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凤箫吟同满江红坐在一块,仔细擦拭她那把玉剑,满江红倒也有他的事,手里一直在用匕首刮着个什么东西,一边刮还一边傻笑。
凤箫吟纳闷不已:“大师兄,你傻笑什么……”满江红得意地拿出他劳动成果来:“小师妹,看这锭银子。”凤箫吟凑过来见到那银子,小声道:“没什么特别啊……”满江红“嘿嘿”一笑,将纸抽过来,纸上尽是银屑银粉,他傻笑道:“把这些银粉熔固起来,又可以做一锭银子,原来那锭也称不出多大的变化,好吧?”他满心期待师妹夸奖,又添了一句:“聪明吧?”
“聪明你个头!”凤箫吟脸色由晴转阴,回剑入鞘,留下满江红哭丧着脸站在那里。
凤箫吟一个人坐在客栈里吃闷饭,焦虑地左顾右看:“林胜南啊林胜南,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门外进来一对男女,男子十七八岁,浓眉、薄唇,一双大眼睛十分漂亮,一袭蓝衣,气质非凡,瞧他身形标致,活脱脱一个美男子,他在隔座坐下,腰间系一把长剑。他对面的女孩儿十三四岁的样子,微胖,皮肤水汪汪很讨人喜欢。他俩衣着华贵,应该来自富家。
女孩儿先开口,声音清脆好听:“老哥,我迫不及待啦!怎么过两天才比武!”少年笑着:“耐心等吧。不过,我可不算期待,感觉自己不是第六就是第七,铁板钉钉。”女孩儿噗哧一笑:“谦虚,目标这么低!?对了老哥,听说昨日慕容山庄的老庄主被金人暗杀了,你说会不会跟那个林胜南有关系啊?”
凤箫吟原来没打算听他俩说话,突然间就对林胜南柳暗花明,身子微微一颤,镇定凝神屏息,女孩儿道:“这个林胜南被关了几日,金人应该会有营救行动?”
凤箫吟不明状况,一阵心慌,少年道:“少乱猜。林前辈是不是林胜南所杀,连天骄都还不能肯定。现在最好的方法,便是关严了他。”
“怎么说?”女孩儿好奇地问。
“现在只要夺回饮恨刀,肯定要引起争夺,那索性夺刀好了,还要什么云雾山比武?他们用牢门隔绝一切,是最好的保刀方法。”少年分析着事态。短刀谷当然不愿意把大理发生的一切乱象搬到云雾山再发生一遍,毕竟这里聚集的人物更多,而且此刻林楚江还去世了……想都不敢想!
凤箫吟听着听着,越吃越慢,店小二以为她吃完了,急着过来将菜收走,凤箫吟正欲夹菜,筷子伸了一半发现店小二已经在收拾桌子:“你干什么,我饭还没吃完,就把菜收走?!”“对不住啊姑娘!”店小二尴尬,“这么回事,待会儿金陵金大小姐要到了,她不喜欢脏乱,姑娘吃得满桌都是,我要收拾收拾!”
凤箫吟越听越气:“气死我了,嫌我脏乱!”说着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出去了。
那女孩儿听见他们对话,也有些生气:“什么金大小姐,她排场未免太大了点!”
在云雾山比武的前两日,金人终于有所行动,竟穿透天骄防备,暗杀了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兼,公开向徐辕宣战,向大宋武林宣战。这件事情不必说,还是向一和石暗沙搞的鬼。
柳五津躺在床上,发着高烧,轻声对石中庸说:“如果我没猜错,捞月教和含沙派已经混进来了。”
徐辕触他额头,看他病得不轻,淡淡说:“你们放心,这次慕容前辈遭遇暗杀,我会抓紧戒备,川蜀短刀谷、黔西沈家寨、大理路南陆家、江西宋恒、湖南华家沈家、淮南十五大帮,都可能是他们的攻击对象,他们既然先下手破坏我的事,我也不会饶了向一和石暗沙。”
柳五津一怔:“怎么?你已经着手去对付他们了!”
徐辕点点头:“不出意外,会让石暗沙和向一自相残杀。”
突然门外一声轻响,投石问路的小伎俩,柳五津就算生病都听得懂。
“是谁?”徐辕厉声问。
推开门,从屋顶跳下来的白衣少女他们都没有见过,均是一惊。
她轻声道:“我是纪景的徒弟,江西八怪之一,凤箫吟,上个月和林胜南、林楚江同行。”
三人皆是大喜。柳五津赶紧支撑着从床上下来:“姑娘?楚江究竟是怎么回事?胜南又是怎么回事?”
地牢,深暗。除了黑,就只有一片无穷尽的夜。
身边是死水一样的静寂,耳朵却听得见远处的各种响动,他无动于衷,他握紧双刀,他一言不发,他精神恍惚。
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林胜南……”
胜南大惊:“凤姑娘!?”
