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泥塑的老师脾气很好,因为是选修课,基本不会为难学生,放了一则入门视频就鼓励学生们动手操作了。
池锦认真地捏着小兔子,精细活显然有不小的难度,两只兔耳朵被捏得一短一长,显得丑萌丑萌的。
她一抬头,诧异地发现刚才遇到的霍岩竟然也跟着进来了,就坐在她不远处。
东立大学鼓励学生们发展兴趣爱好,蹭课实属正常,老师一点都没阻止霍岩的意思。
霍岩像个躲在暗处的猎人,目光极具侵略性,放肆而大胆地看着池锦。
察觉到池锦的错愕,霍岩勾起唇,主动出击坐到她旁边。
“学妹,你哪个院的,怎么想起来选泥塑课?”
池锦笑眯眯地把手里的小兔子啪嗒一下搓成泥团,“因为只剩下泥塑课呀,不过正好,我想捏一个小礼物送给哥哥。”
少女语气绵软,似乎还有些害羞。
她本意是让霍岩知难而退,没想到听到她叫哥哥,他眼神突然更亮。
池锦不知道的是,霍岩就是个软妹控,她表现出来的乖巧无害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你想从哥哥礼物不如问我。”霍岩趁机掏出了手机,划出微信的二维码,递到池锦面前。
池锦眼神怪异,沉默了片刻,歉意地轻眨眼睛,“不好意思呀学长,我手机丢在家里了。”
非常拙劣的借口,霍岩作为流连花丛的老油条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但他竟然出奇的没有生气,对待小白兔,就得循序渐进。
霍岩露出自以为帅气的笑容,跟池锦介绍了自己。
礼尚往来,池锦心不甘情不愿地和他交换了名字。
眼看霍岩还要继续缠着她,下课铃声宛如天籁,池锦干脆利索地垮起背包,“学长再见!”
话说完,也不等霍岩出声挽留,池锦火速跑下楼梯,她这么急,一是因为霍岩这个人间油物,二是因为林辰。
池锦和林辰在手机上说了,林正南愿意再次接受治疗,对此林辰的反应比她还激动,连忙缠着自己的导师,在国际知名专家那里挂上号。
果不其然,池锦刚到林家附近就接到了林辰的电话。
“小锦,我们到了,你下课了没?”
听筒里传来交谈声,还是纯正的英伦腔。
池锦飞快地瞥向林家的庭院,没有在窗户边看到林正南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我到了,林辰哥,先让专家来吧?”
林辰正好也拉不下脸见林正南,没有多问就答应了。
约摸十分钟后,穿着儒雅得中年绅士从黑色轿车上下来,池锦认出来这就是林辰约的专家。
神经科的英国医生,罗伯特·切特。
罗伯特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随行的三位助手,足够进行一次简略的检查,判断身体状况。
池锦连忙迎了上去,“您好,辛苦您亲自来了。”
罗伯特温和地点头,跟随池锦进入林家。
出乎意料的是,本来应该在出差的林父林母也回来了,两夫妻比林正南本人还紧张。
可怜天下父母心,亲生儿子出事,就相当于在他们心口挖下一块肉。
林正南坐在轮椅上,神色冷淡,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挑衅笑意,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到池锦身上,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少年的背挺得很直,看到罗伯特医生带领助手们布置简易的仪器,幽深的黑眸缓缓收缩,他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栗,开始恐惧。
林正南花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接受自己的残废,血淋淋的事实凌迟着他的心,现在要再一次揭开,他卑劣地几乎想逃。
“哥哥。”少女清甜的嗓音忽然靠近,林正南眼神短暂的失去焦距,抬头看过去。
池锦弯了弯眼睛,“我们说好的,不许逃跑哦。”
“不会。”林正南艰难地动了动眼珠,身体僵硬地盯着罗伯特医生的动作。
医生安慰了他几句,蹲下身想掀起他的裤管。
林正南捏紧手心,厌恶和恐惧疯狂的滋生,他咬紧牙关忍住呵斥的冲动。
裤管被拉起,苍白萎缩的小腿瘦弱得不可思议,像是发育不良,和少年清俊的面孔极为不搭。
腿部的神经已经坏死,林正南感受不到触碰的温度,但他不自觉地弓起后背,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野兽。
“正南……”林母对自己儿子的状态再熟悉不过,担忧地靠过去。
林正南用眼神制止了林母的行为,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下意识地看向池锦却发现她低着头,似乎浑不在意这场检查。
池锦耐心地剥开糖纸,乳白色的奶糖被她抿在粉唇间。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起头对他俏皮的眨眨眼。
林正南皱起了眉头,她不是很在乎他的腿吗,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还有心情吃糖。
池锦当然在意,但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医学手段是没办法治愈他双腿的残疾的。
这只是她为治愈技能找的幌子。
“哥哥,吃不吃?”池锦捏着奶茶对他晃了晃。
换来林正南不屑的冷笑。
然而池锦才不惯着他这个臭脾气,剥开糖就塞进了他嘴里。
指尖还残留着温凉唇瓣的触感,池锦支着下巴,心里幽幽感慨,一点就炸的便宜哥哥看起来似乎很好亲啊。
奶糖的外衣入口即化,麻木的舌尖难得尝出几分甜蜜,林正南咬开奶糖,里面是略带苦味的巧克力。
跟奶糖的主人一样,外表可爱又有迷惑性。
池锦见他少有的平静下来,薄而红的唇偶尔动一下,眼睫轻颤,似乎在认真品尝奶糖的滋味。
乖巧的模样惹得池锦多看了两眼。
罗伯特医生和助手的检查也结束了,医生紧紧锁着眉,显得相当为难。
看到医生这幅表情,林正南刚才还算勉强平静的心又揪到了一处,他恶劣地扯着嘴角,抬眼看向池锦。
池锦平静地回视他。
她知道,最难受的就是他本人。
林正南用他的残疾伤害着所有人,推拒着所有人,不停地表现他的无可救药。
伤痕累累的心下是扭曲的在意,他甚至希望自己被遗忘。