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凤箫吟身陷监牢的消息,总算可以传到冲渑酒馆来,小秦淮不得不把劫狱的事情和聚众闹事考虑在一起,淮南争霸还有十多日的时间,事情又开始紧张。
云脚低沉,阳光变得稀疏。
沈延右脚刚进冲渑酒馆,就被一个人往外推,他才缓过神那是和琬,自己已被推出去了,他差点没有站稳,怒道:“你干什么啊?”
和琬的装束令他吓了一跳,说老实话,还没见她穿这么华丽过:“你……你……你干什么啊……”
和琬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有个大人物来建康了,大伙儿都要去见他,君前哥说盟主突然入狱,都没做好应急的准备,你接替她成不成?”
沈延一愣:“什么人?这么高兴?”
和琬绘声绘色地形容:“大人物啊!湖南洞庭两大家族之一沈家的大少爷沈宣如!”
和琬没注意沈延脸色由晴转阴,立刻拉着他往外奔,沈延却纹丝不动地定在原处,和琬一拉没拉动,差点跌下来:“喂,你干什么!”
沈延冷道:“我不去。”
和琬一愣:“你发烧啦!见名人的大机会!”
沈延直往里走:“名人?他也不过仗着他老子有点名气而已,武林排名他老几?”
和琬有些愠怒,沈延续道:“我才不去见他!”
和琬却立即来拉他:“发什么少爷脾气,大不了你去那里半句话都不讲!”央求着,软硬兼施:“好啦好啦,少爷赏个面子成不?”
醉花阴推推他:“当是为小师妹顶个位置,她加入小秦淮以后,还没干出什么功绩来,好不好?”
沈延面露难色,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师兄你去吧!”
醉花阴摇摇头:“我到了那场面,显然要狂吃狂喝,丢死小秦淮的脸啊!沈延你去最好,咱们江西八怪里就数你最不怪!”
沈延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
见面的地方是秦淮侧畔一座亭台楼阁上,中高悬挂一匾,上写“阅水居”,粉刷一新,和琬道:“这是个新据点,沈大哥,要不要你真的也加入我们小秦淮?”沈延一笑摇头:“那不成,我只算个小偷,还不是义士。”
同登高阁,李君前、白路、言路中、江南、大小桥、唐鑫等人均已在座,等候着那位沈大少爷来,半个时辰之久,沈宣如总算是姗姗来迟。
沈宣如坐下来就立刻品茶,他年近三十,气壮神足,磅礴大度,他似乎很怕脏,杯子、罐子、茶叶都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就差水不是了,沈延小声嘀咕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和琬推了他一把:“你瞎说什么啊?”
沈宣如显然没有听见,微笑着即同君前谈起话来,抗金到戍边,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谈及中兴四将,沈宣如连竖大拇指,唾沫星儿四溅,张口闭口都是称赞,又说到后来的张浚北伐,沈宣如仅说成功不说失败,虽然提着众人的激愤心情,但沈延忍不住,反驳道:“难道兄台没有通过这些想到朝廷一代不如一代:高宗朝有北伐之将、无北伐之君,孝宗朝有北伐之君、无北伐之将,而当朝既无北伐之君,又无北伐之将?”
沈宣如面色大变:“小子,你不要命了吗?说的这些话句句都叛逆啊!”
君前忧心忡忡道:“他说的,又何尝不对……”
沈宣如一愣:“那么,小秦淮为何不独自起义?”
沈延哼了一声:“起义?你以为打来打去就可以了结灾难?在战争里面苦难的还是民众,战果还不知是什么,而且起义说起就起吗?不要打到最后自相残杀起来,就像沈家自己一样!”
沈宣如脸上尽显尴尬,青白交接,和琬忙掐了沈延一把,李君前立刻接过话来:“一次起义并不能解决什么,目前的状况,百姓的温饱都不足,他们的敌人,未必是金人,如果和朝廷对抗,我们小秦淮势单力孤,最后的下场,也许还是和钟相杨幺一样。”白路续道:“而且,群龙无首,我们首先要站稳脚,只能间或发动些小变乱为大家牟利,还要保存实力为将来打算……”
沈宣如小心翼翼地说:“放心好了,沈家是小秦淮的坚强后盾。”
反驳的话接踵而至:“沈家同时也是短刀谷的坚强后盾吧?你们沈家再富有,又哪里有这么多田地?”
沈宣如当场被沈延晾在原地。
等见面终于结束了,和琬拉着沈延气冲冲地走了,沈宣如和李君前为那淮南争霸继续攀谈了许久,终于不忘提及沈延:“那个一直驳斥我的小子究竟是小秦淮的哪一位?”
君前哦了一声:“那一位不是我们小秦淮的香主,是江西八怪里的一个神偷,永遇乐。”
“永遇乐,就是外号穿山甲的那一位啊?不知他的原名,是什么呢?”沈宣如饶有兴致地问。
“他和沈大哥同姓,叫延。”
沈宣如一震,结巴起来:“沈……沈……沈延?”
李君前嗯了一声:“怎么?两位原来认识?”
宣如摇摇头,低声道:“不会吧,应该不是吧……”
沈延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俯在桥栏边吹着凉风,心里一阵凄苦:沈清、沈宣如、沈默、沈千寻……那个遥远的洞庭湖畔,那个雪花飘扬的冬夜岳阳,黑天映衬之下更显暗淡的沈府二字,是那么高不可攀,那么沉重阴森,和他母亲临死之前的托付:“延儿,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终不能在一起啊……”
沈家,那个风光无限的沈家,其实藏着多少人的哀愁,像沈延,还有他可怜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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