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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北平。
“先生,剧院到了。”
“辛苦了。”
黄包车夫刘哥笑迷了眼睛,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您慢走,慢走。”
他目送客人走进剧院的身影,在心里再次感念谢先生的恩德。
贵妃醉车刚上映的时候还不显,但是随着这几年的发酵,这部电影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大了。其直接体现为他们黄包车夫比之前受尊敬多了。
之前,他们就是牛马畜生,人人都能踩一脚,现在,时不时会有拉车的客人对他们说上一句“谢谢”和“辛苦了”,刘哥也从起初的受宠若惊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他之前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说,贵妃醉车是传世之作,时间的流逝不会损伤他的生命力,只会为他增加光彩。
可惜几年前谢先生不知道为啥就失踪了,刘哥虽然留心打听过,可是就是没有一点消息。他只能安慰自己,谢先生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刘哥放下车架,直起腰,拿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擦了擦头上的热汗,准备去旁边的茶馆坐一会儿喝口茶。
街边隐隐约约传来喊口号声,声音越来越大,发声的队伍也很快出现在街那头。刘哥瞅了几眼,发现又是举着横幅的学生,就见怪不怪了。
自打民国成立以来,全国的学生都流行上街闹事,有事闹,没事还要闹。听说,全国的学生都流行去南京情愿抗议。
说书先生就说,这叫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学生闹归闹,政府没几回听的,听烦了,就直接开枪杀几个刺头。
刘哥坐在茶馆里,就听学生在喊“打倒日本法西斯”
“日军反人类,人人得而诛之”
他放下茶碗,再看同桌闲汉也是一副愤怒的表情,就好奇问道“小鬼子这是又干啥烂怂事了”
闲汉“你没看报纸吗”
刘哥尴尬的笑了笑,“咱就是个文盲大老粗,哪里看得懂报纸哦。”
“谢听澜谢先生去美国,公开了日本在东北进行人体实验的罪证。”闲汉眼角竟然出现了泪光,再开口,声音都哽咽到喑哑了,“畜生,那些畜生,在东北拿中国人做人体实验他们用刀活生生刨开孕妇的肚子取出婴儿,为了取乐把人活活烧死,还还举办杀人竞赛,比赛谁能杀更多人”
刘哥还不待为终于听到谢先生的消息而惊喜,就被闲汉话中的血腥残忍而骇到变了脸色,稍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大吐特吐。
如果是平时,有人这么吐在店里掌柜的早就骂开了。可是现在掌柜却温和的亲自倒了杯茶捧给他,“快送一送。”
他叹了口气,面容也浮现凄惶之色,“俺老家就是哈尔滨的,当初东北沦陷,俺带着婆娘和孩子逃到了北平,俺兄弟没逃出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闭上眼睛,两道清泪蜿蜒而下,不敢再想那个可怕的猜测。
现在,他甚至宁愿兄弟死掉,也不愿意他陷入那个魔窟生不如死。
街上的you行学生们经过茶馆,呼嚎声骤然变大
“对日宣战我们要为同胞报仇雪恨”
“救救同胞,救救同胞”
“谢先生身先士卒急公好义,我辈也绝不能贪生怕死,也当一起雄起”
“东北若亡,则华夏不存他要战,那便战”
“这华夏是华夏人的华夏小日本欺人太甚”
一米之隔的茶馆,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刘哥终于止住了呕吐,然后他愤恨的摔了茶碗,清脆的瓷碎音在茶馆里响亮如雷鸣,他站了起来,大吼一声,“老子去也”
说罢,他竟也不管自己的黄包车,也冲进了you行队伍,学着学生振臂高呼起来。
掌柜默默捋下袖子,“各位客官,小老儿暂且歇业,今儿的茶就当我请了,劳烦你们另寻他处。”
便有闲汉朗声问道“老丈何去”
掌柜“自然是去奔走呼嚎。”
“如此甚好,同去,同去。”
“在下也去”
“还有某”
未几,满满当当的茶馆就倾囊而出加入了学生的抗议you行队伍中来。
学生们举着白底黑字横幅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加入他们。
工人、农民、货郎、商人、挑粪工、教师、武馆打手全北平的三百六十行似乎都能在这个盛大的队伍里找到身影,一滴滴水汇聚在一起,汇成江河,聚成大海,澎湃成华夏千年不朽的气节和意念。
白松芳驼着背,行走在队伍里,明明是应该含饴弄孙的年纪,此时他却像二十岁的年轻人那样热血上头,愤懑不平。这种愤懑不平贯穿他这五十几年的人生中,中国一日不太平,他心中的怒火就一日无法平息。
他望着街边陆陆续续关掉的商店,注目着周围男女老少愤怒的脸庞,记忆恍惚,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年五四的火炬。
