剑如笔,在竹简木牍上留整版风雅墨宝,那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暴雪就是把“书刀”,对方写多少字它就给他强行刮掉多少,直到这些墨宝在人间凭空消失好像从未写过一般……
可那不是笔而是轩辕剑啊,那也不是一把书刀,而是双铁血战刀!
吟儿好不容易找回神智,却还是没能撑住站稳,脱力时只能倚靠在承载着那双战刀的实体之上。
那好像是一个人温暖的后背,尽管现在和她还隔着好几层莫名的气流。
“你,你,你……”轩辕九烨在那双诡谲的战刀下勉强撑了三个回合,三个回合各说了一个你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金国北部蝉联了多年的第二。
“长得欠打,可别怪我!”那双刀的主人是个怪物,瞪着轩辕九烨一字一顿,片刻间轩辕九烨从他那无赖无礼的态度、两三成黑的白发、魁梧雄伟的体格、疯疯癫癫的举止、令人厌恶的气质……汇总出来一个刻骨铭心的敌人:“林……”还没发声,便被他双刀铲飞老远,无法再出现在他的视野。
“趁着它引发连串意外的间隙,先把宋军盟主终结在这里”?对不起,战狼又失算了,这怪物不会留给金军终结凤箫吟的间隙,毕竟他是……
“林匪?!”“林匪没死?”“林匪复活了!!”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反而怕死的金军纷纷弃甲曳兵,凌大杰既震慑,又惊撼,更找轩辕九烨要紧,加之受伤,不敢恋战,唯能指挥和保护麾下撤离。
“是主公吗!?”“就是主公!否则为何救主母?”孙琦吴赟看他出手救吟儿,疑虑一扫而光,油然而生喜悦。
“咦?”那怪物转过脸来,望着眼前农妇打扮的女子似曾相识,那时她注视着他,泪水也情不自禁地在眼眶打转,虽然沉默不语却很明显地对他脉脉含情翘首以盼。
而他只是觉得她很眼熟又很好看但是很不协调:“你见过我的部下吗,我弄丢了一个部下。”他问的是临江仙的五胞胎之一。
“见过,你弄丢了一群。”吟儿噙泪微笑,忽然被心绪堵得胸口剧痛说不出话,一边摇摇欲倒一边指向东面,她是想让他先救辜听弦。
“是在那里吗?你带我去找。”他二话不说扛起吟儿就跑,猛然间就把旁人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大官人~~等等奴家呀~~”柴婧姿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被孙琦吴赟等人联手拦下。
“我不要扛,我要背着。”吟儿被他扛了半里路折腾个半死,总算到他背上时,神智都已不甚清楚。
“不对,你竟睡了!你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去寻他!”青面兽漫无目的地负着吟儿跑了几十步,忽然察觉她竟睡了过去,赶紧放下她来强行摇醒,一脸的愤怒和恶意,“敢骗我?!小心我杀了你!”尽管如此,拔刀架在她脖子上恐吓她时,他还是有点不舍得再对她动粗。
“别杀我,没骗你,我是宋军的盟主。你适才救了我一命,现下带我去石峡湾,盟军会重重有赏,你就可以见到你的部下。”她柔声哄他,他才记起适才远远看见她一个人救一群人的威风劲,于是用仅有的理智想:我竟救了来头这般大的人物?
不对,那女人是她吗,是他眼花了记错了吧,这明明只是个寻常农妇罢了,语气和身体都这么柔弱!
俯下脸来凑近望她,依然还是半信半疑:“宋军盟主?不该是个母夜叉?还有,怎生穿了这身衣!”
“被人弄坏了,才换一件的。”她虽然脸上一红,却愈发显得苍白,他一愣,由手上的血腥按图索骥,寻到她肩头处鲜血淋漓,赶紧把那边的布剥开了一大块,察觉到肌肤上有剑刃斫伤,伤口还隐隐发黑,想起谷雨好像教过他:“这是中毒了呀……”
“好一个鬼兮兮,存心要我命,真该死。”她冷笑一声,眉间顿时满是杀气,先前的柔弱一消而散。原来,轩辕九烨知道她对大部分寒火毒都已百毒不侵,故而选用了寒性或火性的其它类型毒药,却一样能见血封喉,好在她内力深厚,才撑到了现在还没入心。
他望见她这副表情,陡然一凛,肃然生畏:真的是那个威武霸气的盟主!!
“你忍着,会有点痛。”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是被这王霸之气慑服的吗,还是被这美貌给迷倒的?居然立即跪倒在地,对着她破损的伤口开始用口吮,一点点地想给她把黑血吸成鲜红,却因为她本身血色偏深而始终达不到鲜红,所以一不小心吸得有点多。
“啊,不要……你会……”她无力抵抗,直到他吸第三十口吐掉时才恢复气力,那时候再想推开他时也来不及了。
“眼前全然星星也……”就见他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地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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