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匪实力,不输北疆,甚至,有超越之势……”无论是兵将合力破解阵法、抑或战友齐心冲出绝境,从始至终,从摩天岭到龙泉峰,宋匪种种表现,都值得天尊岳离发出此叹。那日清晨纥石烈桓端才开战,未时林阡徐辕就已脱险并会师,“败也败得如此漂亮。”岳离心里和王爷一样清楚,这恐怕是山东红袄寨最后一次败仗。
“不过,当世仍是王爷最强,林匪要追还难。”仆散揆如是说,他自然有资格说,那日金军所有的胜局都是他定、成果亦都由他斩获。虽说宋匪在和岳离的对战中竟能持平,毕竟没有人能在他仆散揆手下翻身。
四月初一之战,却绝不是林阡和王爷两个人的角逐,而是撤去林阡和王爷后的红袄寨和周边抗金联盟,以及金朝山东、河北、河南、淮北诸军的较量。
最终金军大胜,足以证明铁甲马队、护****、花帽军都能够担当起保卫金国的重任了,老中青三代俱是能人,日后若与那铁木真正面交锋,定然可复汪古部战绩。却没想到,竟是和红袄寨、抗金联盟激战练就——不,红袄寨,也许早就归属抗金联盟了。
夤夜,营房内一灯如豆,光影虽浅淡,王爷的身影却愈发峻拔。
“王爷,还未休息?”凌大杰关切来问,每每这个时候,他二人之间不再主仆的关系,而是实实在在的兄弟。
“是大杰啊。”王爷一笑,转过身来,示意他进帐坐下,凌大杰发现他地图都已收了起来,很明显战略已然拟定。
“刚准备睡,忽而想起那日迷宫内的情境,竟兀自呆住了。”王爷与他面对面地坐下。
“是林匪的最后一刀?”凌大杰心有灵犀。
“是啊。林匪的以血化沙,令我知道纵连武斗也杀不了他。”王爷叹,凌大杰也明白,当日林阡明明没有走火入魔,却也能有穷途末路不言放弃的决绝、胆魄和爆发力,凌大杰不知,那是林胜南出道之初就坚守的执念。
“林匪与王爷武斗之前,王爷原是将他与饮恨刀隔绝的,正是为了让那一刻握不了刀的林匪失去状态……”凌大杰回忆道。
“林匪后来是自己握住了饮恨刀——是迷宫内他近身兵将的团结,使他的状态没能如我所愿失去,反而越来越好。”完颜永琏说,归根结底,是内部盟军的团结使他在内一层也杀不了林阡。
凌大杰扼腕,岂止内部盟军的团结,这场仗,外部红袄寨和外部盟军也一样。
“通过武斗或其余方法将林匪一人耗到极致,其余宋匪就军心无轴很难有战力——这是王爷先前的指教,包括上次的舆论战术,上次却因黄掴功亏一篑,我们错过了最好时机;这次,则是跟上次不一样了,红袄寨和联盟军融合那样快,也学到了联盟军的团结和处变不惊,林匪不在时仍能立足不败……”
“所以,将来的山东,便未必杀他一个就够了。”王爷也预见到了红袄寨和抗金联盟融为一体。
“宋军都在传言,这一战,林阡改变了他的父亲‘陇南之役’的结局,宋金形势必将与以往不同走向。”凌大杰如实禀报。
“说得倒也不错,不仅陇南,山东之局他也为他父亲改变。”王爷一笑。
“如何说起?”
