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月末越野发威伊始,兵锋横扫洪瀚抒不费半月,势如破竹易如翻掌;打到林阡后也是毫不吃力,十次交锋九次必会将他砍伤,只怕林阡从出道至今的战史上还从没有过这般窝囊。越军愈发振奋,斗志自然高涨。
这场蓄谋已久的白碌之战,越军采取连夜围城,令抗金联盟不敌受困。越野更不遗余力封死了林阡的出路,不准林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和对洪瀚抒不一样,越野不想放过林阡,不能放!
当然,林阡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弃城而逃。
这一夜,越野的阴谋得逞,对白碌俨然唾手可得。半个月来的屡战屡捷所向无敌,将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而且,是以林阡的死为结局。
越野没有想到的只有一点:愈走愈高的军心斗志,万一遇到了挫折,哪怕只是一个微扰,都会狠狠地摔下去,比那些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士气更容易被影响。
这样的微扰,被林阡在最后一刻实现。诚然这一次林阡的把握曾经不足一成——不足一成他都敢赌。
林阡不是自信爆满,只是因为不信越野。不信越野会是自己的天敌,论武功,他不配!论机谋,阡不屑。
林阡的孤注一掷终换得士气的胜负陡转,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白碌军兵,战力争先恐后地冲破瓶颈,疯了一般竟比古洞庄杀得更猛,而城下,被饮恨刀搅乱了阵列的越军,一撮还在手忙脚乱找武器,一撮正瞠目结舌于战局,一撮提心吊胆着越野能否制住他,又一撮被判若两军的敌人们打得措手不及……
岂能不败!
谁该放心和满足于一帆风顺?长时间过于顺利的形势,往往将导致一场短却颠覆一切的大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未得白碌,反失乱沟,越野还在为收拾残局焦头烂额,那边就传来榆中上梁的惊人战况。原还寄希望轩辕九烨击败向清风影响林阡心态,谁料到金宋榆中之战竟然以金军大溃、钱弋浅琴瑟死而告终!轩辕九烨更还赞叹,向清风对叠阵的操控更胜林阡……榆中得保,固若金汤。
榆中的固若金汤意味着什么?定西西线稳稳地落在了林阡的手里!
雪上加霜,火上加油。
值此十一月下旬,定西局势惊天逆转,越风竟在会宁楚风流的眼皮底下,一夜之间袭取了石峡湾!越野得知战况时岂能不震惊!惊的是越风怎会这么快又这么狠,事实上,除了林阡及其一干要将,世人都不知越风要谋石峡湾,还以为他驻扎在小青杏。
越野曾想过,若击杀了林阡,大军东移去小青杏,越野可以念在骨肉亲情,放越风一马。
如今,越风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定西东线最重要的战场石峡湾收于囊中。石峡湾、小青杏、下阴山、白碌,再加榆中上梁……林阡在定西的地位猛然飙升,根本直欺越野……
“有其兄必有其弟。”越野冷笑一声,将地图打落在地。他深知,这不是巧合,这是林阡对大局的规募。却偏偏,那个很会打仗的人是越风。
问清战况,才知这历时仅一夜的战争是何等荒谬,除了越风之外,最应归功的是那个姓沈名延的高人。当然,沈延采取的不可能再是掘地道、何况对付战乱中的石峡湾也行不通,然而,沈延又不是只会掘地道,沈延同时还是个神偷……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偷盗了石峡湾主将随身携带的兵符,前半夜,竟随心调控起石峡湾的布防来,后半夜,主将们刚要发现疏漏时,擅长强攻的越风已经杀进了城中。
石峡湾的主将,是越野安排去取代田若凝的于樵,越派人物的战力榜上,他排第五。越野知道这不能怪于樵,谁能想到沈延的花招这么多,再者,于樵的战力再高也万万比不过越风……
“田若凝呢?他在一旁,竟不给于樵提醒?”越野问那传信之人。
“田副将?日前于将军刚到石峡湾,就把田副将调到阳阴河去啦!”传信者说。
越野一惊,大汗淋漓:“什么?!”
自食其果!越野在吩咐于樵接替田若凝之前,就是对于樵反复灌输,如何以权力压苏派人。哪想到在这关键时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田若凝在石峡湾,绝对不可能任由越风神速攻陷!