凤箫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进来:“林胜南,跟我出去,把你身上的玉拿出来,告诉他们你的身份!”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吗?”胜南看她点头,压低声音,“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承认,我不能害了弟弟……饮恨刀如果有两个主人,不会给江湖带来好处,你听说过‘阡陌之伤’吧,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让这武林动荡!”
凤箫吟摇头,柔声道:“别自作主张啦,也许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阡陌之伤’,也许你弟弟根本就不想学饮恨刀、也无意统领江湖,你怎么知道你承认身份就一定会伤害他?我听说,你弟弟小时候根本就没有对武功的爱好,他喜欢琴棋书画,他喜欢诗词歌赋,是你爹娘硬逼着他取代你!”
胜南顽固摇头,轻声拒绝:“宁叫天下负我,我绝不负天下,我不能害武林动荡。”
凤箫吟气得直跺脚:“你……你笨透了!”转过身去:“听见了吗,天骄,柳前辈?”
胜南大惊,看见火把燃起,走近天骄、柳五津两个人,不禁惊诧地望向凤箫吟:“你,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凤箫吟冷冷说:“你弟弟不是林阡,只会心里有不快,你不是林阡,会有性命之忧,你可懂吗?你不仅比他适合这个名字,还更需要这个名字,我想林前辈临终托刀,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转过头去看着徐辕和柳五津:“他不肯承认,是因为已经有了一个林阡,他要牺牲自己才不负整个武林,你们现在可懂了么?他本来想坚持,可是武林不让他坚持——那就不要怪他了,是武林先对不起他!”
胜南怒道:“够了,凤箫吟,不必再说下去!”转头看徐辕,寻求支持:“天骄,就算是你,也会这么做吧,金人就在旁边看着,稍有不对,不仅这场比武作废,整个武林都有危难……天骄,你既已知情,便代我将饮恨刀交还给林阡,以后,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的意思是,继续让他当林阡,你死?”柳五津忍不住流泪,“你不报杀父大仇了么,你不要闯荡江湖去杀金人了么?”
徐辕终于开口,表明态度:“胜南,凤姑娘说,师父他临终之前,把饮恨刀给了你,并且说要林陌把身份让给你,这是他老人家的决定和遗愿。我希望你能明白他的苦心,尊重他的选择,实现他这一生对你的唯一一个愿望。”
胜南始料未及,见徐辕竟和柳五津、凤箫吟一样,希望自己承认“林阡”这个名字,连连摇头:“不行。这么做,武林会动荡!”
“武林哪里那么容易动荡。”徐辕淡静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武林要乱的话,我们就一起承担。总之,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枉死,至于你弟弟,我会同他解释一切。”
柳五津亦点点头,走上前来:“胜南,当年你的‘夭折’,短刀谷不少人都有责任,现今找到你了,怎还会让你继续受苦,我要帮着楚江,好好待你!你只需让整个武林都明白,你可以驾驭这双刀就好。”
白昼的云雾山绚烂缤纷很好看,可是胜南从来没有体验过由此产生的心旷神怡——久在黑暗中的人,也许都不知光明的路怎么走。
可是,从自己生命里面偷走了一夜,亲眼看着天空从暗到明逐渐光芒四射,才明白,心里一度渴望的正是这种感觉。
见他和徐辕并肩在云雾山行路,身旁经过的人全都投以诧异、惊讶的目光。
“胜南,你要明白,不管走哪条路,是对是错,你都必须不动摇、不后悔地走下去。”徐辕坚定地对他说。
“我很后悔,没有和凤箫吟串通好……”胜南眉间仍旧是不情愿。
“胜南,你最大的缺点就在这里,总是一个人想事情,结果就在死胡同走不出。不错,承认你是很危险,但是,杀了你,更危险……”徐辕告诉他,为何会选他。
胜南一惊:“为什么?”
“因为师父曾经和我提起过,过去的林阡,就是你弟弟,他的刀法虽然好,但怕是不能承担这个武林,师父不敢把饮恨刀立刻给他,而是让我先做武林的领袖,这几年任他去金国磨练,由我来发掘人才。”压低声音,告诉胜南一件事实:“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弟弟曾经和我抱怨过,他一点都不想当武林领袖,他喜欢填词赋诗,还说将来一定多花些时间、写出好曲好词……这样的一个人,你放心把饮恨刀交托给他?”
胜南听他讲了这么多,关于弟弟和武林的两个顾忌都已经被他扫清,心下稍稍有些坦然,回看徐辕一眼:“谢谢你,天骄……我若承担,便不动摇。”
走到同样的街道,路上依旧许多人,看见徐辕和胜南同行,驻足的驻足,惊异的惊异,徐辕看了胜南一眼,看他释怀许多,微微一笑,大声道:“今日午后,请各位到总坛一叙,我有大事要宣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