五四之火已经燃烧了18年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火会代代传承,将一直燃烧下去,直到熬干最后一个中国人的血。
中华不灭,赤焰不熄。
他仰起头,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声嘶力竭喊道“中国要亡了,同胞们起来啊”
“我华夏千年之邦,怎能毁于弹丸倭寇之手”
谢知涯刚跨进大门,就被闻讯而来的妻子温蔓蓉堵了个正着。
“澜儿怎么样了总统怎么说”
谢知涯苦笑着摆摆手,“先进去说。”
进了正堂,母亲四平八稳高坐主座,见儿子进来,这份镇定也破了功,露出几分焦急起来。
迎上母亲探问的目光,谢知涯苦笑一声,默默放了个大雷,“我明天就向总统请辞。”
温蔓蓉吓了一跳,黎春花目光却露出一丝了然,“总统还是不敢打”
谢知涯思绪重新回忆起一小时前的经历。
他跪在地上涕泪交加,可是总统给予他的只有一阵漫长的沉默。
“知涯,你起来吧。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还需要从长计议。”
谢知涯的心就彻底凉了下来。
他梗着脖子,红着眼睛,不死心的喊道“这是我儿冒死传来的情报这事已经让日军陷入了不义之地,正是我们宣战的大好时机”
“你儿子是ng党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多年的老部下,老子早就办了你你知道现在日本人多少次向我施压要交出你吗”
谢知涯结束回忆,扯了扯嘴角,还有心情安慰焦虑的妻子“没事,我就算不当官了,也能养活全家。”
温蔓蓉瞪了他一眼,“谁担心这个”她眉头紧紧揪在一起,眨眼间掉落几滴泪,“我是担心澜儿。现在还没有澜儿的消息吗”
谢知涯心里如妻子一般担忧儿子的安危,只是眼下他必须装出没事人一样安慰妻子,“没有,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澜儿做事你还不知道,一向谋定而后发。他既然已经选择穷图匕现,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的,现在指不定在哪里躲着呢,你就别为他担心了。”
黎春花沉默了一下,慢吞吞说道“辞官就辞了吧,这官不做也罢。我孙子没错,他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就算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不坠谢家门楣”
谢知涯默默点点头。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才选择辞官。
虽然澜儿的电影让整个谢家都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随时会迎来日本的报复,也断了谢家在果党的政治前程,但是他却无法责怪他什么。
谢听澜有什么错
他的儿子,铁骨铮铮,俯仰天地,无愧于心,上可对得起家国大义,下可无愧青史苍生,是谢家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也是让他这个父亲骄傲不已的大英雄。
“要怪,就怪我吧。”他含泪,泪光中是无限自豪笑意,“我把他教的太好了,太好了。”
温蔓蓉含泪默默点头。
黎春花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出发去苏区吧。”
温蔓蓉惊讶的抬起头,“娘”
谢知涯理所应当的点点头,“事不宜迟,不必收拾太多东西,我们趁夜走。”
迎上温蔓蓉惊疑不定的眼神,黎春花笑道“留在这里,我们早晚会成为日军威胁澜儿的筹码。我们无法帮上他,至少也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谢知涯平静说道
“总统不救我的儿子,那我索性就投了ng党,ng党总会救我的儿子吧。”
和沸反盈天的中国不同,日军进行人体实验的新闻刚见著美国报刊,日本当局就在国内进行了严密的信息封锁,不许报纸刊登只言片语。
于是,一夜之间,无数秘密电台出现了,雪花一样的秘密传单被投进了千家万户。无数日ng深入每一个乡村,告诉一直被蒙蔽的国民们他们军队的暴行。
中村大川打开收音机,他的同志正在播报转载自美国的新闻“日军在中国的罪行罄竹难书,已经超过了身而为人的底线诸君,你们可知,如今世界各国已经把日本人看作了魔鬼同胞们,我们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我们的政府和军队正在把整个国家推往深渊”
在他们流亡海外的党首领导下,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发展了成千上万的同志。
现在,是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在蒙昧黑暗的国度里,一丛丛赤红的火焰正在奋力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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