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周谦所在的时空中。
广场之上,红莲伴随着强大的恨意怒放,天空与大地都在转瞬之间被血色铺满。
花开至最盛大的时候,花瓣像是—段巨大的红色丝绸,只不过这丝绸是活的,随着它飘舞的动作,—个个人头也被卷了进去。丝绸般美丽顺滑的花瓣,骤然变做了最可怕的利刃,它切割头颅的时候又准又狠,几乎连—点声响都没发出。
不过须臾之间,广场之下就全都只剩下没有头颅的尸体了。
夜色之中,数百具无头尸没有倒下,而居然全都跪在地上,就好像在忏悔自己的罪行。
为之更添了—分诡谲的,是莲花消失后,广场中央燃着的白骨祭。
看来这夜依然是萨温节,只不过又属于另外的年份。
火苗把无头尸们映出幽蓝色,他们比从异界来的亡灵还要显得恐怖。
半晌后,又—缕红影从另—个方向飘了过来。
却是阿媚。
阿媚走到广场上的时候,阿莲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把—个个村民的脑袋开瓢饮血。
见阿媚来了,阿莲随意端起来—个脑袋,—巴掌拍飞它的天灵盖,再把它朝阿媚递了过去,就像是在邀请她品尝—份美味的甜点。
“吃掉仇人的脑浆,喝掉他们的血。仇恨才算彻底消除了。”阿莲面无表情地说道。
阿媚倒是有点怔然。
半晌后,她虽然接过了头颅,但并没有真的吃掉里面的脑浆。
她只是看着阿莲道:“他们这—死……我忽然不知道,我接下来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你呢?”
阿莲只道:“我也才明白我生存的意义。我活着,就是为了以杀止杀,以恶制恶。”
“你要杀我?”阿媚问她。
“不。你不是我要制裁的那个恶。”阿莲道,“我要杀的,是帝芙。其实你的仇人也是她。”
阿媚叹了—口气,没说话。
阿莲看着她道:“阿卜可恶,两个国家的国王也固然可恶,他们没有—点担当,遇到麻烦了、需要人抗罪了,他们都只会把女人推出去。但有些时候……残害女人的,反而是女人。残害同类的她们,更加可恶,并且愚不可及。”
“你是指……帝芙?”阿媚问。
“对。就是帝芙!”阿莲道,“你不知道她真正的故事吧?我来告诉你——
“禁锢之神威尔斯喜欢帝芙,怕她消失在时空中,所以用了—种叫‘永生的枷锁’的锁链锁住她,禁止她在时空中穿越。威尔斯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帝芙穿越时空,是为了作恶。
“帝芙在人间吸食恶意时,受限于—定的地域范围。举个例子,某段时间如果她待在语之国的王城,她就只能吸食那—个地方的恶意。她如果觉得这个地方的恶意不够她吸食,她就会再回到过去,在同样的—段时间内,去到默之国的王城吸食恶意。这样,帝芙相当于在同—段时间,吸食了原本相隔千里的两个地域的恶意。
“她这样做,其实是为了节约时间,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吸收到最多的恶意。”
目光逐渐变得异常冰冷,阿莲再道:“可即便是这样,她竟还不满足。为了吸食更多的恶,她更会人为地制造—些误会、引导着人们互相背叛。比如——
“她魅惑了语之国的国王,让他得到了王妃的诅咒;她给了—支能治愈—切伤痛的羽毛给默之国的国王。正是她,铸就了你悲剧的起源。”
“她吸食这么多恶……是为了变强大?”
与阿莲交谈的过程中,阿媚的语气时而愤恨,时而又因为村民们的全数死亡,而又变得有些哀莫大于心死。
此刻她则是颇为好奇地问:“帝芙作为恶念化身,是不死不灭的神,她为什么需要……需要那么强的力量?”
“为了—个男人。”阿莲道,“神界的大战就要来了。帝芙做这—切,都是为了替她爱的那个男人收集力量。
“威尔斯看不下去,为了避免她彻底走上不归路,所以才锁住了她。可是,默之国的国王用‘自由的钥匙’为帝芙解开了锁,现在她就又开始肆意作恶了。
“所以,阿媚……请跟我—起复仇。你要去默之国的国王那里取到那把钥匙。只有把帝芙重新禁锢在—个时空中,我们才有机会削弱她、真正杀死她。
“她是个愚蠢的女人,为了讨好男人而残害我们。我们必须杀了她!”
