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夜,气候依旧酷寒,隐隐约约听得到野外各种鸟叫兽鸣,胜南睡不着,往窗外天空看,喜欢黑夜的玉泽,此时此刻你看见的,是白天还是晚上?
突然,黑暗中传递来一线天光,耀眼精彩,使得黑暗更加黑暗,光立即逝去,留下无限的思绪,夜,不知何时起竟然开始静了。
终于到了次日的中午,太阳和昨天一样,在云翳里缓慢地移动着。
莫非和昨天同样的时间推开门,和昨天同样幅度地抱歉地笑,说了同样的话:“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
胜南一愣,他递来的一盘蛋,是巧合吗?数目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下一句飞快地出现:“没办法,卖蛋的啦!”
胜南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无奈实在是饿了,囫囵吃了一只,边吃莫非轻轻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胜南一怔:难道他知道我在骗他?但仍正色道:“我叫林听。”
莫非蹙眉:“林听?这个名字跟你不大配。不过没什么,我跟莫非这个名字也不配!”
胜南吃得几乎噎住,他只记得当时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差点炸开来:为什么莫非说的话,和昨天一个字都没有变过?!
紧接着莫非便扯到了云烟:“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妹妹已经去看她了,估计还没有醒。”
胜南知道,这句话话音刚落,莫如就会走进屋子,说出以下的话:“哥,那姑娘早就醒了,她的精神好得很,一早便在晒太阳。”再接着,莫非介绍莫如,最后,云烟也会出现,关切地问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惊呆原处,眼睁睁看着莫如意料之中的出场,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不,不对,有漏洞,云烟姑娘不是这里的人,云烟姑娘所见,应该跟我是一样的……
一看见云烟现身,胜南立即将她拉到身边,略带紧张地看着她,云烟的手被他捉得牢牢的,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很好,争取到了一个同盟,可是又怎样,这个同盟也和自己一样,要面对一个事实,莫氏兄妹在过着重复的日子!
云烟惊愕地听莫如兄妹介绍自己的姓名,诧异地迎向莫非的眼,只听他自顾自地欣赏着:“云姑娘的眼睛给人一种神秘感!”
“见笑了两位,我哥哥一贯喜欢研究别人的眼神。”莫如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昨天见过一次,胜南和云烟都会觉得很亲切。
“我是不是在做梦?”等莫氏兄妹离开了,云烟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努力试着分析这一切。
胜南轻轻问:“做梦?如果是做梦,我们怎么会做一样的梦?可如果不是梦,他们怎么重复着过日子?而如果真是梦,昨天是梦呢还是今天是梦?”
云烟惊叫一声:“你在胡说什么?不,不可能,我们一定会出去,一定会!”
胜南蹙眉坐在桌边,仔细回味着方才莫氏兄妹的言语和眼神,他在江湖行走了这么多年,多少不可思议的最终都被破解,而且答案都很浅显,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是一个异世界里,自己身边是两个行为怪异的救命恩人,和相交尚浅的不懂武功的女子。
忽然之间,他看见云烟身后的墙上有一个深青色的大洞,他走过去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灰蒙蒙的一大片,云烟奇道:“林大侠,你在看什么?”无疑,她的眼睛里,没有这洞穴……
胜南不动声色,不让她发现自己的担忧,可是心里明白得紧——即使同舟共济,他们眼睛里看的东西,都会不一样。
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是今天、明天、后天,千篇一律,一成不变,是从出生那天、懂事之后一直在无所事事中等待死亡,是离开了真实世界,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做什么事情,都可能会犯大错!
幸好,当年胜南和云烟,都用勇敢把险旅改变成了怪遇,那么第一步,就是从莫氏的小苑里,走出去。
过了连续三天这样的生活,胜南云烟终于决定,不管莫氏兄妹所说的幽凌山庄有多么诡异,都要出去闯一闯。
岔道口,莫氏兄妹顺着下坡越走越远,而路的另一边,通向一座青蓝色山丘,那山丘平缓地连绵向地势较高的远处,却看不见这趋势的末尾。而云烟手上的指南针,突然之间开始不停地转,时而停止时而又复活。
顺着山路走,一直没有见到人。风乍起,吹送落叶在路中间波动,动静生景,抬头看,近处的云移极其迅速,连天空都要比远处低得多。
忽然,云烟驻足,在一块巨石前咦了一声,胜南见她停下脚步,转身相问:“怎么了?”
