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庭用手背轻轻蹭了下鼻子,显然是知道自己的问题过于唐突了。但当齐鸢抬头看过去时,他又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
齐鸢的确被惊得不轻,心想这是什么问题?
别说谢兰庭只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眼下俩人非敌非友,便是王密和迟雪庄这几个从小一起玩的伙伴,也不会当面问这个吧?
再说了,自己现在还忙着考试,如今连个童生都不是。这人想什么呢?
齐鸢闭嘴不言,只难以置信地盯着谢兰庭。
谢兰庭竟真的跟他僵持了一会儿,眼见齐鸢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才解释道:“我看你跟迟雪庄相从甚密,所以有些好奇。”
迟雪庄每次看向齐鸢时眉眼都格外温存,又几次三番设法与齐鸢独处。齐鸢既然会调侃自己有龙阳之好,不可能看不出迟雪庄的心思。
但就这样,他还答应了府试后跟迟雪庄夜游。
谢兰庭早就想说了:“这次的府试,迟雪庄已经被取中了。你既然要与他泛舟夜游,是跟他心意相通,还是懂装不懂?”
齐鸢:“……”
齐鸢语塞片刻,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宽?”说完顿了一下,才否认道,“我跟迟兄自幼一起长大,情分堪比亲兄弟,是你想多了。”
“是吗?我只是问问,又不干涉你们。”谢兰庭靠近了一点,低下身子轻声道,“更何况,你是不是跟他从小就认识,谁知道呢?”
齐鸢心头一跳,霍然抬眼,跟谢兰庭的视线撞个正着。
“我可是要依你的计策去办事的,此行凶险,阻力重重,我可不想自己殚精竭虑做事,有人却泛舟湖上跟人谈情。”谢兰庭轻轻哼了一声,又挺直腰身看着齐鸢,“我们现在也算合作关系,你如果好女色那没什么,如果好男色……”
“如何?”齐鸢听他口气霸道,忍不住问,“你还要管我好哪个不成?”
“当然,”谢兰庭顿了顿,哼道,“你要是眼神不好,将来当了官恐怕也会识人不清,忠奸不明。那样的话我可得离你远点,免得被你连累。”
齐鸢原本要解释的,一听这话差点气翻过去。
对于迟雪庄的心意,他也是府试前突然发觉了而已。
这几天齐鸢一直在想如何跟迟雪庄表明自己的想法,同时又不伤及对方的脸面。但这种事情,越在意对方反而越不好办。迟雪庄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原身的发小,更是他魂穿过来后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朋友。
可现在让谢兰庭一说,迟雪庄仿佛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人自己暗中帮助何进做事,现在还反过来说迟兄的坏话!
“迟兄仪表堂堂,为人宽厚仁义,有出尘之姿逸群之才,比何进不知道要强出多少。谢大人既然能为何进筹谋案首,组建文社,如何来管我跟迟兄的事情?”
齐鸢说到这冷笑一声,“谢大人的眼力,晚生也不敢苟同。。”
谢兰庭一听他自称“晚生”,便知道这是生气了,不由皱眉道:“我与何进本是旧识,这些年也只资助过他些许银两度日,过问了几次学业而已。如何跟你和迟雪庄比?”
齐鸢一愣,不由语塞。
谢兰庭和何进关系如何全凭姓谢的一张嘴,自己又没有撞到这俩人相处,此时拿来争辩,的确底气不足。
齐鸢顿了顿,又觉得不服,便干脆道:“那又如何?你看中的人或许我也觉得不怎么样呢。如果是双方合作,凭什么就只能你管我?”
除了何进,谢兰庭可还有那位少年声伎呢,当日在玲珑山上这人可是故意想把自己赶下山,让那声伎陪他喝酒的。
谢兰庭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眼神一定不好?”
齐鸢笃定地看他一眼,心想那个声伎叫什么来着?
“如果是你呢,”谢兰庭又问,“这眼神算好还是不好?”
齐鸢:“???”
齐鸢脑子里还在回想那个声伎的名字,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会儿。随后脑子里“嗡”的一声,眼睛慢慢瞪圆,人也僵住了。
谢兰庭一时口快,原本只是想看齐鸢如何反驳,此时看齐鸢被吓傻的样子,不由也愣了下。
俩人直愣愣地对视一眼,谢兰庭眨眨眼,正想着如何补救解释,就见齐鸢一个激灵,随后话也没说,转身就跑了。
谢兰庭:“……”
齐府门上的人见小少爷回来,正要打招呼,就见齐鸢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后院。
几个下人都是一愣,小少爷自从落水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日宽厚仁和彬彬有礼的,今天这般惊慌,看来是府试没考好吧?
不过小少爷才十六岁,今年考不中还有明年,急什么……
几人私下嘀咕几句,慢悠悠地关门落锁。
谢兰庭在不远处看着齐府大门重新关上,脸上不由也是阵阵发热。
齐鸢才十六岁,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今晚不是要提醒齐鸢好好读书不要学别人谈情说爱的吗?怎么一开口就不太对了?
还把齐鸢给吓跑了。
谢兰庭想到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之前他在县衙大牢要跟齐鸢以“兄弟”相称,齐鸢百般不从。
现在想来,闽人酷重男色,若遇同好便以契兄契弟相称,齐鸢莫非那时候就以为自己看中了他,所以一口回绝的?