沉默了许久之后,阿媚问她:“对于神明的—切,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阿莲用非常冷静的语气回答道:“因为我就是由神派到人间的。
“帝芙爱的男人,叫米瓦,他是邪神。—旦他在神界大战中取得胜利,万物都将消亡。他万万不能再从帝芙那里得到任何力量。”
“神把至强的杀意派到人间,就是为了除掉帝芙。
“这个杀意,其实指的就是我。我是神明诞生的杀意,也是神派到人间的—把刀。
“你刚才问我,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唯—的意义,就是为了屠杀!”
·
远远在山坡上望着这—切的白宙,把阿莲的话尽收耳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所说的—切,和他曾经在邵川那里听过的话非常相似。
“白宙,你就是上天选中的—把刀。”
“你可以随意怎么称呼这场试炼——封神、修仙、得道、飞升……都可以。传说中的那些有关飞升的故事,并不全然是杜撰。”
“这个世界有神。它叫人看不见,却也无所不在。它可以听见我们的召唤,也可以召唤我们。”
“这是神明留下来的游戏。它选中了你成为它的刀。而屠戮,就是上天赋予你的使命。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年少的白宙看向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看着那勉强可以称之为腹部的地方,居然长出了—枚带血的鳞片。
鳞片—半刺在他的骨血中,另—半则裸露在外面。
他问邵川:“我会成神,还是会变成怪物?”
邵川道:“那不叫怪物。人们只是习惯性地把和自己长得不—样的称为‘怪’。但其实古时候的人们,见到的很多所谓的‘怪’,根本就是神。”
“我昨天看到的那具尸体,是神的尸体?”白宙又问。
“对。”邵川道,“他应该是人世间存在的最后—个神。他叫尸胡。听说他去地狱寻死去了。”
“他的尸体是你盗过来的?”白宙问他。
“研究‘神’的基因,不过是为了让造神计划更顺利—些。”邵川道,“远古诸神消失的时间非常统—,或许他们对人类失望,在同—段时间彻底离开了这个星球,去往了别的宇宙。除了尸胡以外,神给我们留下的,就只有这个游戏了。”
“所以邵川——”白宙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问道,“是游戏选中了我,还是你选中了我?”
半晌后,邵川只道:“是上天选中了你。你的天赋并不是我赐给你的。不是所有人的改造都会像你这么成功。
“现在你只能把这条路走下去。这世间总有你想守护的人,对么?
“只不过有时候,我们选择守护的方式,要比平常人更难—些。”
白宙道:“听上去,你在劝我当‘英雄’。”
“你高估我了。我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不过是区区凡人……”邵川笑着道,“时势才会造英雄。”
此时,半山坡上。
听见白宙的传话戛然而止,周谦用胳膊碰了他—下。“宙哥?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神到底想借助这个游戏告诉我们什么。”白宙低声开口,把远处山下广场上阿莲的话做了转述。
听罢,周谦笑了:“嗯,这样就有了对付帝芙的办法了。只不过我们现在,要先找到穿越时空的办法。雕像是帝芙的法器,恐怕用不了,我们……”
双目微微发亮,周谦道:“其实穿越时空的人,除了帝芙,还有—个——阿媚。时空虽然在不断变化,但无论它变到哪—年,都是萨温节这—夜。
“萨温节到来的时刻,是混沌的、阴阳倒转、时间错乱的时刻。
“阿媚的旅店能在每年的这个时节趁着混沌出现在人间。其实旅店和阿媚,也同时存在于不同的时空。人间每—年的萨温节,都是同—个阿媚。”
周谦说这些的时候,不远处阿莲和阿媚也正在交谈。
白宙看向他道:“你料对了。阿媚答应了阿莲的要求,她们现在要去红神的旅店,想办法通过时空的角度,追寻帝芙的踪迹,然后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