“林楚江当年忙于西蜀谷内琐事,没能来得及顾东线这些宋匪,所以红袄寨与短刀谷关系素来疏远。这些年来,全赖林阡将之改善。”王爷说。
“唉,也是。红袄寨如今和短刀谷同气连枝,其余宋匪也有见状动心的。林匪确实很不简单,先前王爷想用叛徒引发招降,结果却被他一句‘先前诈降’反击。”凌大杰提及那日罗姓女的丈夫,林阡无需降服那人的心,只要用这句诈降来消除影响即可,更能借此机会对泰安之外的军民之心有所撼动,这世上原不止完颜永琏会恩威并施,林阡一样懂如何借机纳降。
如今的山东及其周边,除却红袄寨之外的零散宋匪们,已开始在完颜永琏和林阡之间左右徘徊、抉择不定,渐渐形成拉锯之势,包括沂蒙时青夏全、密州方郭三、胶西李旺,故林匪此战虽败,收效极广,不多时,林匪必将先在泰安境内进行收复实地的小规模战役。
“如此局面,也未必不利于我们。”王爷仍自若微笑,不像凌大杰这般越想越脸色发青。
“大杰,即便林匪赶上来了一两步,也不至于吓得满头冷汗啊!”仆散揆笑着,突然间出现在凌大杰身侧,按在他肩膀云淡风轻地笑侃。“你……你是何时来的?”凌大杰大惊,都不知他是何时掀帘而入的。
“老了还是这幅德行,一如既往不正经。”王爷笑而招手,让故意悄悄走进来吓人的仆散揆也参与这促膝长谈。
“王爷,您适才说林匪转危为安,局面未必不利于我们?”凌大杰续问。
“其一,林匪只是转濒危为危,其二,大杰你又重敌了。”仆散揆笑。凌大杰仍一本正经:“到底为何?”他不像仆散揆那样能征善战勇谋兼备,朝中说眼下仆散揆是仅次于王爷的金军统帅。王爷说的,仆散揆自然都懂,但凌大杰不懂就得问。
“林匪的起义军刚尝到些甜头,躲在他后面的宋廷必然膨胀。膨胀的都比实际的快。”王爷解释说。
“王爷的意思是,跳出山东去看,林匪可能没多少时间平定山东了,因为很可能宋廷要插一手毁他布局?”凌大杰问。
“正是。”完颜永琏蹙眉,“可叹军务总被政务所误,纵然他林阡也不可能逃过。他在山东与我们经年交战,宋廷则迫不及待地改了年号为‘开禧’。只有他林阡知道现在举国北伐不可能,可惜他控制不住。真是可惜……”完颜永琏想不到的是,林阡曾在不久前也为他叹惋过……
“王爷居然为他可惜……”凌大杰舒展了眉,“不过,他也确实是个奇人。”
“开禧的年号在这里摆着,已经暴露了宋廷败盟伐我之心。现下西蜀短刀谷的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我等却要感谢吴曦给韩世忠建庙这种壮举。”王爷说,仆散揆接茬:“由他的举动足以见得,短刀谷义军一定练兵久矣。”
“两个月前,宋廷在嘉兴招水军,几日前也传回情报,淮西正在组建强勇军。”王爷对他俩推心置腹。这些确切的情报,来自于他安插在南宋朝野的细作,战狼。
“看来宋廷的举国北伐真是不远了。多则几个月,少则……”凌大杰悟。
“举国北伐,林匪却哪里肯,也不可能敢,必然想方设法压制。”王爷摇头。
“无论如何,若是宋廷一时脑热真开战,定然会劳民伤财徒劳无功,得到的一定是与初衷相反的结果。”仆散揆说,“可以说,宋廷的举国北伐必然是兵败如山倒,之后,对红袄寨或越野山寨也都是极为不利的,宋廷会破坏林阡好不容易扶起的架子又将它冲击成一大片烂摊子。”
“难怪你俩都说,形势未必不利于我们……”凌大杰看话题又回到红袄寨,这下全明白了。
“仆散,密切监视淮水。或许不久后,你就有借口去宋廷一趟。”完颜永琏对仆散揆说。
“王爷。”那时帐外又响起一个声音,原是天尊岳离。
“天尊也来了。”凌大杰面露喜色,“今天怎这么巧,接二连三都来了。”“别见外了,进来进来!”仆散揆起身将岳离迎进。
“中天,所为何事?”完颜永琏问。
