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独自上了桥去,看着桥下流水潺潺,桥上车水马龙,与她无关,整个世界一片阴霾:“爹!究竟是谁害了你!究竟是谁,我不会饶了他!绝对不会,绝对不会!”一拳砸在桥栏上,这时候,波中又浮现出一个人来,白路一惊,转头看见柳五津,小声道:“柳叔叔……”
柳五津点点头:“丫头,想哭就哭吧,不要克制。”白路忍不住,泪如雨下,柳五津看她泪水决堤,轻声问:“傻丫头,你抑制在心里多久了?”
白路不说话,只是摇头,柳五津叹了口气:“这一年真的很不好,楚江走了,纪景走了,陆凭走了,慕容兼走了,你爹也走了……这么多人,走了一大半……”
他看着自己的上身倒影:“其实谁不孤独?我也孤独,每个人都孤独……”
白路抽泣道:“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找到那凶手,将他千刀万剐!”
五津拍拍她的肩:“丫头,孤独的人最应该学会的就是面对孤独,再辛苦也得撑下去,小秦淮要靠你们,才能在淮南立足称霸。”
白路擦拭了泪水,发泄完了稍微有些平静:“是,柳叔叔,我知道啦,谢谢你安慰我,我会撑下去,会的……”
五津看着她瘦削的面庞,可是她还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啊……她怎么承受?
转过身来,朝秦府的方向看去:秦川宇,他为什么拒绝和我见面?他们这些年轻人,心里想的为何这样的复杂和黑暗!?
却说凤箫吟自从弃马行船后,在船上蹦上跳下,好不快活,胜南微笑着看她:“当心些,你不是忌水吗?应该安稳一些!”
吟儿一笑,不屑道:“不会的,我控制得住,不会落水!”
君前提醒道:“那你这样很容易晕船!”
吟儿摇头:“我不像林胜南,他是北方的,容易晕船,我又不是北边的,不怕!”
君前蹙眉:“对了,我听过八方谣传,有人说你是太行山那边的,有人说你是西辽的,有人说你从流求来,你究竟是哪里的?”
吟儿瞪大眼睛:“看来我的名气不错,连西辽流求都抢我这个大名人!”
她坐下来:“我是大理的。从小就生活在点苍山下江洋道上,是江洋道的主人江洋老祖的三徒弟。”
君前半信半疑:“那你的真实姓名呢?叫凤箫吟?”
“我的真名很普通,我没有父母,他们叫我三儿,后来尊称我三姑娘。大约三年前才拜了现在的师父,加入了江西八怪,叫凤箫吟这个名字。”
胜南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
吟儿讲述完自己,转脸来问李君前:“二大爷,讲讲你吧,你的身世。你爹娘是谁?和小秦淮各位香主关系如何?”
君前脸上冷如冰:“我是个弃婴,生下来还没会说话,就被爹娘遗弃了,然后被一个大户人家收养,其实也不叫收养,那老爷捡了我,是到他家里做苦工去的,我懂事很早,你相不相信,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帮六岁的男孩换尿布?”
吟儿听得义愤填膺:“什么父母!什么东西!”
胜南注视着君前,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感受:“虽然一直没有得知身世,可我的命要好得多了,有个相依为命的母亲,虽然大家歧视我们,说我是叛徒的儿子……”
君前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当年幸好遇见小秦淮的英雄好汉们,授我武艺,教我做人,他们都是我的亲生父母!”
吟儿问:“那你们想不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君前一愣,没有说话。
林胜南道:“我已经找到了……”
吟儿自己低下头:“我很久以前就在找,可是现在有些动摇,我不也是个弃婴吗?”
君前道:“我没有任何依据,我也找不到,当时世事动荡得很,也许有许多原因才弃了我,一切顺其自然吧!毕竟家破人散的事情太多,一条船上,我们三个就全是了,船夫,你呢?”
那船夫有些触动:“比起三位来,小的真是幸福!小的要好好养家!”