他竟然看不上自己??
谢兰庭内心一梗,看着眼前的齐府大门,恨不得立刻翻墙进去问个明白。但一想到这样可能会让齐鸢更排斥自己,只得忿忿地作罢,心里更不痛快了。
另一边,齐鸢也因这句话懊恼了起来。
其实他回家后便意识到谢兰庭可能只是一时强辩,故意拿话堵自己的。可他当时没反应过来,只顾着躲开了。
为什么躲开……
齐鸢越想越烦闷,如果误会了谢兰庭的意思,自己应该是当场拒绝才对。自己现在一心科举,六根清净,男色女色都不感兴趣。
可刚刚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好意思。
齐鸢心中暗骂谢兰庭这个妖物,再次暗暗警醒自己。
——如果别人聪明是心生七窍,那谢兰庭的聪明劲儿可是莲藕成精……自己面对这人时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哪天被吃了都不知道。
幸好他托人买的假画已经到了,而齐老夫人的寿辰也是这几天,齐夫人从庵中回府主持准备,又把写请帖的差事派给了齐鸢,因此齐鸢接连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暂时将这件尴尬事忘到了脑后。
齐府的寿宴紧张筹备着。
乃园里,孙辂和刘文隽也通过了望社的审核,准备出发前往金陵。
齐鸢跟家里说了一声,专门空了半天的时间送两位师兄去坐船。
孙辂看他几天不见,似乎瘦了些,便絮絮叨叨说了通让他注意身体的话。等聊到结社的事情,孙辂才笑道:“小师弟,我们的文社取名叫乃社如何?”
齐鸢“咦”了一声:“乃园的乃吗?”
“正是,而且乃字既是承上启下之辞,又可做尔汝之称,亦有转折之意。”孙辂立在船头,颔首笑道,“乃社的名字,一看便知道我们都来自乃园,嗯,以后大家以文会友的时候便要仔细些了,不能给师门丢脸了。”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齐鸢使劲点头表示赞同。
刘文隽见状在一旁笑道:“看来小师弟很喜欢。你不知道,孙兄自从知道何进的兰溪社后,便一直想取个更好的社名,刚刚孙兄还说怕你不喜欢呢,这名字太朴素了些。”
“怎么会不喜欢,乃社的名字好听好记,寓意也好。”齐鸢一听何进的名字就想到了谢兰庭,继而联想到那天晚上奇怪的对话,顿觉不自在起来。
偏偏刘文隽正在兴头上,笑道:“可不,咱这个寓意好。我听人说兰溪社的名字是因他们的集会地为‘兰溪亭’,何进虽然取了兰溪二字,实际上这文社名字跟那位姿容端丽的谢大人有关。何进性狭孤傲,看来也没逃过那位的蛊惑啊。”
齐鸢微微一愣,心想何进竟然还做这种事?他看向孙辂。
孙辂竟叹了口气,也一脸凝重道:“谢指挥史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不知道误了多少子弟前途。”
“不过兰溪社也有些本事,这次他们竟派人参加望社集会去了”刘文隽又道,“这些人胆子真大,现在连童生都不是,也不怕望社把他们才成立的小社给吃了。”
齐鸢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惊讶道:“兰溪社也要参加集会?”
“对啊,他们昨天就出发了。”刘文隽道,“我跟师兄原本打算过几天再走的,后来一想现在各地士子都往金陵赶,去晚了恐怕找不到合适的住处,不如早点过去安排安排。”
说完一笑,又聊起了金陵风物如何如何。
齐鸢听着有趣,不觉也露出几分神往的表情。他也很想去见识见识,被禁足在忠远伯府的六年里,他一直靠看书来了解外面的世界,东西南北的路程,山峦河川的美景,全靠自己的想象补充。
但想象出来的跟亲眼看到的,到底不一样。就像扬州,也与他想象的淮左名都大不相同。
现在倒好,从禁足在家变成了禁足在扬州。
齐鸢无奈地摇头笑笑,一直在岸边目送俩位师兄的船只走远,这才回到齐府。
齐老夫人的寿宴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齐家虽然是富户,但因是商户人家,所以并不像世家大族一样有很多规矩,祝寿也只是在家多摆几桌宴席,再请戏班子唱几场戏而已。
齐鸢这些小辈们是否准备贺礼也是各凭心意。往年只有大哥齐松会准备礼物,小纨绔因擅长茶道,所以会花心思给老夫人表演一番,逗老夫人开心。齐旺则只是说两句吉利话。
今年齐松在外地,没有回扬州。齐鸢又对茶道一窍不通,至于金银财物也都是齐家的东西,不足以表心意,于是最后,齐鸢写了一个巨大的“寿”字并一对寿联,作为兄弟俩的寿礼,一起给老夫人送了过去。
四月二十九日这天,东昌街的齐府大摆宴席,齐家旁支,邻里士绅纷纷登门祝寿。
而扬州府各县的知县和教谕也进入府衙,一同协助知府开始阅卷,进行府试初选。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到想到的情节,但不更不像话,先发一点免得挨骂
ps:说好的作话一拖再拖,嗯,作者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