云烟脸色苍白:“这块石头上,怎么有我的名字?”
胜南一怔,本来只是带着微小的诧异去看这巨石的,还准备帮云烟解答,可是当他走近看见的时候,却比云烟还要震惊,这巨石上,原本有六个字,却字字击在他心上——念昔闻因云烟。
他知道该如何断这一句,可是,他不知这六个字为何会同时写在一起:“念昔、闻因、云烟……奇怪,这三个人,我都认识……”
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胜南一惊,看见一个农夫打扮的人:“兄台,你知道念昔、闻因、云烟代表了什么?“
“断句错了。它讲的可不是三个人,而是关于人生的一种感慨。”农夫回答。
“请教阁下,这一句讲的是什么感慨?”云烟疑道。
那农夫笑道:“念昔,闻因,云烟。每个人,到最后怀念往事的时候,都会明白,人生的根源,本来就如云烟般虚幻……”
胜南先是觉得巧合,被他这样一解说,忽然觉得未尝不可,微微一愣,要是这石上有“玉泽”两个字该多好,其实,人生也可以有玉一般的光泽和美丽。
“对了兄台,姑娘,你们千万别再往后山走啦!很危险。”
“为什么?”云烟奇道。
“什么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啊,那边是‘江天之界’,里面尽是吸血的怪物!”农夫答道。
胜南点了点头,觉得这农夫还不算古怪,信了他所说,不想再带着云烟一起去闯那‘江天之界’,因此继续问他其他的事情:“敢问幽凌山庄方圆多大?”
“我们这儿,方圆?”农夫怔在原处,“什么叫方圆?”
“没……没什么……那么,请问你们这里靠近哪座城市?”胜南开始冒汗,觉得还是有些诡异。
“城市?哦,那就多了,幽凌山庄靠着京口,建康,荆州,岳阳,汉口,武昌……”
他先前报京口建康时,胜南心还一喜,越报下去,胜南越觉得不对劲——这人简直就是信口开河乱讲一气了,建康和荆州差了多少里路了?!
那农夫不知是否胡诌,说完了之后还挺满意自己的答案,无邪地笑笑:“兄台,姑娘,再会啊,我先走啦!”
他飞速地跑掉,像一阵烟。
胜南看天色很不好,带着云烟一起往回路走,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能让云烟和自己一起、趟江天之界这趟浑水,却再度往那边看了看,那边像起了很重的浓烟,每天这个时候,白色雾霭似乎都是从那里散开的,一层一层,往外缭绕,一层揭开另一层的面目,那么,能不能从那里揭开一个出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熙熙攘攘的建康城上,每一日都有新鲜的事情,特别是秦日丰秦二少,不愁生活不丰富多彩,不过不知是否时运不济,先在赌场转了两个时辰,一败涂地,然后到秦淮河上,想要请陈沦姑娘唱首小曲,陈沦理都没有理他。
秦日丰郁闷地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走,想找事情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好一个陈沦,你对我就这么冷漠这么刺!对我哥哥就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
逛了一圈,能作奸犯科的地方好像都可能遇见李君前,秦日丰没有坚强后盾,不敢抱着侥幸心理,可是这么一来实在无聊透顶,最好的方法,只有到戏院里面,寻求寻求慰藉。
“秦二少!今天有南戏,你可看吗?”
“哪一出?有美女吗?”
“嗯,应该有吧,最近很红的,是《张协状元》。”
日过午时,秦日丰两眼发直,流连忘返,不是为了戏,而是为了戏里面那个娇滴滴的张氏,秦日丰色迷迷地盯着她,边笑边道:“那个小娘子叫什么?打听打听!”
小的下去溜达了一下回来通报:“二少爷,她姓马,叫黛蓝。”
秦日丰哈哈大笑:“姓得好,名字也好,模样儿也一流!”凝神看这马黛蓝,她好像还时不时地和秦日丰眉来眼去几下子,眼睛直眨得秦日丰心驰神往。
这时候有个仆人急匆匆地过来,和秦日丰耳语了几句,秦日丰的眼才从马黛蓝身上移开,严肃地命令:“你可记得了,只要是三少爷喜欢的鸟的品种,不管多高的价钱都要和他们买了,他们不肯卖那就来告诉我,大不了我去抢。”
戏已落幕,秦日丰忙不迭地派人去请马黛蓝到自己的包厢中来,笑着在椅上等候:“待会儿,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二少爷。”
秦日丰哈哈大笑:“真是顺利,又是一个妞,李君前再厉害,也管不到这里来。”
马黛蓝一进屋子,小的们全都退了下去。
马黛蓝听见屋门沉重地关上,冷道:“为什么关门?”