凤箫吟看着两岸青色的山丘,绿叶随风摇动着,遥远的地方,好似传来一阵荒凉的排箫声,透过树看过去,树的里层还是树。
水面初平,静如镜鉴,她默默地看着鱼儿在水中游弋,冷风拂过,一阵感慨:“忽然想起李易安的一首词,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李君前一笑:“现在还没有日暮,怎么会想起这首不相干的词?”
“这是南渡之前李易安写的,当年无忧无虑,写的是游玩、嬉戏,可是南渡之后,写的却是国仇家恨……同是婉约,意境却差的很远……”
“我懂你的意思,一切都是受了战争的苦,战争一祸害,不知要祸害多少年、多少人。”胜南轻声道,“我去过济南吊古,李易安的少年生活过得很是安逸快乐,无拘无束,却被战争害得苦了,她在丈夫去世后无依无靠,沦落到卖字画为生,实在是很可怜……”
“可是她留名了,难得的一个女词人啊,若没有这番经历,就没有这般成就。”君前道。回头看吟儿,她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君前一愣,递上手巾去:“怎么了?哭什么?”
吟儿夺过手巾,狠狠地擦了,声音特别大,君前听她连擦个鼻涕都这样与众不同惊天动地,竖起大拇指来:“豪放派!豪放派!”
吟儿一笑:“知道你那位潇湘姑娘是婉约派的!”
君前急得脸又红到脖子根:“你又胡说什么?!”
再行一段,凤箫吟终于因为情绪不稳定而晕船,突然间捂住嘴,似吐非吐的样子,胜南察言观色,关切道:“怎么了?”见她一脸痛苦,也知她晕船厉害,赶紧道:“船夫,停船!”
君前亦问:“怎样?有事吗?”吟儿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脸色苍白。
刚到岸边,吟儿就开始呕吐,那阵势真是吓人得很,胜南一边捶她背一边神情紧张地看着她:“好点没?让你别上窜下跳,你就不肯听,好点么?”
凤箫吟擦拭完了,转身来,人就活过来了,直接瞪了一眼李君前:“二大爷,我以后再也不坐船了,都怪你,一定要走水路!”
李君前啊了一声,根本意想不到凤箫吟会把责任归咎于自己,一时哑口无言,气道:“那我该怎么补偿你,搀扶你上船?”
“好啊!你自己说的。”
“你!怎么还有这种人啊!”李君前无话可说了。
胜南呵呵笑着:“你不知道,她的一张嘴厉害得很,把对的错的反过来说都无所谓,反正道歉的都是人家!”
“霸道!你也真不愧是江洋道上的,还没有开化吗!”君前不得已,搀扶着她上船去。
上得船去,那船夫指着河面说:“几位客官,现在正在同行一支大船队呢。我们要不要等一等,让他们先行过去?”
李君前一怔:“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就有这么多船经过?”
“这几日生意特别好,经过这里的客人很多,有经商的,也有身负武艺的,还有一些像来自异域的人……”
李君前心念一动:金人?
金国公主,或许就在其中……
“这黄天荡离建康并不是很远啊,几天之内,竟然到了。看来是咱们那事情还赶得上。”凤箫吟道。
“的确不远,黄天荡还有一处能直通秦淮河。”李君前解释道。
船夫却面露难色:“往那边去就不会再快了,因为那边有关卡,过关很困难……”
“什么关卡?”
“有一帮盗匪,虽然是近期才出现的,却猖狂的紧,一天到晚守在那里要拦路钱,也没什么官员管那里,任他们胡作非为,就算官府知道了,也没用,官匪一家!”船夫道。
“事情发生多久了?”李君前问。
“也就一两个月吧。”船夫咬牙切齿,“真希望他们消失,不要再碍着我们生意。唉,这么大的船队,不招风才怪,你们看着,这支大船队肯定是要被打劫的!”
李君前看着河上舳舻千里:希望金国公主这件事,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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