“是回味了那日战局,得出了一些想法。”岳离坐在仆散揆与凌大杰之间,却明显不似仆散揆那么随便,凌大杰那么听话。他对王爷一直有着超乎寻常的崇仰之情,是以希望被认可、不能真就称兄道弟了。
“刚还和大杰说起过那日战局,我所幸有你三人相助,仆散是胜战保证,你有逆势神力,大杰能致命发挥。”完颜永琏感慨。
“大杰的致命发挥,仍遇上了出乎意料的事。”岳离肃然,“就像桓端的花帽军,同样也败在一个字上。”
仆散揆提议,咱们把字写手上,一起摊开看,对不对,王爷笑,就你鬼花样多,哪个字不是一目了然吗,凌大杰说,我还真不知道……最终四个人摊开手,凌大杰果然写错了,另三个却都是一个“火”字。
“大杰……仗是你打的,你偏写错了……”仆散揆汗如雨下。
“王爷和驸马原来也想到了。”岳离点头,“我军这次失策在火之一字,宋军骑马射箭是弱项,一向靠步战、远程射击和集结合阵,这一战,也教我们见识到了新的火器,新的火药,受益匪浅。”
(轩辕九烨:那流淌火河是我的……向清风:我第一次将它在战斗中投以实用。)
“中天,你说得对。”王爷赞道,“宋人聪明,我军也应与时俱进,发展这些火器火药,在战斗中投以使用,他日对战北疆,或能有用。”
又谈论片刻,见时候不早了,三位都从完颜永琏的军帐退出。仆散揆很是好奇,为何那凌大杰什么字不写偏偏写了个错误的“念”字,问了才知,原来这念字意指他这么久以来对战林匪都失败,是因为心中有些念头错了。
“明明岳天尊说的是你摒弃了杂念之后为何还没抓住林匪……”仆散揆说,“对了,我虽对战势了解清楚了,却忘记问你心底到底是怎样杂念?我原以为不重要,便没关心。”
“确实也不重要。”凌大杰叹了一声,耻辱之至,“我误以为,林匪的妻子凤箫吟是我们的小牛犊……”
“小牛犊……”仆散揆脸色倏忽惨白,笑意全散,忽添悲意,“你竟犯下这种谬误……”
“那凤箫吟你也见过,确是像极了王妃的。”
“住口。”仆散揆面色铁青,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在意,“我不知你是何时有了这种想法,只恐怕是林匪向你设局。以后切忌再提。”
“王爷也是这么说,她进过地宫,偷学了不少的琴棋书画,可能从那时起就想好要拿这一点来设局也说不定。”凌大杰道。
“你心底,应半点念头都不能留。”仆散揆甚少这般严肃,凌大杰一时心慌:“自然不留,王爷说了,小牛犊出生便性寒,那女子体温正常,是以说什么都不会是的。”
仆散揆一愕,一种心思倏然流过脑海:那女子,会否是张从正说的那个人?
怎么这样巧。
岳离仆散揆凌大杰走后,军帐中便恢复了冷清萧条。
二十多年来,他早已习惯。
午夜梦回,迷宫内的某个、某些画面,重映心间,太多巧合……其实他适才发呆远远不止为林阡——“那凤箫吟,确实有些似月儿。”
夜深人静,反复纠缠……
“不,不会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月儿手中抱着的那个婴孩,仿佛小丫头就一直停留在那个年纪没有长大,手一触,像冰一样。
可恨的是,月儿从不肯托梦给他,也就没法为他指点迷津。
月儿留下的,只有回忆——“长大了,定是个冷美人。”他逗着襁褓里的小冰块。“不知十几岁的时候公主出嫁?到时候真不舍得呢,让那人入赘成不?”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调皮的一面。
每逢想起,隐隐作痛,那么幸福,宁愿没有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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