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曜山真的是个非常有教养的绅士。
比如现在,他只是时不时看一眼池锦写下的曲谱,没有过多评论。
但不代表他看不懂。
笔尖触碰纸张的沙拉沙声渐渐弱下去,池锦摁了一下笔芯,发现没墨了。
“去书房拿。”
陆曜山冷不丁地开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含着淡淡的、细碎的光。
宛如引诱的漩涡。
池锦怪异地抬高半边眉梢。
她很确定自己没作妖,为什么陆曜山对她仍旧抱着试探的态度。
“我不认路,可以劳烦陆总司陪我去一趟吗?”
歌女巧笑倩兮,细嫩的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笔帽。
似乎是打定主意了,如果他不起身,她就不去拿。
陆曜山丝毫没有被看出心思的不适,微微压着眼睫,“去,就在桌面上。”
“陆总司。”
娇媚的声线好像一戳就能挤出蜜来,然而内里蕴含的冷意只有面对面的两人才能感觉到。
池锦凤眼半眯,红唇边挂着慵懒妩媚的笑。
她说话用气音,一字一顿,好像情人贴耳的呢喃。
“我不是傻子,您也不必这么试探我,大可以在事成之后,用刑。”
用刑这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陆曜山抿着薄唇,不冷不热地抬眼看她。
“有怨气?”
池锦弯着眼睛,“如果我说没有怨气,陆总司反而会觉得可疑吧?”
话音刚落,青年冰冷精致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力度不大却足够有威胁性。
陆曜山离她离得很近,几乎是以一种强硬的态度把池锦摁到了柔软的沙发里。
“你现在就很可疑。”
一个百乐门的歌女而已,怎么会有这种眼界和心思。
甚至敢揣度他。
池锦艰难地呼吸,本能地用手肘撑着两侧的沙发扶手。
陆曜山之前的冰冷都是装出来的,他比任何人都要疯,都要暴戾。
“我是很可疑,您要杀了我吗?”
妖娆的歌女委屈地垂着卷翘的睫羽,红唇像抿化的花瓣,色泽诱人。
又来了。
陆曜山皱起眉,这女人说怪也怪,偏偏又很能展现她的魅力。
新政府下的女性大多保守,虽然喊着男女平等,其实心里对自身的束缚更重。
只有抛头露面的歌女会愿意伏低做小。
“适可而止。”
陆曜山眼神冰冷,他不着痕迹地撇开头,想压下心里的异样。
没有男人会对示好的美人无动于衷的,即使是他都不能免俗。
这种奇怪的感受里甚至夹杂着一丝雀跃,就好像自身的男性魅力被证明了一样。
殊不知,池锦早就拿捏住了陆曜山的心态。
“好的,那陆总司还愿意带我去一趟书房吗?”
“……可以。”
陆曜山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松开了手。
女人娇嫩的肌肤留下淡粉的勒痕,仿佛刚被施加了暴行。
池锦倒是浑不在意,她一向很能忍痛,披肩往上扯了扯,有意无意地遮住指印。
反而是陆曜山面色不定,俊美的脸上浮出很浅的红晕。
说实话,痕迹很暧昧,很难不引人遐想。
他只踌躇了一会,便用命令式的口吻叮嘱,“戴上围巾。”
池锦没忍住笑出声,她一脸无辜,“陆总司,我很想服从您的命令,但是很可惜,我没有围巾。”
陆曜山偏过头和她对视。
视线移到指痕上,又局促地抿紧薄唇。
太娇弱了,怎么会有这么娇气的女人?
可惜池锦是没办法探查他的想法的,不然铁定偷偷翻白眼。
能抗枪伤还能受住电击,她这样都叫娇弱了?
“陆总司别担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陆曜山略微有些迷茫地抬头,“你想说我想杀你,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的。”
对自己的形象,他很有自知之明。
池锦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陆曜山是木头吗,撩拨都撩不动。
她低头不吭声,用行动拒绝跟木头疙瘩讨论这事。
好在陆曜山这个人话不多,本身交谈的兴致也不高。
他更想看着池锦把刚才的谱子写完。
那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旋律,清澈而简约,音律感又极强,没什么技巧的普通人都可以唱。
事实上,池锦的确打算走大众风格,脍炙人口,万人传巷才是在百乐门立足的基础。
不然美妙的歌喉和高超的唱法只会让歌女沦为富户们争抢的金丝雀。
“写吧。”陆曜山扬了扬下巴,示意池锦去拿书桌上他常用的钢笔。
钢笔有些年头了,款式已经过时,笔帽甚至有点掉漆,不过池锦觉得手感不错。
笔尖上还刻了小字。
“子淑”。
“陆总司,这是您的字吗?”
池锦歪头问他,很多军阀都是士兵出身,大老粗一个,别说字了,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后来才取的。
但是陆曜山不同,他曾经是爱国青年,成为江北军阀前,跟着的老师是举国闻名的文人作家。
猛地被问到字的问题,陆曜山神色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不该问的别问。”
他一边呵斥,神情却有些恍惚。
子淑,子淑,恩师为他取字时蕴含了多少期望,衰老的眼睛不显浑浊,一字一句地教他为国之崛起而读书。
很显然,池锦也察觉到过往于他的重要性。
她笑得眼眸弯弯,状似无意地轻声念叨,“陆子淑呀。”
舌尖抵着红唇,唤出来似缠绵又似叹息。
陆曜山呼吸沉闷了许多,过电似的感觉让指尖发麻,以至于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被放大,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滴滴,恭喜宿主,反派陆曜山好感度上升百分之十,到达百分之二十。”
池锦面上波澜不惊,就好像刚才激起惊澜的不是她似的。
歌女轻轻捏了下钢笔的笔尖,子淑两个字磨蹭着柔嫩的肌肤。
陆曜山莫名觉得喉咙发紧,略有些不自在地走到旁边,假意翻看桌上摊开的文件。
江北势力变化莫测,不少人会主动屈膝,寻求大军阀的庇佑。
他一天能收到十来封电报、文件,大到借兵,小到某种西洋的水果运到江北。
陆曜山很少看,也觉得很没意思,但现在他不得不看。
在这方面,他还是太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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