“去,请田将军出山!”越野急道。
迟了,不过再一天功夫,坐稳了石峡湾的越风已经袭至阳阴河,不等田若凝出山就主动来找他挑战,彼时,何勐主守,越风主攻,沈延则拉拢阳阴河当地越派人马,或以沈絮如与他的姐弟关系,或以越风与越野的兄弟关系……如此,何、越、沈的强强联手,竟使阳阴河有将近一半的越派人物包括排行第八的石弘轻易倒戈,而田若凝此人,明明战场交锋并不弱于越风,但看着阳阴河一片萧然、不少军兵都饱经战乱饥寒交迫,竟然选择主动弃权,把苏派人马交托给越风说希望他善待,自己一个人转身离开了……田若凝这种做法,越野难以理解……
那是自然,越野没有见过,田若凝在陇南之役时曾经为了百姓连自己的父亲都见死不救,更何况现在的感情天平上,一方是手无寸铁的当地居民,一方只是个守无可守的越家城寨。
“让……让子滕来……助我强攻林阡,或许还有转圜!”越野气急败坏。
这个时间,各自部将,都应该一样忙碌地进出于林阡和越野营帐,但情境与氛围却明显截然相反,一方热血澎湃,一方疲于奔命。
这个时间,各自的女人,也一样懂事体贴地没去打扰林阡和越野,但吟儿和絮如的心情……一个甘之如饴,一个苦不堪言。
当日在天池峡沈絮如被气病真有过性命之忧,越野都从始至终不曾探望过一次,狠心之程度令她死心,于是一旦恢复便悄然离开了天池峡,找到下庄这样一个不近不远也不尴不尬的地方呆着。越野他,不曾过问,不曾阻拦,不曾挽回,这些举措,她早已不奢求。
越野他,却终究还是来了下庄,打了败仗退到这里容身。是天注定的吧,只有在落难的时候,他才会被推向她……
越野在白碌、乱沟输给林阡接连两战退到下庄,沈絮如和驻守此地的陈玘集结兵马阻击林阡,如此,才停止了林阡的第三场胜利,不至于令下庄也落到林阡手中。
她不图自己什么了,只图越野能够好些……做妻子的,当然希望丈夫好,哪怕两人已不应有爱。
越野,意料之中没有感谢她一句,因为对越野而言,下庄的仗主要是陈玘打的,陈玘,越派人物中仅次章邈、宋丞武功的战将,年纪轻轻就有一手流畅的好剑法。
却因何会觉得苦不堪言?从陈玘及其部将的言论中,她可以听出越野对她不谢反憎,原因很简单,石峡湾的沦陷责任在沈延,阳阴河的倒戈主谋是沈延,乱沟和白碌两战林阡的主要精锐就是古洞庄沈氏兄弟……全是她的家族。他甚至要怀疑,这一切幕后黑手会否是她沈絮如。
因为,如果越野被颠覆,最容易做寨主的人,不排除她沈絮如……
晴天霹雳。
曾几何时,越野不再猜忌她、责骂她、或打她了,外人看来也许这对她来说是比较好的处境,殊不知,冷淡和无视才是最大的刺伤。她虽然贤淑温柔惯了,可到底是个脆弱的女人,她心思细腻得很。她大多时候都选择不去碰触,可受了重伤还是很希望得到安慰……却为什么,这样多的牺牲和付出越野他始终不懂……她病的时候抱存了一丝希望,希望穆子滕的那一声吼吼醒了越野,她对自己说越野避着她的原因,是因为理亏和要面子不肯低头,她还想过即使不做夫妻了还能够恩怨泯然。
得知内情的一刹,她的心完全破碎,抑郁和悲伤堵在胸口,竟还掺杂了一丝的愤恨。她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泪早已经为他流干:唯一的希望也没有了,她曾经多想给他原谅,给他转圜,可他竟然连忏悔、连归心都未有过……
答应过吟儿不再为他伤魂,答应过自己别再给自己添堵……没有用,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四肢都发麻。忽然醒了,觉得脚边的空气都暖了,因为整个躯壳都像被榨干了血,僵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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