秦日丰一见她白皙的脸蛋,苗条的身段,早已经垂涎三尺,忍不住立即将她搂在怀,但事情好像没有那么顺利,马黛蓝一把将他推开:“你规矩着点!”
秦日丰弯着眼睛笑:“马姑娘别慌张,在下叫秦日丰,是秦家的二少爷,你知道吧?”
马黛蓝一怔:“你可认识秦川宇吗?”
秦日丰脸色一变:“你也知道他?就是因为他,原本绕着我转的娘们全都绕着他转去了,原本不搭理我的冷美人也成天为了他以泪洗面,我就搞不懂他有什么好!”
“我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好!”马黛蓝冷笑着说,这到有些出乎秦日丰的意料。
他赶紧给马黛蓝斟了一杯酒:“姑娘为何要这般说?”
马黛蓝毫不考虑,一饮而尽:“因为我觉得,世上的男人,都没有慕容山庄的杨叶那般有男人味。”
秦日丰哦了一声:“难怪姑娘这般的陌生,原来是从平江府来的?”
马黛蓝摇头:“不,我祖籍大理。”
“大理,好地方啊!是大理的哪里?”
“点苍山的云横山庄。”
秦日丰先一愣,随即大笑,他虽在江湖之外,毕竟因为秦川宇的关系知道一些江湖名事。
“你笑什么?”
“你糊弄我!?”秦日丰笑得前俯后仰,“点苍山下来唱戏?”
“我在温州学的南戏,唱的并不好。”
“蛮好,蛮好!”
“那足见你外行!”马黛蓝站起身来,“我可以走了吧?我还有事。”突然间就头晕目眩:“你……你在酒里下毒?”
有人煞风景,秦日丰当然要大怒:“叫你们别开门!”
一回头,脖子上就冰凉一片。
门外手下也尽数倒下,身后是个戴着斗篷的黑衣女子。
秦日丰当场吓得差点尿裤子:“女……女侠……饶命!”
女子冷冷道:“她都说了,我会一剑毙了你,你都不怕?”
秦日丰如遭雷劈:“你,你,你,林?不,云?”没说完,就晕厥过去,临晕前都没想到,怎么在一个小戏院里,都会遇到李君前恐吓他时列举出的江湖人士,而且还是云蓝师徒……
马黛蓝无法动弹:“师祖,师祖!救我!”
云蓝从秦日丰的腰间解下药瓶,立刻给马黛蓝服下。
片刻功夫,马黛蓝就可以活动筋骨了:“师祖也来了淮南?”
云蓝冷冷道:“你怎么又不姓司马改姓马了!”
马黛蓝气道:“还不是因为慕容荆棘扬言要将天下复姓一网打尽,就差一个司马的,我不可能让我淮南十五帮被她慕容山庄侵吞了!”
云蓝再严肃,都哭笑不得:“就因为她一句话,你就改姓?你真是胡闹!立即把姓给我改回来!”
司马黛蓝哦一声低下头去:“师祖,淮南争霸就要开始,你放心好了,慕容山庄算什么,小秦淮更不堪一击!”
云蓝抬头看了她一眼:“自从去年起,你的淮南十五大帮就一直在浙西活动,对于小秦淮,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不要一味追求胜利,而应该保证这次比武的安全。淮南没有徐辕,所以你要提防着些。还有,对慕容荆棘,要傲一些,但对小秦淮,必须谦虚恭敬些,切记不可在比武之前四处挑衅!”
司马黛蓝应声,连连点头。
云蓝苦笑:“你们师徒三个,总叫人难以相信你们会抗金,念昔冒冒失失,你莽莽撞撞,而思雪就迷迷糊糊,唉,也罢,师祖先走了。”
司马黛蓝听云蓝说自己莽撞,心想总比说念昔冒失好些,不觉那是批评,反到觉得是夸赞,美滋滋地笑起来,碰巧秦日丰悠悠醒转,正想爬起来,猛地又被司马黛蓝一脚踹晕了过去。
司马黛蓝摩拳擦掌了许久,得意洋洋地往窗外眺望:师祖,你放心,我会保证淮南争霸的安全!会起到和天骄一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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